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結局(紙書版)

第46章誰來給我光明和希望?

時間的巨輪並不會因爲你一時失意和傷痛就突然停止轉動, 但時間卻能撫平你任何的創傷和痛苦。

在《絕望的主婦》中,Mary 曾說過這樣的話:“在一個黑暗的世界裡,我們都需要一點光明, 也許是一束光明, 讓我們知道怎麼挽回失去的東西, 或是一個燈塔, 驅走生命中的惡魔, 或者是幾個燈泡,照亮了掩蓋住的真相,黑暗中我們都需要一些光明, 哪怕只是最微弱的希望。”

當方笑薇轉身離去,走進了綿綿的細雨中的時候, 一個聲音從她心底響起:誰會來給我一點光明?誰會來照亮我最微弱的希望?這是不是世界的末日?這是不是人生的盡頭?爲什麼我的人生會這麼失敗?爲什麼我的生命中會看不到一點希望?

但隨即, 另一個聲音完全蓋住了這個軟弱的□□:“醒醒吧, 方笑薇!你以爲你是誰?這既不是世界的末日,也不是人生的盡頭!全天下要離婚的女人也不只有你一個!除了你自己, 沒有人能幫你站起來!”

“是的,我知道。我只有我自己,我是永遠也打不倒的方笑薇。”方笑薇點着頭,喃喃自語,她含着淚, 微笑着, 在雨中蹣跚而行, 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順着臉頰潸然而下。

她知道, 她今天親手摧毀的不只是那個藏在暗處給她設圈套、朝她放冷箭的周晴,還有她僞裝幸福美滿的婚姻。那個卑鄙而無恥的女人將從此徹底消失在陳克明的生活中, 很好,就讓她爲他們破裂的婚姻陪葬吧,那是她罪有應得。

方笑薇所不知道的是,陳克明正因爲她的決絕和離去而痛不欲生。知道了又怎麼樣?方笑薇只會輕蔑和不屑:你在外面玩這些有錢人的遊戲的時候想過會有這一天嗎?無論如何,方笑薇已經不會再爲他流任何眼淚了,她要驕傲地、有尊嚴地活下去。

驕傲的、有尊嚴的方笑薇並沒有預計到從這一天開始,她要經歷生命中最大的危機,差一點就要付出生命作代價。

向《天下財經》發出文章的方笑薇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她在內參刊出的第五天接到了陌生的電話,指名道姓要找方笑薇。

方笑薇不知何意,問他是什麼人,對方憤怒地說:“我是一個快要被你害死了的人!我就是‘金田威’的董事長劉聿銘!中國證監會調查‘金田威’,銀行都沒有停發貸款,但是你的文章一登出,所有的銀行都停發貸款了,我的資金鍊斷了,我們都快死了!你實在害人不淺!你這麼做會有報應的!”

方笑薇咬咬牙壯起膽子迴應說:“你的資金量不是很充足嗎?我看了你們的財務報表,上面顯示光是種植麻黃草的現金收入就有將近13億,銀行停發你貸款怎麼會影響你的業務呢?你們怎麼會缺錢呢?”

對方沒有再答話,只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你等着瞧!”就重重地掛斷了電話。

方笑薇感到一陣又一陣的後怕,她不知道她的這篇文章將會引發金融界的什麼動盪,但從劉聿銘的電話可以隱隱約約猜測到,她給自己惹下了大麻煩,而劉聿銘的電話只是一切風暴的開始。

接着三天之後,方笑薇接到了法院的傳票,金田威股份有限公司訴方笑薇名譽侵權。當傳票由法院民事庭庭長送到達的時候,方笑薇正在上班,周圍的同事一片譁然,不知她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連法院傳票都送到辦公室來了。

法院的傳票徹底打破了方笑薇僞裝的平靜生活。她陷入了麻煩之中,同事們對她的做法也有爭議,有的認爲她好出風頭,無事生非;有的認爲她與這麼大一家上市公司作對無異於雞蛋碰石頭,暗暗擔心她的安危;也有一小部分人對她表示支持,給她鼓勁,給她出謀劃策,讓她不要退卻。

方笑薇就在這些支持、反對和觀望的目光下艱難地前行,她身處漩渦的中心,倍感孤立。還好關鍵時刻秦總並沒有落井下石,他在方笑薇主動遞交辭呈的時候和她談話,告訴她,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商人都唯利是圖的,總還有公道和良心在。他撕掉了方笑薇的辭呈,讓她回去繼續工作。

方笑薇感激涕零,但她的麻煩並沒有因爲有人支持就有所減少。

又過了兩週,方笑薇剛一上班就發現一個不知名的郵包躺在她辦公桌上。她剛要打開,旁邊的小金看見了大叫:“等一下——!”

