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心中刺

這事衛雁不是不介意,只是他二人相識在先,有多年情誼,並不是自己成了他的妻子,就能阻止他對自己在乎的人好。

再說主動之人並不是他。阿桑遭逢大變,需要赫連郡的安慰和陪伴,她與自己雖要好,卻算不上至交知己,遑論衛雁也不認識她的阿婆跟丈夫,對她的故事所知甚少。衛雁不願做個將丈夫管得死死的女人,如果赫連郡對阿桑有意,她什麼都不會說,更不會阻止。但心裡會不會痛,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在感情方面,始終是她虧欠了赫連郡。她覺得自己沒立場去制止赫連郡對別人好。

衛雁在城內走了一圈,巡視了自己位於各條主要街面上的鋪子。張二力雖年輕,管事卻是把好手,掌櫃們年紀都比他大,經驗豐富,卻沒一個敢不將他放在眼裡。邱華另開了藥鋪,挖來了不少名醫坐診,忙的腳不沾地。衛雁跟勺兒路過藥鋪,就順道去瞧了瞧。張二力凝眉坐在裡面,細細地點算着每種藥材的成色跟分量,不時地指出某種藥草考驗夥計們認藥的眼色。藥堂夥計們圍在一旁,俯首帖耳,大氣都不敢出。

“藥能治病救人,也能害人性命。少一分疾病難除,多一分則足可致命,抓藥時務必小心警醒,你們但凡家裡有事,心思不寧的,都告假休息,不得上櫃抓藥。先生們出診,你們跟着學習,有上手特別快,學有所成、做事勤快的,我都會跟東家請示,給你們月錢加倍發放。但有誰若是做錯事抓錯藥拖累藥堂名聲的,也別怪我翻臉無情……“

這樣的邱華,與平時那個笑容滿面的年輕人全然不同,他面染寒霜,語調低沉,有着與年齡不符的壓迫感。

勺兒望着這樣的邱華,倏地沉下臉來,轉過頭去,裝作若無其事般打量起藥鋪的陳設來。

這時邱華瞧見了她們,露出笑容,迎過來驚喜地道,“主子怎麼來了?勺兒姑娘安好?”

勺兒扭頭不答,他也不生氣,笑着跟衛雁介紹那些個學徒,“先生們在裡頭,主子隨我來,介紹給您認識?”

衛雁擺了擺手,“交給你做,就說明對你放心,萬事皆有你出面,我不用見了。如今藥鋪剛起步,全賴你奔走,銀錢上如果緊張,你只管去侯府跟勺兒支取。你知道,我是不管銀錢的,勺兒是我嗎賬房的大管事。”

“那是自然。”邱華笑得見牙不見眼,“小人自然時時討好勺兒姑娘,只求勺兒姑娘心軟一軟,不時從指縫中**出來,就足夠我等花用不盡了。”

勺兒臉上一紅,低聲抱怨:“你當着大夥兒的面這般油嘴滑舌,也不怕墮了自己威風,小心下回你再板起臉來訓人,人家都不肯聽你的了。”

“他們?”邱華指了指身後那些小學徒,突然厲聲喝道,“都傻站着幹什麼呢?忙你們的去!”

學徒們登時做鳥獸散,分藥的分藥,掃灑的掃灑,曬藥的曬藥,整理的整理,各司其職,忙碌有序。

衛雁點點頭,暗想自己運氣真是不差。張二力和邱華雖年輕,卻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能屈於那些掌櫃之下,替她攏住那些精明掌櫃們的心;也能伸於那些做事之人之上,管理得井井有條,規規矩矩。

她提步朝外走,錯眼見勺兒垂頭跟在自己身側,一言不發。皺了皺眉,道,“勺兒,上回邱華買的那滷味侯爺很喜歡,你問問邱華,是在哪裡買的,替我買些帶回去給侯爺。”

說着,朝邱華打個眼色,自己先上了車。

勺兒漲紅了臉立在藥鋪門前。衛雁有意留她跟邱華相處,她心裡明白,可是她心裡一想到邱華就亂得很,實在難以下定決心。

邱華熱情地陪她一起去買了滷味,並親自送她回家。一路說些笑話逗她笑,對她的刻意冷落毫不在意。

勺兒下了馬車,快步走進安南侯府後門,在邱華看不見的地方立定腳步,閉上眼連呼了幾口氣。待心緒平定後,她才朝內院走。邱華適才訓人的樣子是她第一回見到,不知怎地,竟令她怦然心動、不能自已。

她摸了摸發燙的臉,指尖陡然觸到了那塊起起伏伏的傷疤。她如遭當頭雷擊,瞬間甩開手去,懊惱地咬了咬嘴脣。

她配不上他!

衛雁一個人坐在光線不足的室內。院子裡靜悄悄,侍女輕手輕腳地在房內做着各自的分內事。

手中琴絃緊了又鬆,總也調不順。

侍女曾來報她,說侯爺晚上要赴宴,叫她不必留門等候了。

自阿桑來了,赫連郡已許久未曾在她面前出現過。不是他陪着阿桑,就是阿桑陪着他。

衛雁心中失落,又不願落了妒婦之名。她假裝不在意,心裡卻疼得滴血。

赫連郡喝了不少的酒。今晚是宮宴,皇帝請了不少平亂功臣,賓主盡歡。他腳步虛浮,被兩名親衛架着回到府中。他進入房門,便見到一個消瘦的身影坐在裡面,見他回來,連忙上前將他扶住,“你們各自回去吧,侯爺有我照顧即可。”

兩名親衛自是認得此人,當即應下。

赫連郡睜開迷濛的眼看她,好像在辨認她是何人。

她輕輕一笑:“阿兄,你竟也有醉的時候。”兩條手臂纏住他的右臂,想扶他到榻上躺下。

衛雁從不拉扯他的右臂。她小心翼翼,時時記得他曾經險些失去過那隻臂膀。上面的傷口留下一塊杯口大小的疤,她瞧着心酸不已。

面前這人不是衛雁。

被扶住的手臂就慢慢地熱起來,臉色也微微發紅,奇怪的是,氣悶感並未襲來。他的確是好得多了。有些事情擱在心中,久而久之,就化成了心魔。

從前他無法戰勝心魔,因此身體也跟着排斥自己懼怕的那些東西。而今,他娶了一個自己心儀的女子,過着正常的生活,那些不可對人言說的心結,在她的柔情當中慢慢得到排解。

“我給阿兄備了醒酒湯。知道阿兄傳話給內院,說晚上無需留門,就知道阿兄必要一個人孤零零地歇在此處。阿雁也太粗心,竟不安排人服侍阿兄,難道不知男人喝多了酒會難受麼?”

她一面小聲抱怨,一面扶他坐好,然後取了桌上的醒酒湯,將小湯匙喂到他脣邊。

赫連郡眨了眨眼睛,望着面前的女子。這曾是他願意用生命去保護的姑娘。現在她孤苦伶仃,只能依靠他而活着。

衛雁一直不曾言語,可不代表他就不知道衛雁是怎麼想的。

一如徐玉欽在他心裡埋下的那根刺般,阿桑也是她的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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