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鄭紫歆(三)

婆母的態度令人心寒,因是她的外甥女,她自然格外疼愛,竟不與我商量,直接叫了夫君過去強迫他納貴妾。

如果這種事都能忍,那我就不是我了。

當晚我就出走,回到孃家。我自知不妥,但尊嚴於我,是比命更重要的東西,我一旦低頭,就相當於將自己的臉面拿去給別人當鞋底踩,縱是再怎麼愛他,我也絕不能失了尊嚴!

我暗自想過,我離去後,他會有多麼的慌亂。我沒想到我賭錯了,他竟放任我離去,數日不曾上門服軟求我回去。

就在這時,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巨大的喜悅讓我忘卻了曾經的不快,他顯然也很欣喜,聽說消息後立即就親自來接我,還體貼我雪天夜裡坐車不便,陪我在出嫁前的閨房中住了一夜。緊緊揪着他的衣襟,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無比劇烈。數日不見我的相思早已氾濫成海。原來我們兩人之間的抗爭,從頭到尾服輸的那個都是我自己。

我以爲今後的生活會風平浪靜,我會在夫與子的陪伴下,幸福快樂的過完一生。雖然平淡,但我很知足。

沒想到暴風雨就在我自以爲是的幸福中驟然降臨,瞬間擊潰我自己編織的美夢,現實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

原來他並不是怕擾我安眠才搬去前院居住,原來他不是擔心我勞累纔不用我關心他的起居,他跟我就在不緊不慢的時光中,從最親密的愛侶變成了陌路之人。他每天陪我片刻,囑咐我安養,也不過是表面上做做樣子。他的心,他的全部注意力,早已被旁人攝去。

衛雁回來了。全世界都知道,唯獨瞞着我。他心之所繫,仍只她一人。

我變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哭,鬧,爭吵,經歷過一切不愉快的我已精疲力盡。

爲他誕下長子時,我險些死掉。

隨之,心也死了。

讓我不能釋懷的除了我的婚姻只是個名存實亡的擺設,還有他的那句誅心之語。

他說:你以爲她想搶走你的丈夫麼?她根本不稀罕。

是他求了無數次,都無法打動她,無法將她求回自己身邊。

是她不要他!

我心裡當成至寶一樣的愛人,是她根本不屑一顧的存在!

那這些年,我的痛苦,我的嫉妒,又算什麼?

原來我從來沒有敵人,自始至終是我自己跟自己爭鬥一場!

大病一場在生死之間遊走過後,原本該將世事看淡了,這個時候,發生一場暴亂,逆賊搖身一變成爲新帝,我的家族、夫家成爲了朝代更迭下的犧牲品。看着衛雁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看着昔日巴結討好我的那些人圍在她身旁衆星捧月,我知道我心底的恨依舊不曾放下,甚至不曾稍減半分。

憤怒將我的理智全部擊碎,仇恨將我的雙眼燒得赤紅。我當即做下了不可挽回之時,在旁人苦於找不到夫君破綻之時推波助瀾,幫他們徹底毀了夫君的上進之路。

他被御史參奏治家不嚴無以爲官,多方排擠之下,他被貶斥邊城做一個小小的太守。

他生來高貴,出於京城一等門庭,他富有才學前途無量,他原本可以扛起整個國公府讓整個家族更進一步,我愛慕他,心悅他,卻不曾想過,讓他的光彩蒙塵、毀於我手。

我被關入佛堂,成爲一個活死人。他一句話都不曾對我說,用淡漠的雙眼望着我被人拖走。我知道我們之間,徹底完了。

我爭、鬧的結果,是將他推得越來越遠。

處境每況愈下,長兄舉旗謀反,想在絕境中拼出一條血路。

衛雁的丈夫赫連郡斬長兄於馬下,鄭家就此宣告滅門。

夫家爲撇清謀反嫌疑,欲逼我死。

我可以死,但不是用這等屈辱的方式。只有我能決定自己的生死,只有我自己可以!

他們捧着毒藥,將我綁起,絕境之中,他破門而入,立下誓言,此生唯我一妻,絕不再娶!如若我死去,他便永不續絃!

他用自己的終身幸福迫家人妥協,救我一命。

我聽到他的誓言,諷刺的淚掛在脣邊。若是早有此誓,若是他早些珍視於我,我倆何必鬧到今天的境地?

爲保我一命,他答應納一門妾,此後的每一天,他在我與那妾之間,不偏不倚,用盡他的善良和溫情。只是我知道,我們誰也得不到他的心。他笑着說話時,眼底仍舊一片冷意。

此生我爲難於他,爲難自己,我曾以爲我癡心錯付,是最可悲可憐之人,卻不曾想,他被迫遊走於兩個他根本不喜歡甚至頗爲厭惡的女子中間,他纔是最可悲的一個!

此生,我擁有很多東西,任我踐踏的那些,我不屑。得不到的,拼命爭搶來,卻也從沒真正的開心過。

我在一個明媚的春日中死去。耳旁他的說話聲越來越模糊,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他握着我手低語,“此生雖負了你,但非我本意。但願來生,你我不再重遇……”

我想溫柔地答他“好”。但我張不開嘴,手慢慢沉下去……

你我來生,不要重遇。你去追尋你的幸福,讓我,守着我自己。今生誰欠了誰,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只知道,若有來生,我不願再輕許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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