方笑薇回頭看他,不知他要幹嘛。小金衝過來說:“小心有炸彈!電視裡都是這樣演的!你惹到了大麻煩,別人就給你寄炸彈當禮物!快放到走廊上再說!”大家的目光全投向方笑薇這邊,彷佛真的看見一個炸彈。方笑薇也嚇住了,在小金的幫助下戰戰兢兢地把郵包平移到走廊的地上。

方笑薇正準備打開,小金深吸一口氣分開人羣說:“都往後退!我來!”說罷不由分說地拿過了方笑薇手裡的剪刀。

郵包打開了,並沒有炸彈。躺在郵包裡的是一把鋒利的西瓜刀和一張紙條。一尺多長的西瓜刀已經開了刃,而那張A4紙上則打印着幾個血紅的大字:“3月3日就是你的死期!”一個恐怖的消息就這樣通過這兩樣東西準確無誤地傳達給了方笑薇。

方笑薇呆若木雞。周圍的人都散開了,有的走之前還拍了拍方笑薇的肩膀以示安慰。小金是最後一個走的,走之前他還看了方笑薇一眼:“這沒什麼,有些人就喜歡這樣裝神弄鬼的,搞些下作的把戲。別害怕。”方笑薇勉強對他一笑,表示自己並沒有放在心上,但看她那強裝堅強的樣子就知道,她是真的很恐懼。

這事不算完。方笑薇知道,只要“金田威”一天不倒,她就一天也不會安寧。她希望“金田威”馬上倒掉,但內心深處還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悄悄地說:“也許‘金田威’倒掉了你會更危險。”

陳克明一直不死心。他盡一切的努力想讓方笑薇回心轉意,想和方笑薇和好,甚至放棄了娛樂和應酬,天天按時回家吃晚飯,甚至還想陪她一起去孃家參加家庭聚會。方笑薇拒絕了。無論陳克明怎樣努力,她也不肯鬆口給任何的承諾,更不肯再和他參加任何的應酬扮演一對恩愛夫妻。

陳克明告訴她,他已經開除了周晴,把她打發走了,但他沒有告訴方笑薇,一個因美夢破滅而露出真面目的女人有多醜陋。

他悔恨萬分。但方笑薇已經不感興趣了,她明確地告訴陳克明,這和我沒關係。陳克明很挫敗。狐朋狗友的聚會和聲色犬馬的生活再也激不起他的興趣了,如果家裡已經沒有人會等你,沒有人再關心你什麼時候回家,沒有人再爲你的一切操心,你流連在外還有什麼意義呢?陳克明這時才知道,他以前的生活有多幸福,而他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白白讓手中的幸福如同指間沙一樣,一點一點地溜走了,再也抓不回來了。

不死心的陳克明仍然不放棄努力。在一天回到家裡,看見方笑薇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眼睛緊緊地盯着電話。他走過去,想要問她是不是還好,電話突然就響了。陳克明伸手正準備去接,就聽到方笑薇尖利的聲音:“不要!不要去接!”但已經晚了,陳克明已經拿起了話筒,話筒裡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你死定了!我們會用刀割斷你的脖子,再把你剁成八塊,扔到密雲水庫裡餵魚!”

陳克明大喝一聲:“我把你他媽剁成八塊餵魚!孫子!你他媽嚇唬誰呢?”

電話裡不再答話,只傳來嘿嘿嘿的笑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滲人。

陳克明罵道:“你他媽有種就當面來!”說完“啪”地一聲就扔下了電話。他放下電話,問方笑薇:“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爲什麼不告訴我?”方笑薇眼睛呆滯:“你不要管我!這跟你沒關係!”

陳克明火了:“怎麼沒關係?只要咱倆一天沒離婚就一天還是夫妻!方笑薇我告訴你,只要我活着,就決不離婚!”

