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2016年,7月12日

夜晚,19點整。

夜用它無所不在的黑紗籠罩着一切,遠處的山巒,大樹,近處的高樓,廢墟它給這座城市蓋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不同與以往的時間,街上竟然出現了熙熙攘攘的人羣,他們說着話,笑着走在街上。從敵人進攻開始,很少有人能笑出來,很少很少不過也有人趁旁邊人沒有注意,偷偷擦掉自己不經意落下的淚水。他們,剛剛從散場的電影院裡走出來。

路邊櫥窗裡,一具彩色電視機裡,正播報着今天的新聞。除了每天必然會看到的戰場近況以外,還有一條信息,才播出了不到3天。

“爲了向廣大羣衆展示我們戰士在前線的真實戰鬥場面,展現我們的軍威國威!本臺特地在三個月前派出8路記者,同時奔赴前線採訪。現在已經有4路記者成功歸來,現在讓我們一起爲沒有回來的四路記者默哀他們是爲了祖國的新聞事業而獻身!特別拍攝的記錄片已經剪輯完畢,從昨天開始就已經在各大城市電影院中公映。公映結束後,會由本**家播放”

屏幕上,美麗的女播音員照本宣科地讀着。櫥窗外牆壁上貼着大幅海報,看上面的放映時間,在10點宵禁之前還有最後一場。一些白天沒有看到的人,現在正等在電影院門前。

頭頂夜空,時不時響起高速戰鬥機掠過的刺耳尖嘯聲。架設在城市外圍的對空雷達陣已經開機,所有軍隊都接到一條特殊的命令,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保證電影播放期間城市的安全。然後,所有在後方的部隊也會組織觀看這部記錄片。

19點三十分,電影院準時開門。不同於以往人們看電影的習慣,這次,沒有人帶爆米花,帶瓜子,帶飲料唯一攜帶進去的,是一張肅穆的臉,還有那顆跳動的心。

背後放映機閃動,白色幕布上開始出現斷斷續續的畫面。音箱裡也響起站在屏幕前記者的聲音,

“各位好,我是中央臺特派記者楚華,現在在東南前線向您報道!”

代替背景音樂響起的是接連不斷響起的爆炸聲,炮彈彷彿就從人們頭頂掠過,那嘯聲就殘留在心中。還有用中文發出的吼叫,

“大家瞄準點,狗日的們上來了!準備”

陣地各處同時響起這樣的吼聲,而攝象機,現在也隨着記者的腳步移動。難以想象,他們是怎麼在槍林彈雨中穿行。不過,總是有一兩條黑影偶爾出現在鏡頭角落裡,隨即被拉開。

女記者穿着綠色迷彩服,外面套了一件部隊早已經配發到單兵的普通防彈背心,採訪工具掛在衣服上。不過,最顯眼得是背在她背後的步槍,晃動着告訴觀衆----她在槍林彈雨的戰場。

人們的視線漸漸被攝象機所拍攝的情景嚇到,一些驚歎聲出現在寂靜的放映廳。

天上當時正下着小雨,稀稀拉拉的雨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然後順着一條條衝出來的溝壑流進簡易戰壕裡。戰壕裡的水已經沒過記者膝蓋,黃色的水上漂浮着一條條紅色軌跡,那是從旁邊戰士身上流出的血。

“你快下來!!必須趕緊給你包紮!!!”

“等一會!急什麼!!哈!!老子又”

一具溫熱人體砸在攝象機前水中,濺起一片泥水在鏡頭上。一個穿着綠色迷彩服的身體衝進屏幕,她鋼盔上的白色標誌還有袖子上的白箍是那麼顯眼。醫務兵兵把臉朝下栽在泥水裡的士兵抱在懷裡,爲了抱緊士兵,她乾脆蹲在泥水裡。傷兵就躺在她懷裡,在泥水裡半沉半浮。

雨水漸漸沖刷到傷員臉上的泥濘,硝煙,黑灰一張還不到20歲的年輕臉龐出現在觀衆眼前,可是,這名年輕的士兵已經徹底停止了呼吸不知道爲什麼,應該早已經見慣死亡的醫務兵抱着懷裡漸漸冷卻的戰士低聲啜泣起來。

記者放下話筒,同樣蹲在泥水裡,低聲安慰着哭泣的人。

攝象機轉了個方向,一條彎曲的戰壕出現在觀衆眼前,儘管已經多處坍塌,儘管已經快被泥水淹沒。可是,戰鬥在裡面的人,讓這條半廢棄的戰壕有了不同的意義,和新的生命。

“鬼子們退了!!大家和我衝!!打他狗日的!!!”

