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斯文人動起手來,當真是不要命地架勢,他全部理智都被憤怒淹沒,只恨手裡沒有刀劍,恨不能活劈了面前這可惡的傢伙。
鄭澤明先是左支右絀地擋,見他拳拳不留情面,也跟着生起氣來,不再一味退讓,掄起胳膊跟他打了起來。
兩人氣喘吁吁,各自扭着對方的胳膊不放,糾纏在一起,也瞧不出輸贏。兩人臉上都掛了彩,還算鄭澤明有幾分良心,沒怎麼攻擊他的臉,倒是鄭澤明自己,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十分難看。
“媽的徐玉欽你是不是瘋了?”鄭澤明惱怒地罵道,“你現在是個有媳婦的人了,她姓鄭,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誰?老子是你大舅子!你他媽爲了個女人連你舅子也打,你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罵你是陳世美!”
徐玉欽一言不發,瞪着赤紅的雙眼,死死盯着他。
“我是錯了,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他推開徐玉欽,幾乎將他推了個跟頭,撕開前襟露出肩胛處的傷口,“我沒付出代價嗎?我他媽醉了酒,哪裡認得誰是誰?不過不小心辦了件糊塗事,把她認錯了,你瞧瞧這傷,那賤人差點要了我的命!”
這傷口,徐玉欽是見過的。鄭澤明在陽城養傷時,傷的是腹部,肩側卻有傷,當時他還好奇問過。鄭澤明那時是怎麼答的?細細回想,當時澤明的表情就十分怪異,他卻瞎了眼,根本不曾懷疑過!
醉酒,認錯……她是被強迫了的……
那麼驕傲的人,怎麼承受得住?拿刀子戳了他都便宜了他了!當時她怎麼沒再扎正一點,把這個無恥的混蛋殺了?
當時是不是錯認,是不是醉酒,是不是有意爲之,或是蓄謀已久,對他來說,還有什麼要緊的?
他還記得自己是怎麼羞辱她的,將她打扮成歌舞姬般的樣子,還吩咐丫鬟傳她侍寢,罵她自甘墮落……
徐玉欽想到這裡,心都疼得碎了。
再想到她跟人私奔的事。是跟他賭氣,所以隨意找了個書生麼?那書生已經死了,死無對證。母親這樣告訴他時,他還不信,可再聽到街市上將她跟那書生王鵬的事傳得有模有樣,好些人都說當晚親眼見到書生從她屋裡出來……所以他就信了。
她被鄭澤明給欺負了,都恨不能殺了他,那書生憑什麼就得了她的青睞?以她的姿色,何須私奔,何須私會?難道還怕一個貧寒書生不肯聘了媒人上門求親嗎?
她即便要嫁人爲正妻,也會光明正大的,那些齷齪事,她怎麼肯做?
不需再找任何人對峙,不需去跟她問個清楚明白,他已經知道她是被冤了的。
什麼私奔,什麼賣身爲奴,什麼投靠赫連郡去攀高枝,是鄭家兄妹倆,跟他的孃親馮氏,一道騙了他!
他卻傻子一樣,全都信了,還口口聲聲說自己對得起她,是她不配他這般相待!
她是爲了他纔會受了這麼多的迫害!
她有今天,聲名狼藉,家不成家,拋頭露面,苦心經營,都是拜他所賜!
他有什麼臉面去指責她?
他有什麼資格指責她?
徐玉欽的眼淚,滾滾墜落。嚇了鄭澤明一跳,“玉欽……你要是不解氣,你打我,我不還手……”
徐玉欽轉過頭,打開門就走了。
鄭澤明跟着出來,一路追着他嚷道,“玉欽,你這是……去哪啊?”
鄭澤明蹬蹬蹬地跑下樓來,正遇着來找他的常福,見他臉上掛彩,沒敢多問,只道,“三爺,可找着您了,家裡找您呢,說小姐給徐家生了個兒子!”
“媽的!”鄭澤明咒罵了一聲,“紫歆纔給他生了孩子,他倒好,不守着他們孃兒倆,還有心思管別的女人的閒事!”暗悔剛纔揍他揍得輕了。
“正是大奶奶吩咐小的來知會您的。誰是如果您見了姑爺,好生勸勸他,說小姐在家等他呢。”
鄭澤明捂着疼痛的腮幫子,不耐煩的道:“誰有心思管他?走,瞧瞧我大外甥去!”
常福遲疑道:“爺,您這個樣子……”
鄭澤明暴跳如雷,“怎麼,我被人揍了一頓就不能去看我大外甥了?”這事他理虧,不過徐玉欽也不是全對,就是被大嫂知道了告訴大哥,也還有徐玉欽那小子給他當墊背的呢,他怕什麼?
衛雁從前是徐玉欽的未婚妻,是尚書府的千金小姐,可他佔了她時她是什麼?不過是個被徐家追殺走投無路的逃犯,他就是有錯,也不過是小錯……
自從心裡不那麼在意衛雁之後,他連負罪感都沒有了,甚至找了不少理由給自己脫罪。就算當年徐家不阻止,任徐玉欽把衛雁留下,最多也就是個妾。妾通買賣,她又沒有孃家撐腰,難道徐玉欽能爲了個小妾就跟兄弟翻臉不成?
從前他怕自己強佔人妻的事被揭發,被世人唾罵,被好友痛恨。現在卻只覺得,一個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們兄弟之間大動肝火,再說又沒名分,別說是妾,連屋裡服侍的都算不上……他們徐家不肯收留,他收留下了,還不許討點好處麼?
其實現在他甚至連衛雁的真實面貌都不怎麼記得了,恍惚記得是極美的容顏,得了手倒不覺得十分珍貴稀奇了。
他還暗怪徐玉欽傻,人在身旁那麼久,竟被自己拔得頭籌……也是自己命中註定有這個豔福。
他倒是一點負罪感都沒有了。
徐玉欽一步不停,不一會兒已來到衛雁住處。他舉手叩門,想了想,又縮回手去。
他有什麼面目見她?他能跟她說什麼?道歉嗎?
她會原諒他嗎?
不會的,她不會原諒他了。那些欺負過她的人,是他的家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朋友,他還站在他們身邊,一起恥笑她,侮辱她……他是在她的傷口上撒鹽啊!
他的頭抵在門板上,痛徹心扉,想要痛罵自己一頓,又想大哭一場。
是他錯怪了她!他自以爲是,還以爲自己不在乎她的聲名狼藉,對她來說是種施捨。
他哪裡有那個高高在上的資格?
下意識地,他把頭狠狠地撞在門上,恨不得再抽自己兩個耳刮子才解恨。
“誰啊?”裡面有人問道。竟驚到了院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