方笑薇已經無暇再去和他爭論什麼了,法院的傳票還要她去面對,夜深人靜時的恐怖電話和帶血的恐嚇信,都在折磨她那本來就脆弱的神經。她一陣又一陣地感到暴躁和絕望,隨時處於崩潰的邊緣。

陳克明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既心疼又惱火,他掏出手機,快速地按鍵打電話:“喂?喂?小王嗎?我是陳克明,你們劉隊現在在不在局裡?哦,在開會啊,怪不得我剛纔打他手機沒人接。我有重要的事找他啊……”

第47章 奈何明月照溝渠

“薇薇啊,你趕快過來啊,不得了了!你媽暈過去了!”方笑薇剛吃完午飯,還沒來得及去茶水間扔到快餐盒,老爸帶哭腔的電話就來了。她腦袋一嗡,心臟急速地往下沉去,她急忙追問:“你們現在在哪裡?叫救護車了沒有?我馬上過去!”

方笑薇一陣風衝出去,給小金丟下一句:“幫我請假!”

方笑薇一邊走一邊指揮老爸:“爸,爸,你現在千萬不要慌!告訴我,老媽暈倒在什麼地方?客廳的地上?好,先不要動她,馬上解開她的衣領讓她能透氣。救護車一會就到了。我也馬上到!”

方笑薇趕到時救護車也到了,醫護人員快速而有條不紊地插氧氣管、輸液,方笑薇看到母親身上被插上了各種管子,頓時臉就白了,她顧不上問父親發生了什麼事,連忙也上了救護車,然後對老爸說:“爸,你給明崴他們打電話,然後和他們一起過來。我會隨時給你打電話。你先不要着急啊,爸,不會有事的啊……”說到最後連方笑薇自己也不自信了,眼淚開始往下掉,她掉過頭,哭着任醫生關上救護車的門然後朝醫院呼嘯而去。

到了醫院,方母被直接推進了急救室搶救。十幾分鍾以後被送到了重症監護室。方笑薇跟着東奔西跑,心如亂麻。明崴和方父都迅速趕來了,方父在語無倫次地說方母昏倒的前後經過,方笑薇從他斷斷續續的話裡總算知道了一些情況。方母剛剛吃完午飯,正在家裡休息,突然間說自己心悶,接着就昏了過去。方父急得也差點暈倒,趕緊打了急救電話又找大女兒。後來的事情就是方笑薇知道的了。

她告訴他們剛剛醫生爲母親作了檢查,發現她有嚴重的心律失常,又做了血管造影后,發現她心臟的三支血管的其中一支已經被完全堵塞,另外二支也已經堵塞了70%,一旦另外二支血管再阻塞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明崴聽完後皺着眉頭說:“媽身體一向很好,怎麼會突然就發了心臟病?”

方笑薇半天才說:“這都怪我,媽早就有徵兆了,是我沒放在心上,前幾天我見她,她臉色格外紅,是那種暗紅的顏色,我問了媽,媽說沒事,就是有點胸悶。誰知道那時就是要發作的前兆呢?我怎麼就那麼傻呢,一點也不過腦子!”

正在說話間,悅薇兩口子和陳克明也同時趕來了。過了一會兒,顧欣宜帶着津津也來了。

方笑薇看看人不斷地往醫院涌來,看向明崴,示意他是怎麼回事,怎麼人全來了。明崴解釋說因爲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就在來醫院的路上打電話通知了所有人。方笑薇氣得說不出話來,有心要搶白他兩句又怕更添亂。

所有的人都到了醫院了,悅薇兩口子、陳克明和顧欣宜都是後來的,也在問情況,於是又要敘述一遍。方笑薇沒力氣再說話,讓明崴轉述,自己改去看着老爸,順便安慰他。津津和奇奇兩個孩子在走廊裡跑來跑去地玩,大人們則不時地呵斥他們要老實點。方笑薇看到更加心煩,後悔沒有囑咐明崴一句先不要驚動大家。陳克明看了這亂糟糟的情景,問:“現在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

方笑薇搖頭說不知道,醫生出來了,找一個病人家屬去辦公室說情況。大家都要去,陳克明說:“不要亂了,讓笑薇和明崴去就行了,其他人在這裡等消息。”明崴和笑薇進去了,十分鐘以後出來了,說醫生建議馬上做心臟介入手術。

