兩天後,
暫住在大嫂陪嫁別院中的阿嬌翁主,總算搞清楚了自己是怎麼被捲進這場莫名其妙的麻煩的:
誰也沒想到,問題的源頭竟然是那個不顯山不露水,自從到了京都後就一直表現得再安分低調不過的二表姐劉婉!
館陶長公主眼中乖巧的侄女;
敬愛的樑王舅舅名下唯二的兩個嫡王主之一,現任李王后親生;
阿嬌翁主的嫡親大嫂兼表姐,堂邑侯太子妃劉姱的同父異母妹妹——樑國劉婉。
話說劉婉私奔跑來長安後,雖然經過姑姑館陶長公主說項,皇帝陛下表態首肯,好歹算是將這樁離經叛道的醜聞遮掩過去了。看樑王劉武還是非常震怒,不肯接受這個出自周氏家族的女婿,同時也拒絕陪付與劉婉身份相稱的嫁妝——劉婉是李王后的親生女兒,自然不能和母系寒微的庶王主們同等待遇,按傳統,劉婉出嫁,樑國王宮庫房是必須大出血的。
父親恨得下心,李王后卻捨不得,
掏自己的私房爲女兒整頓了份充裕的嫁妝,巴巴地讓兒子樑太子親自送進京;
後頭想想,又擔心女兒從小嬌生慣養的不會治家,守着浮財坐吃山空,就特意從親信中選了善經營懂理財的能幹人,也一併送入長安。
在華夏,要置辦產業,首先就是田產。
可長安這地方做了大漢帝國數十年的都城,市郊附近包括相鄰諸郡縣,但凡有些良田好地,早被各世家各貴族瓜分光了。哪裡還有劉婉王主插手的份兒啊?
不過李王后不虧是能在後宮成千佳麗中脫穎而出的角色,擇人的眼光的確老辣!
經過三個月不到的搜尋打聽,這位從樑王宮陪嫁來京的方甲管事,竟然就在這看上去針扎不進水潑不進的大漢都城近郊找到了一大塊好地——而且,還處在明珠蒙塵的潛伏狀態。
這方土地差不多三百畝,規制得相當平整;雖然積年耕種,但一直被妥善照料,所以土壤還算肥沃,屬於非常有價值的熟地。
但是這片田產也有個十分明顯的缺點,就是不靠河。
這意味着一旦遇到天旱,地裡的莊稼很容易歉收;嚴重旱災的話,甚至會出現絕收的危險——這也是此間田地不太值錢的原因,即使在官府檔案記錄中,也只能算作‘中及中下’等耕地。
可幹練出色的方甲卻在平庸中發現了契機:和地界僅隔了兩百多步,有座不太高的小山包,山丘上種滿了果樹;而山包之頂,有一眼終年不枯竭的活泉!
設想一下……
修一條水渠,也不需多大的工程量,淺淺的窄窄的就行,將泉水從高處引下來,灌溉土地,那……
倘若單這兩項要素,方甲管事還未必敢下手;
因爲對農業社會來說,‘水源’從來是比黃金寶玉更貴重,是值得用自己甚至族人的生命去拼搏的存在。每年,漢帝國各地因水源引發的糾紛、官司甚至宗族械鬥,簡直讓地方官聞之色變。
但此事的美妙之處就在於,經方管事認真核實,附帶活泉的小山包不久前剛換了產權,而新主人的名字是——館陶翁主陳嬌!
館陶翁主,是誰?
是竇皇太后親愛的孫女,是館陶長公主的親生女兒,是皇帝和樑王共同的小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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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陳嬌和劉婉之間屬於如假包換的親戚——近親——而且是近得不能再近的姑舅表姐妹。
自家親戚嘛,總是好說話的。於是,方管事喜滋滋地出手,以中下等的地價不聲不響買下土地,然後找到館陶翁主這邊管田產的管事——名叫‘許季’的——商議。
兩家合力,把擠在當中礙事的那塊狹長地塊弄過來,然後兩邊一邊一半,再修個水渠,把泉水引下來……如此,翁主表妹名下增加了塊田產,王主表姐的產業從原先的低產薄田改善成旱澇保收的高產優質耕地,既得實利又在主人面前長了體面啊!
兩頭共贏的好事,何樂而不爲?
許季管事拍手叫好,興致勃勃的參與了進去。畢竟唯一需要處理的就是當中那塊狹長地塊的擁有者,小小自耕農一枚,當什麼事?
可誰料到,就是這家加起來統共二十多畝地的小自耕農,卻偏偏生了事。
這家人家姓‘韓’,家族裡沒什麼官,卻歷代從軍;軍官雖然沒怎麼掙上,但一代代戎馬生涯下來,家族裡男丁的武力值卻是暴漲。
花錢,不肯賣地;上門挑釁,直接對打!
一來二去,輕傷出了,打成重傷的也有了,其中有兩人還傷重不治了!
出了人命,韓家自知不能善了,聽說新來的郅都廷尉強橫不怕權貴,乾脆武人性子上來,破罐子破摔,專門跳過地方官直接將訴狀遞進了廷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