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滿座之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徐玉欽身上。徐玉欽跟衛雁的過往,乃是盡人皆知。當年爲了衛雁跟宇文睿的傳聞,他還曾被人私下恥笑。衛雁隱瞞身份是一回事,她給人做過奴婢卻是另一回事了。既是奴婢,又是鄭紫歆的貼身侍女,那說不定,徐玉欽本來是想利用這層關係,將衛雁納爲妾侍的也說不定。
衆人思路一轉,這件欺君大事就不由染了一層桃色。
“夫君,你說是不是?”
他說是,那麼欺君的便是衛雁。他說不是,那麼欺君的就是鄭紫歆。
衆人意味十足的目光聚攏在他身上,只看他如何抉擇。
鄭紫歆此舉,無疑是將他置於風口浪尖,一個是曾與他有過婚約的舊情人,一個是懷着自己骨肉的結髮妻子,他該如何抉擇?
鄭紫歆這根本就是孤注一擲,要跟他賭一把大的!
而衛雁的表情始終淡淡的,擡眼朝鄭紫歆輕輕一笑:“你的夫君,自然站在你那邊,幫你說話。你們自己人做自己人的證人,有什麼意思?之前的事究竟如何我不欲爭辯,你我各執一詞,總不過看究竟信你的人多,還是信我的人多罷了。”
她的目光,失蹤未曾看向徐玉欽,她不知此刻徐玉欽臉上的表情有多麼僵硬。
她是信不過他,覺得他會幫助自己妻子一起指證她嗎?
赫連郡臉色也不大好看,她是怕徐玉欽爲難,所以寧可犧牲自己名聲,出言爲他解圍嗎?
宇文煒見事情牽扯到了徐玉欽,不欲他爲難,連忙出言勸阻道:“罷了罷了,這件事,朕心中有數。”
他瞧了瞧身側的皇后,微微一笑,“皇后,其中玄機你最是清楚,不若就由你告知在座的諸位愛卿吧。”
呂芳菲笑道:“臣妾遵旨。”
她朝衛雁招手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再辛苦掩飾了,趁着大家都在,不若就公開了便是。來人,帶賈掌櫃下去梳洗一番。”
衛雁閉了閉眼睛,知道無可奈何,只得垂頭應道,“是。”
帝后二人一番言語令在座衆人更是疑惑,難不成皇上皇后早知賈輕雪真實身份?那她根本就不曾欺君?
衛雁隨宮人離去,經過赫連郡身側,感受到他視線灼人,沒有回眸看他。她不知道赫連郡此時心情如何,若知她早與宇文煒站成一線,甚至早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知,他會很失望吧?甚至會憤怒,會傷心?
不論是什麼,她都不願去細想了。她跟他萍水相逢,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沒道理也沒義務向他承諾什麼。她如此勸解着自己,可是心裡卻難以自抑地一沉,分明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蒙在心間。不曾事先與他說清楚便突然公開自己的身份,也不知對他的大事會不會有影響……
胡亂想着,人已走到了後殿,宮人捧着簇新的宮裝等她更換。她從懷中取出小玉瓶,滴了幾滴金色的液體在掌心,然後慢慢揉在面上。
正殿上呂芳菲舉重若輕地笑道:“賈掌櫃的確便是衛雁衛小姐沒錯。她父親已然伏誅,爲他自己的罪過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皇上仁善,不願遷怒於衛家女眷,已赦她與家人無罪。她以賈輕雪之名開辦清音閣,爲皇上效力,更在招安享樂侯一事上出力不少。”
座中議論紛紛,魯王妃適才擠兌衛雁,如今聽呂芳菲話中之意,似乎那衛雁所作所爲均是得了帝后許可而爲之,便暗悔出言莽撞,連忙道,“原來如此,賈掌櫃……不,是衛小姐。衛小姐原來是替皇上皇后辦事,還立下了此等大功,真真是忍辱負重。”
說罷,擡眼看向赫連郡,猜測衛雁接近赫連郡會否是替朝廷做探子……
這一點,赫連郡也想到了。他一直以爲她想接近的是魯王,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原來她早就跟宇文煒走到了一處。明知宇文煒忌憚他、恨不能除他而後快,原來在她心目中,他真的一點都不重要……也是,他是她的什麼人呢?她在意徐玉欽,不願徐玉欽有半點爲難,卻不在意他赫連郡,她根本不在乎他會怎麼想……
呂芳菲的話,猶如一記驚雷,將鄭紫歆震得雙耳嗡鳴。皇上和皇后比她還先知曉衛雁的真實身份,甚至徐玉欽、赫連郡也都是清楚這件事的。衛雁根本不曾欺君!反而是她今日的貿然行事,成全了衛雁的美名,替她洗去了衆人對清音閣和“賈輕雪”的誤會……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小丑,覺得周圍那些議論聲都是在嘲諷她的愚蠢。
徐玉欽輕輕扯住她的袖子,示意她從殿中心退下,隨他一同入席。
赫連郡撇脣一笑,覺得自己適才試圖維護衛雁的行爲真是可笑極了。
後殿珠簾輕響,宮人撩起簾子,只見一個身穿茜色宮裝的女子垂頭走了出來。在她擡眼看向衆人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低聲的議論。姚新月覺得自己心中猛地顫了一顫,衆人都贊她貌美,她自己也深以容貌爲傲,陡然望見衛雁那令人一見難忘的容顏,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感。
衛雁的真容許久未曾重現衆人面前,剛洗過的臉頰清新白嫩,肌膚泛着光,猶如上好的無暇白玉;她的鼻子直而挺,鼻尖微微上翹,嘴脣薄而小巧,褪去濃豔的口脂,自然脣色是喜人的淡紅。眉毛用黛描繪過,不再是誇張的粗濃,濃淡相宜如遠山,直飛入鬢。
原來她一直不曾真正當成過競爭對手的“賈輕雪”,竟然擁有絲毫不遜於她的美貌,甚至……甚至比她……
她的眼睛緊緊盯着衛雁,雙手不自覺地攥住了袖子。
衛雁擡起頭,大大方方地任衆人打量。宇文煒待她重新走到殿中心見禮,笑道:“衛小姐,從今天起,你再無需扮作賈掌櫃,恢復你本來樣貌跟姓名吧。還有,聽說你的店鋪被人砸毀了,如今棲息何處?朕便將衛府重新賜予你,你回去住吧!”
衛雁聞言,伏地拜道:“謝皇上!”
她焉何不知,今日帝后所爲是要離間她與赫連郡?赫連郡有她相助,定會對朝廷有所影響。宇文煒這是在斷她的後路,逼迫她只能站在他身邊,站在赫連郡的對立面!
她已成爲宇文煒手中的一把利劍,劍尖直指赫連郡。
他的女人成爲朝廷的探子,天子安插在他身邊的細作,令他顏面掃地,無地自容……
她不敢回頭去看赫連郡的表情,他坐在位上,握着酒盞,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