大家不懂,明崴轉述說:“醫生說,這手術不同於其他外科手術,只要在局部麻醉下,在患者身上某一部位開一小口,伸進一個細小的導管到病變部位,然後將堵塞的血管利用支架進行擴張,安裝上支架後就可以起到治療的目的。”

“那做這個手術得多少錢?醫保能報銷嗎?”劉志遠忽然問。

“你什麼意思?難道花錢多醫保不報銷,我媽的命就不用救了嗎?”悅薇立刻豎起眼睛就問。看悅薇一副馬上就要和志遠吵架的樣子,陳克明連忙打圓場,“算了,算了,估計志遠也就是一問,沒什麼別的意思。還是讓明崴說吧。”

明崴無奈又開始說:“……一個帶藥物塗層的進口支架得要五萬多,加上手術費要七萬多左右,醫生說,照媽這情況,得做至少四個支架。醫保只報銷第一個支架的費用,而且還不是全部,算上住院和術後用藥的費用可能要自己負擔23萬左右,……”

悅薇聽到這個數目也不說話了,明崴和顧欣宜互相對視了一眼,也沒有說話。大家都各自有心裡的小算盤,談到錢上就都閃開了。方笑薇看着這亂轟轟的一幕,只覺得心煩意亂,這個時候,沒有人能拿個主意,都是在胡說八道。

半天還是陳克明說話了:“做這個手術痛苦嗎?預後怎麼樣?”

明崴說:“醫生說主要是沒什麼痛苦。整個治療過程中,患者完全處於清醒狀態,沒有什麼痛苦,而且預後效果也很好。”

陳克明看了方笑薇一眼:“那還等什麼,趕快簽字同意做啊!再不做,媽就沒命了。不就是錢嗎?我出!給媽用上最好的藥、最好的支架,找專家來做這個手術。”

聽到陳克明的表態,大家彷佛都鬆了一口氣,於是明崴和志遠立刻找醫生安排手術。方笑薇失望透頂,悲涼地想,這就是我苦心維護的孃家人!這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原來到了關鍵時刻所有人都可以靠邊站着指指點點,沒有一個人會說一句硬氣的話,我沒有一個人能指望上!

失望歸失望,方笑薇還不能就這樣賭氣破罐子破摔,老媽還躺在ICU病房監護,手術完了還要護理,兒媳婦和女婿是指不上了,明崴一個大男人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悅薇的孩子還小,這也指不上,算來算去,還得是自己出了錢又要出力。不過,自己是長女,家庭條件又是最好的,大家不指着她指着誰呢?連老爸也是一副眼巴巴地聽她的主意的樣子,她還能怎麼做?撂挑子走人?

方笑薇主意打定,對衆人說:“明崴留下,悅薇兩口子和欣宜都先帶着孩子回家吧,留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等有了事我再打電話叫你們。可有一樣咱們事先說好了:老媽這次術後護理是個關鍵,我會請好護工,但要緊的事還得是自己人上,誰也別想偷懶省事,排好班輪着來,該請假請假,該輪休輪休。爸媽養大咱們不容易,就指着這時候能派上用場了。所以,輪到誰就是誰,別找這個那個藉口推託!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方笑薇斬釘截鐵地說完,也不管衆人臉色怎麼樣,轉身進了醫生辦公室,陳克明也連忙跟了進去,於是大家按方笑薇的安排各自散去。悅薇一邊走一邊嘀咕,志遠難得一次跟她發了火:“走吧你就!還嘮叨什麼呀?你能比大姐安排得更好?盡說些屁話!”

奇奇聽到了趕快說:“爸爸,你說‘屁’了,要罰一塊錢哦!”方笑薇聽着這一羣人邊走邊說、漸行漸遠,直到聽不到說話聲才鬆了一口氣。說實話,她現在真的很無力,無力應付醫生的徵求意見,無力應付老爸神經兮兮的對答,無力應付這一大家子各有心思的情況,更無力應付陳克明無孔不入的關心,是的,她用了無孔不入這個詞來形容陳克明的關心,她曾經多麼希望陳克明能關心一下她啊,但是現在她不需要了,他的關心卻無孔不入地來了。

跟醫生交流完,方笑薇出來又讓明崴送老爸回家休息。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她背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對陳克明說:“你走吧。這裡有我就行。另外,謝謝你。”

陳克明看她萬分疲憊的樣子,忍不住上前想摟住她,手伸到一半就被方笑薇擋住了,她眼睛轉向別處不肯看他,說:“不要。”

陳克明很快地收回手說:“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把你肩上的擔子分一點給別人?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你並不是一個萬能的上帝?”