一個人影跳上戰壕,高舉起手中步槍,招呼着去追擊退卻的敵人。可是,他剛說完話,突然就倒栽回戰壕裡,掙扎了幾下,再也沒有爬起來,紅色液體緩緩從水下浮上來。一個黑色人影搶出鏡頭,奔向栽倒在戰壕裡的戰士。

攝象機突然又轉了個方向,鏡頭顫動着,因爲他在拍攝戰士衝鋒的場面。

戰士們吶喊着,腳步向前向前向前!不斷有人渾身噴血倒栽回來,可是他身後的人又補上空缺出來的位置,接替了前人的願望繼續衝鋒。而留在戰壕裡無法衝出去的傷員,則拿起手中槍掩護着同伴。

“小心!!!”旁邊突然響起一個人說話的聲音,他並沒有出現在鏡頭中。

攝象機被壓進戰壕裡,近在咫尺的樹根被放的異常巨大。

通!!!!旁邊響起沉悶的槍聲,只有短短一聲。

“好了。”又是那個聲音,他依舊沒有出現在鏡頭裡。

攝象機又伸了出來,人們看到細濛濛的雨中,遠處朦朧的戰士在漸漸往回走。不同於衝鋒的時候,現在人一下少了很多,很多

在戰鬥的間隙,攝象機跟着記者,來到了挖掘的地下掩體中。腳下同樣踩踏着泥水,連深埋在地下的掩體也沒逃過大雨侵襲。

“沒辦法了,要不是我們一直在排水,這裡早給淹了。”

一個年輕軍官回答了記者的疑問,他肩膀上的星星說明他是這個團的最高指揮者。

“我在2天前還是個排長”軍官的眼神突然黯然下去如果要問他爲什麼沒有在陣地上,那空空的右袖管可以回答觀衆的疑問!

再往裡面走,佩帶着白色標誌的人影飛速走來走去,連攝象機都乾脆被擠到一邊。

“給我手術刀!手術刀!”

“繃帶!我這裡繃帶沒有了!”

“縫合線!!!”

“消炎針告急!!!”

“媽的!!爲什麼藥品還沒送上來!!!!!”鏡頭前的年輕醫生突然把手裡的東西猛摔在地上,幾把扯下手套使勁摔在旁邊牆上。

他跪倒在手術檯前,低聲啜泣着手術檯上的戰士已經徹底停止了呼吸,手裡,還攥着一枚沒有拉開拉環的手榴彈

一名護士放下手裡的托盤,蹲在醫生邊,低聲和他說着什麼,把他扶起來靠在牆壁上。

“你要我能怎麼辦!!四天前就答應送來的藥品現在還沒來!!!那可是人啊!就這麼走了!!!!”醫生對着鏡頭喊完,捂着臉嚎嚎大哭

“哎他都一個星期沒怎麼睡過了,人在這種情況下哪能保持理智可是你要我們能怎麼辦?整個陣地上就這麼幾名醫生,我們不想他們拼命,可是病人要他們自己爬起來拼命啊!!!”剛纔的年輕軍官在鏡頭旁解釋着,當問到爲什麼藥品還沒送來的時候,他反問了一句,“你們怎麼過來的??”記者沉默

在然後的解釋中,記者在攝象機前訴說着他們一路是如何走過來的。封鎖線,敵人的轟炸機乾脆在補給通道上空建立了條無形的封鎖線,除了穿山以外,根本沒有其他途徑過來。而且,山裡還沒有路,完全是一刀一刀砍出來的。最可氣的是敵人一直在我軍後方派駐着特種部隊,一直騷擾着運輸線。

