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兒,你很聰明。”衛雁淺淺一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有些事,有些話,你心裡知道,不要輕易宣之於口。比如依依,比如染墨,這些都是要天天見面的人,別弄得太僵,叫人心裡不快,進而遠避着你,防備於你。怎樣纔對你自己好,對我好,你仔細想想,便會明白。”
勺兒凝神思索片刻,面上驚懼之色更甚,“小姐,是我太過唐突……我……”
“你聽我說。這封信上,並沒說誰什麼。是我留在海文王身邊的那個陳七,遞給我的消息。他說海文王身邊的林夫人,前些日子,去了一趟揚州。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的事嗎?關於揚州的那件?”
“揚州……”勺兒皺眉,思索着,“難道是秦家,綁了小姐舅父的那個?”
衛雁讚許地點點頭:“不錯,正是秦家。那個林夫人,去了秦家!身邊服侍她的人裡,有一個是陳七的女兒。”
“那小姐看了信,爲何感慨,說是有人對小姐有異心?”
衛雁冷冷一笑,將手中信卷湊在燭火旁燒燬了,然後將最後一點燃着的碎屑,揚進窗外寒風之中。微弱的一點火光,在半空中舞動着,連一抹痕跡都來不及劃下,便已燃盡成灰。衛雁望着樓下空無一人的巷道,嘴脣掛着決絕的冷笑。
“我託他派人幫我盯着秦家,可是昨日他還言之鑿鑿地告訴我,秦家毫無動靜,什麼都探聽不到……”
勺兒此時已不敢去猜想這個“他”究竟是誰。小姐身邊羣狼環伺,究竟誰是人,誰是鬼?小姐勢孤力弱,該如何殺出重圍?
“不用說,我現在終於明白,爲何我一直找不到崔氏,找不到衛貞。”衛雁回眸,向心神不安的勺兒展顏一笑,“還好我們現在知道了,還不算晚。”
“小姐……”小姐越是平靜,她便越是擔心。小姐才比她大幾歲?明明是個嬌弱單純的官家小姐,到如今,有這份遇事面不改色的沉穩鎮定,那是要經過多少挫折才能磨練出來的?
“勺兒,明天你幫我給赫連郡遞個信,就說,我要見他,請他務必來一趟!至於怎麼去請,用什麼藉口,想必你,不需我教?”
“是!勺兒明白,小姐放心。”
得她這句保證,衛雁似真的放下心來,懶懶地伸了伸手臂,“勺兒,睡吧。”
“小姐……”勺兒知道自己不該多言,可是她真的無法不去擔憂,“小姐,安南侯雖說……粗蠻了些,勝在人還算有實力,對小姐……也還……過得去……”
衛雁閒閒一笑,已經明白她要說什麼了,“你現在知道我處境堪憂,就支持我跟從安南侯了?”
“奴婢自是捨不得小姐明珠暗投,可是……”有個強大的男人在前遮風擋雨,總比小姐一個人強撐着面對一切要好得多啊!勺兒緊咬着嘴脣,心中爲小姐難過,“小姐,您……唉!奴婢不知該怎麼說,如果安南侯一直在小姐身邊保護小姐,也許……小姐會比現在安全得多。每天小姐應付那些上門來的主顧,便已身心乏力,更有些人目的不純,根本是來調戲小姐。也有許多人,只是來湊熱鬧、找麻煩。奴婢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恨自己無能,不能替小姐分憂。也惱恨小姐,爲何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惹上這些人這些事……”
說完,勺兒便深深地垂下頭,淚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這些話,她一個奴婢,實在沒資格說,可她不能不說,不能眼睜睜看着小姐這麼墮落下去。外頭的話都傳的多難聽了?那些長舌婦人恨不得天天來門前指指點點。近來安南侯娶妻的消息傳了出來,那些人認定小姐失寵,便更加肆無忌憚、變本加厲。小姐畢竟是個女兒家,名聲被這樣糟踐,以後……以後還會有好歸宿了嗎?
“非我要惹這些人,這些事。勺兒,你還不懂嗎?我要有尊嚴的活着,就必須將聖宮揹負在身上。聖宮好,我才能好。我現在所謀,是爲聖宮,也是爲我自己!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做的這一切,都值得。”
勺兒黯然退去,屋內一盞紅燭,搖搖曳曳地閃着火花,衛雁坐在牀上,突然想到,徐玉欽許久未曾出現在樓下了……
而那赫連郡,似乎也已好些日子沒來了……
第二天一早,鄭紫歆還沒起牀,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說笑聲。鄭紫歆不悅地翻身而起,“秋葉,外頭是誰,這麼沒規矩?”
秋葉怯怯地上前道:“是……吳小姐。正跟凝兒說起二爺從前的趣事呢。”
“她又來做什麼?”鄭紫歆煩不勝煩,這人怎麼沒皮沒臉成這樣了?自己整天對她板着臉,連話也不肯與她多說,她還天天湊上來做什麼?原想着在她離開徐家前,別跟她弄得太僵,免得夫君覺得自己小肚雞腸,可這個女人未免也太沒眼色了吧?懷着身子的人,最是需要靜養不是麼?自己都還沒起牀,她知道了,該馬上噤聲離去纔是啊,怎麼不但不走,還扯着丫鬟在她窗下說起話來!這女人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喲,是不是二表嫂醒了?快,凝兒你們先忙着去吧,我就在外間略坐坐,等二表嫂用完了早飯,我再進去陪二表嫂說話。”
知道她醒了,那就是說她方纔的話,吳文茜是聽到了的,可人家偏偏沒有被嫌棄的自覺,竟然還準備等她起牀洗漱好吃完飯再進來說話?
鄭紫歆沉着臉,有種吳文茜是徐玉欽屋裡人的錯覺。這算什麼?來她這個正室夫人面前立規矩?還是來礙她的眼,提醒她她對自己的夫君有覬覦之心?
那天那婆子跑去向她稟告的那些話,不由拂過心頭!難道那晚發生過什麼,或是,徐玉欽對吳文茜承諾過什麼?難道進宮面見太后只是掩飾,其實吳文茜真正要嫁的,不是皇上,而是徐玉欽?
越想着,鄭紫歆越是頭疼,扶着秋葉的手下得牀來,忽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秋葉驚叫:“二奶奶,您這是怎麼了?”
“沒事!”鄭紫歆咬牙站直了身子。她自來康健,就連孕吐、噁心這些症狀都十分輕微,李太醫照料得又仔細,昨日請脈,還說一切都好。瞧瞧天色,似是快到午時了,難不成是睡得太多,因而頭暈目眩?
“去,把吳小姐給我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