方笑薇的手無力地垂下去,苦笑了一下對陳克明說:“我是想分一點給別人,可誰會接呢?你不也都看見了嗎?我自己家的人還給我自己打臉,一說到錢就是那副樣子。你走吧,我不想再說話了。你要是還心疼我,你就讓我自己一個人待着。我實在是沒力氣再說話了。”

陳克明頓了一下,轉身就走,走到電梯口的時候他回頭對方笑薇說:“我會讓小夏給你們做飯送飯。有什麼需要就跟小夏說吧。”

方笑薇不說話,仍舊閉着眼睛,只點了一下頭。

第48章 對不起,我愛你

“阿司匹林抗血小板的藥物,是必須吃的,而且還要終身服用。第二個,因爲你母親用的是藥物洗脫支架,就是我們說的帶藥的支架,所以同時還要用玻利維,目前至少用一年。第三個就是他汀的藥物,對冠心病的病人不在於降脂,主要是延緩動脈粥樣化進展,目前來講應該是長期吃的。還有一種是硝酸甘油,根據血管開通的情況要用。另外,降血壓和降血糖的藥也可能需要用。目前看,你母親至少有四種藥要長期服用。”醫生指着處方對方笑薇說。

方笑薇拿着處方箋給醫生道謝,醫生又說:“出院以後要主意保養,不要做劇烈運動,更不要情緒波動起伏過大。另外,術後一個月左右要複查一次,沒問題的話過三個月再複查一次。以後醫生會跟你們交代複查的時間。”

方笑薇答應着出來了,到了病房發現母親已經醒來了,護士正在給她做檢查,看起來氣色尚好。方笑薇放下了一大半的心,然後放下東西。

等護士忙完了,方笑薇打開手裡的保溫桶,準備給母親倒滋補的湯。方母半倚在牀頭看着方笑薇忙活,然後說:“老大啊,我這回可給你添麻煩了。”

方笑薇倒完了湯,一邊用勺子攪和一邊端到老媽面前,聽了她的話隨即輕描淡寫地說:“媽,你這是什麼話?自己的兒女,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方母長嘆了一聲:“說是這麼說,可媽心裡清楚,這個家真有什麼事還得指着你,明崴悅薇他們幫不上什麼忙,到最後全都是累着你一個人,婆家是這樣,孃家還是這樣。別人看着你有錢,以爲你活得自在,誰知道你的難處啊?你就是個勞碌的命啊。老大啊,你爸告訴我,這次的醫藥費都是姑爺出的?”

方笑薇一邊喂她喝湯一邊說:“您別管這錢誰出的,橫豎有人出就行。他們盡他們的孝心,您只管受用您的,養好自己的病比什麼都強。”

方母還是不自在:“姑爺再怎麼說也是外人啊,哪有自己兒子一分錢不出,讓女婿掏錢的道理啊。這明崴,唉,還真正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方笑薇放下碗,拿紙巾給她擦了擦嘴說:“媽,明崴他們也有他們的難處,再說,讓克明出錢不就是我出錢嗎,自己的女兒還有什麼外人不外人呢?別想那麼多了。你要真是心疼我,你就好好養病,早點把病養好了我就早點省心。”

方母握着女兒的手,摩挲着,慢慢地說:“薇薇呀,聽姑爺說,你最近上班了?那你老在我這兒要不要緊啊,別耽誤了上班啊。”

方笑薇笑:“不要緊,我下午3點多就下班了。現在是下班時間。”

方母高興起來:“哦,什麼班這麼好,3點多就下班了?工資多不多啊?”