這時候,鏡頭裡突然閃過剛纔哭泣的醫務兵,她懷裡還抱着那名戰士已經僵硬的屍體。低着頭,她在不斷的和那戰士說話,小聲呢喃着。

攝象機正想上前拍攝,卻被那名軍官制止。當問及原因時,軍官長嘆了口氣說道,

“那是她最後一個親人一個好小夥子!以前就在我的排裡!他們家現在,就剩這麼一女孩子了母親死在轟炸裡,父親支援運輸的時候被敵人的特種部隊割了喉嚨,等發現的時候人都硬了,敵人抓是抓了,殺也殺了,可是人卻回不來了她們兄妹三人,這可是三胞胎哥哥去年在西南前線犧牲了現在弟弟也走了姐姐卻瘋了哎”軍官長嘆着走到角落,他唯一的一隻手不斷在臉上抹着。

鏡頭離開了那名軍官,掩體角落裡,或坐或站着剛纔在戰壕上的士兵,他們下來拿補給的時候順便休息一下,煙霧在他們嘴角瀰漫。

“敵人上來了!!!”一個滿臉硝煙的戰士突然出現在掩體口。立時,剛纔還在休息的人抓起放在旁邊的步槍,叼着菸頭,魚貫走出掩體。

“嗨~~媽!兒子在這裡!要爲國殺敵去了!您小時候給我講的岳飛的故事兒子還沒忘記呢!!”

不知道是誰開了個頭,路過攝象機旁的戰士都留下幾句話再出去。

“哥哥!不知道你能看到不!弟弟沒死,一直在這裡呢~~”

“老婆~~~你老公很厲害的!!!”這句話說完,旁邊響起一陣鬨笑,“你小子婚還沒結呢!”一個背景音說道,小夥子歪頭喊了一句,“未婚妻不成啊!!”又是一陣鬨笑

“叔叔!侄子上去了,要是一會沒回來,老爸老媽的墳就託付給你了!”戰士說完正要走,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出現在鏡頭前,不好意思的對鏡頭笑着,“忘記說了~一會我沒回來,也得拜託您老人家了~~”

“爸,兒子好着呢!放心!”

“兒子,看到你老爹沒??哦~忘記了,你才2個月大老婆,照顧好我們兒子,以後也讓他當兵!”

“妹妹,在學校要努力學習知道嗎?哥哥以後的傷就拜託你了!!”

“媽,家裡人都還好吧?兒子給您鞠躬了!”

“爹,哥走了,恐怕兒子也回不來了,原諒俺們兄弟倆不孝了!”

“去!說什麼喪氣話!”一個人突然把旁邊人擠到一邊,低聲對他訓斥着,可是卻發現自己突然出現在鏡頭前,不好意思地摘下頭盔,撓撓頭,“爸,明年兒子回去給你帶個鬼子頭盔回去,和爺爺帶回來的放一起!!”

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在鏡頭前閃爍,無論硝煙傷痛,都無法掩蓋他們臉上開心的笑容,還有心底那份決心。

過了一會,記者出現在鏡頭前,背景已經換成了一片白色,偶爾進出的護士告訴人們這裡是醫院。因爲,記者頭上也綁着繃帶,腳被固定在牀上。

她拿着話筒,沉痛得說。

“剛纔鏡頭前的那些戰士們我剛剛得到消息,在我們走後不久,他們的陣地被空氣燃燒彈襲擊,所有人無一倖免”記者擡手擦掉眼睛裡流出來的淚水,卻怎麼也擦不乾淨,乾脆流着淚對鏡頭緩緩說道,“母親失去了自己的兒子;妹妹沒有了哥哥;父親的孩子永遠也回不來;剛出生的孩子再也見不到父親的樣子;女孩永遠也等不回自己的新郎”她擦了一把眼淚,接着說,“鏡頭前的觀衆們,你們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他們,是爲什麼這樣做?爲什麼可以把生死當成笑談?請回答我,是爲了我們的國家?還是爲了在後方安全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