方笑薇說:“是證券公司。朋友介紹的,工資多不多有什麼關係?我又不缺錢。”

方母點頭:“那是,那是。”過了一會兒,方母忽然又想起什麼來,問方笑薇:“薇薇呀,你最近是不是跟姑爺吵架了?怎麼你們來看我都不是一塊來,回回克明來看我,想跟你說個話,你都帶答不理的?兩口子吵架要使性子使使就行了,別崩得太久了沒有臺階可下。男人都要面子,能讓就讓着點。我看你也不是那得理不饒人的,怎麼這回我瞧着這事要鬧大?”

“媽!”方笑薇語氣微嗔,“你說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操那麼多心幹嘛?我自己的事我心裡有數,你就別管了!”

“哦,”方母動了一下身體,忽然又壓低聲音說:“老大啊,你這回這麼不依不饒的,是不是克明在外邊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媽,你再這麼胡猜下去,我就走了。”方笑薇站起來,方母放棄了,躺在牀上說:“行了,行了,我不管了,你們鬧上天去我也不管了。”方笑薇坐回凳子,看着老太太說:“媽,您別生氣。我的事我自己心裡有數。您管也管不清還不如不管,落一清淨。”看老媽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又說:“到時候等你出院了,我再跟你好好說說,聽聽你的主意,行嗎?”

方母這才點點頭,說在這裡待久了悶得慌,讓方笑薇把電視打開看看電視。方笑薇四處找了一陣遙控器沒找到,經鄰牀的病人指點才知道沒有遙控器,想看電視要直接到牆上的液晶電視下面去按開關。

方笑薇搬個凳子墊着摸索一陣打開了電視,電視里正在播財經新聞,主持人表情嚴肅地播一條消息:“……金田威公司2006年和2007年獲得‘暴利’的萃取產品出口,純屬子虛烏有。據有關部門調查,從大宗萃取產品出口到金田威利潤猛增再到股價上漲,整個事情都是一場由金田威公司自編自導自演的騙局……”

真相終於清楚了,再清楚不過了。這場徹頭徹尾的騙局終於激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這場精緻得無以復加的做假也終於得到了它應有的下場。方笑薇換了臺,幫老媽找到她喜歡看的京劇,然後下了凳子,平靜地忙着自己手上的事。

就在這時,方笑薇的手機響了,她走到病房外接通了電話,是《天下財經》的主編欣喜若狂的聲音:“方笑薇,看到新聞了嗎?我們贏了!金田威被強制停牌了。”

方笑薇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對着電話說:“謝謝你。”

可是這一切只是開始。

方笑薇回到家裡,打開了電視,把小武叫到客廳坐着,對他說:“小武,今天的一課是教你看上市公司年報。你先看電視,等下再跟你細說。”電視裡的新聞全部是關於“金田威”做假和停牌的消息,有個別消息靈通的媒體已經轉而關注劉聿銘等人因涉嫌提供虛假財務信息被拘傳的事了。晚上的新聞還爆出證監會再度進駐靈武總部,“金田威”將被強制停牌30天。“金田威”涉嫌業績造假金額高達12億元,相關各方藉此從股市大肆圈錢,而“金田威“總公司所欠銀行貸款的總數高達30億元。

方笑薇已經可以預見了它未來的道路:復市——再停牌——改爲ST股——終止上市。“金田威“涉嫌造假的金額太大了,復市和資產重組也救不了它的命。

第二天,方笑薇剛一上班,就傳來消息,“金田威”全線跌停。方笑薇的電話被各方人馬打爆了,幾乎所有的媒體都知道了她就是大名鼎鼎的“薇羅妮卡”,對她的興趣空前增長,一定要約她做獨家專訪。她現在自顧還不暇,哪還有時間和精神去接收什麼採訪?於是她在不勝其煩之下不得不關機了事。秦總隨即召開了全體員工大會,通報了整件事情,並重點提到了方笑薇爲公司做出的貢獻和付出的巨大代價。方笑薇很受感動。

下班的時候,方笑薇剛打開手機,陳克明的電話就到了,他急匆匆地說:“你下班了嗎?先不要去開車,我馬上去接你!”

方笑薇愣了,對着電話說:“我自己開車來了,不需要你接!”陳克明少有的認真和嚴肅:“薇薇,這次你一定要聽我的,你有危險!現在待在單位不要動,我來接你!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說!我打了你一天的電話,我的手機快沒電了!就這樣,見面再說。”

陳克明說完匆匆掛斷電話,方笑薇對着電話“喂喂”地喊了幾聲沒有迴應,只好坐下來等他。

半個小時後,陳克明駕着車急匆匆地趕到了,看到方笑薇安然無恙才鬆了一口氣,說:“今天咱家門口也不知道被誰扔了一封恐嚇信,說今天要對你不利,我報了案,上次拜託公安局一哥們查這事,他們回話說確實有一夥人在盯着你,準備等你落了單就下手。這夥人喪心病狂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你擋了他們的財路,他們不會放過你的。警察已經布了防,爲了以防萬一,你先不要自己開車了,也許他們會在你的車裡放□□。”

性命交關,方笑薇也不得不低頭,她坐進了陳克明的車子,坐到副駕駛座上,陳克明又親自給她繫上安全帶,才發動車子。

一路上,陳克明都是小心翼翼地駕駛着,不時地從後視鏡中觀看後面有沒有什麼可疑的車子在跟蹤。方笑薇看他緊張的樣子,不由得說了一句:“別看了,哪有你說的那麼嚇人?‘金田威’都停牌了,他們自顧還不暇呢,哪有時間來暗殺我?”

陳克明看了她一眼:“就是它完了纔可怕,你不想想,你這一舉報打破了多少人的飯碗?害得多少人血本無歸傾家蕩產?他們恨不得把你生吃了。你還在這裡說這種話!”

方笑薇聽了不說話了,心裡也有些害怕,原來的預感終於真實起來,原來天天希望“金田威”馬上被查被停牌,現在它轟然倒地了,自己整個兒暴露在媒體和公衆的視線裡,居然成了最危險的一個!

陳克明看她害怕了,也不再逼她,只說:“這段時間我天天接送你吧。放在公司的車子讓警察檢查一下沒問題再開回家。你媽也快出院了,讓明崴他們接手,你就別老去醫院了,等躲過了這陣風頭再說。”

正說着,陳克明忽然從反光鏡裡發現一輛切諾基緊跟在後面,時速很快,似乎來者不善。方笑薇也發現了,夫妻倆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陳克明掏出手機,卻發現沒電了,對方笑薇說:“發現不對就趕快報警!”

方笑薇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機撥號,陳克明一邊開車一邊注意那輛切諾基的情況,看樣子它來勢洶洶,在後面忽左忽右地繞,好像要撞過來的樣子。前面的黃燈已經開始閃爍,陳克明見狀馬上加快車速,準備在紅燈到來之前闖過十字路口,這時迎面的一輛路虎已經狠狠地撞了過來,它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方笑薇。原來它纔是今天的主角。

陳克明本能地往右之後又猛地往左打輪,車子滑過一道S形後被路虎撞上,然後開始自由旋轉,在空中翻騰。方笑薇在那一瞬間有可能此生不能再見的感覺,那些人,那些事,來不及一一回想就“砰”地一聲落地。方笑薇被彈出的安全氣囊重重地擊中,眼淚直流,車子的前擋風玻璃粉碎,駕駛艙狹小的空間裡滿是嗆人的煙霧,透過煙霧,方笑薇駭然地發現,陳克明胸前的安全氣囊沒有爆出,他的頭重重地砸在方向盤中間,滿身碎玻璃,鮮血汩汩地冒出來。

方笑薇伸手去碰他,駭然地叫:“老公!”陳克明聽到她的聲音,艱難地擡起頭說:“我沒事……薇薇……對不起……我愛你!” 尖利的警笛聲劃破了夜空,方笑薇哭着叫他的名字,他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頭一歪,又快速地墜入了黑暗之中。

番外三:陳樂憂篇之——爸爸,你真的失憶了嗎?

費城的冬天是與衆不同的,既不會像芝加哥的冬天那樣冰凍三尺,也不會像紐約那樣寒風瑟瑟。偶爾一兩次也會下雪,但更多的時候會經常看到藍天白雲,沒有什麼風,尤其是中午的時候,太陽照在身上暖暖的。陳樂憂自從半年前來到費城後就愛上了這個四季分明的城市。

作爲一個剛上大學就考上了賓西法尼亞大學交換項目的大學新鮮人,陳樂憂是優秀的;但作爲一個從中國來的女孩子,陳樂憂又是寂寞的。她不快樂,國內有她的親人、朋友、老師以及她熟悉的一切,但在費城,除了這裡溼潤的氣候,她找不到哪裡比北京好。

“YOYO,快點!今天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去Aspen滑雪的嗎?你怎麼還不動?”同室的室友Maggie一邊忙碌地收拾着東西,一邊出言催促那個似乎還在夢遊的中國女孩。

陳樂憂從思念的傷感中清醒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Sorry!我今天不舒服,我不想去了,你和其他人一起去吧,不要等我了!”

Maggie風風火火地把收拾好的行李一把背在背上說:“是你自己放棄的哦,到時候可不要後悔!我走了!Bye!”

陳樂憂笑了笑揮手讓她走,Maggie搖搖頭,嘴裡咕噥着走了,不再理會這來自神秘東方古國的漂亮女孩子。

陳樂憂看她“砰”地一聲關上了門才收回視線,心裡默默地想,這個時候北京應該也已經下雪了吧?爸爸媽媽在做什麼呢?小武放寒假了嗎?真是好想他們啊。

“叮咚,叮咚”,清脆的門鈴聲打斷了陳樂憂的冥想,她穿上拖鞋下地去,嘴裡還在說:“Maggie,又忘了帶什麼東西?”

開門的瞬間陳樂憂還以爲自己在做夢,她揉揉眼睛,看看擠在門口穿得像南極帝企鵝一樣的三個人,確信是自己的爸爸媽媽以及小武沒錯!她驚喜地叫了一聲:“爸!媽!小武!你們怎麼來了?”

小武率先擠進來說:“你媽想你了唄。”然後陳樂憂把爸媽也領進屋問:“你們怎麼也不說一聲就來了?還穿成這個樣子?”

陳克明說:“你媽說,小武放寒假了,提前帶他來感受一下美國的學術環境,激發他的上進心和好學精神。其實我看她是自己想你了,又不好意思說,就打着小武的名義來說事。”

小武進了屋子就已經快速把厚厚的羽絨服脫了,這時聽了陳樂憂的話才說:“誰知道你這裡的冬天這麼暖和?電視裡一播美國的節目都是厚厚的大雪,你媽怕冷,特地給我們都買了超厚的羽絨服,一路上我們都快熱出毛病來了。”

方笑薇和陳克明也脫掉了厚厚的外套,陳樂憂給父母和小武都倒了水,不過美國都習慣喝涼水,陳克明只好入鄉隨俗,皺着眉頭也喝涼水。

方笑薇四處打量着室內環境說:“還不錯,女兒好像沒吃什麼苦。”

陳克明說:“女兒從小到大都是福星高照,她能吃什麼苦?”

陳樂憂聽到老爸的話驚喜地說:“爸,你的頭沒事了?你能想起以前的事了?”

陳克明忙說:“我的頭一直都沒事,記憶力也好好的,是你們一直說我有事的。”

方笑薇白了他一眼:“你別問你爸,他什麼都不知道。自從車禍出了院就一直是這樣,時好時壞的。你說他失憶吧,他又時不時冒出一些從前的話來,你說他沒事吧,偏偏他又有好些事都想不起來。要不是醫生信誓旦旦地說腦震盪的後遺症會永久損失一部分記憶,我都懷疑他是故意裝的,目的是把以前乾的壞事全抵賴掉。”

陳克明呵呵地笑:“怎麼會?我一直都記得你是我老婆,憂憂是我女兒,小武是我外甥。我有一家外貿公司,我今年43歲。我最愛的人是我老婆。你看,我忘記什麼了?所有的事都好好地裝在我的腦子裡。”

陳樂憂瞠目結舌,這麼肉麻的話居然是從她老爸嘴裡說出來的?要是放在以前,打死她也不信。她把目光看向小武,小武無所謂地說:“你別問我,他每天都這樣說一遍。我都習慣了。”

陳克明邊喝水邊說:“對了,憂憂,我們在你這裡待一個星期,然後我和你媽要去拉斯維加斯,小武就先寄放在你這裡,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再帶他一起走。”

陳樂憂叫起來:“不是特地來看我的嗎?爲什麼還要扔下我們自己去玩?”又看了小武一眼,小武攤攤手說:“你也看到了,我也沒辦法。其實他們是打算來慶祝結婚19週年紀念的,我只不過是他們出現在這裡的理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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