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爾哈朗發現,他已經被多爾袞排除在外,任何一條政令都跟他毫無關係,甚至連他求見多爾袞都被冷冷打發出來,回事的管家冷着臉道:“皇父攝政王說了,鄭親王一直病着,那就繼續在府裡養病吧。哼!”說完拂袖進門,把濟爾哈朗猶如剝光般尷尬地晾在門口排着長龍等待接見的大堆官員面前。
濟爾哈朗回到王府,越想越不對,也越想越不明白,難道那晚進宮密見順治的事情走了風?按理來說絕對不可能啊?
他死也想不到,其實正是小寶指示冷僧機向多爾袞告的密,目的麼,當然是讓他死心塌地只好效忠順治。
濟爾哈朗並沒有猜疑到魏小寶身上,但是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頓時冷汗涔涔而下。左思右想,除了徹底投*順治之外,沒有別的路可以走,那麼首先必須爲自己籌集到一些砝碼。他當即修書一封,把所有自己得知的京城多爾袞動作寫明在內,又用暗語再寫了些若明若暗、在旁人看來很難理解的糊塗句子;找來最信得過的家人,嚴密囑咐他把這封密信送往大同前線的恭親王滿達海手裡。
只有他自己清楚,滿達海明爲多爾袞一派,實則跟自己一條心,他和滿達海、博洛三人可算多爾袞大集團中的小集團。這事只有他們三人心知肚明。至於來歷,卻要說到很久以前了……
家人信使喬裝打扮一番,混在官道南北來往不絕的各色人等中,先走直達山東濟南的官道,然後才折轉向西,前往山西。不料剛出濟南就出了事。他被一羣來歷不明的人暴打一頓,剝光所有衣服,搶光盤纏,連密信都被搜走。這位可憐的家人最後是在秋風中瑟縮發抖,一路乞討纔回到的京師。不過卻是在滿達海班師很久之後……
濟爾哈朗左等右等,並沒等到家人的回信,連這位家人都黃鶴一去不復返。濟爾哈朗打聽到一些消息,其實也等於是公開新聞,頓時知道事情不妙。
多爾袞下令尼堪帶領上三旗軍隊回防京師,公開邸報中極力將尼堪的軍功表揚一番,說他籌集糧草、大破山西全境叛軍、收復大同等三大戰功顯赫,等回京將行重賞,卻壓根沒提到滿達海和博洛半字!誰都知道,這次大破大同,完全*的是滿達海出動奇兵,幾乎不費什麼力氣就一舉拿下大同,如今搞得全是尼堪的功勞,那麼只有一個解釋,那封密信東窗事發,肯定落入了多爾袞之手,於是就連滿達海都被排擠在外。而滿達海一向跟博洛交好,連帶博洛都不被信任了——儘管他是跟尼堪共領南路軍。
濟爾哈朗心底大罵家人,恨他行事不小心,可事到如今無法可想,只好捏着把汗等滿達海回京之後再一起商量行事。
滿朝風雨惴惴不安中,總算尼堪帶領上三旗班師。多爾袞全副皇帝儀仗擺開,說什麼代天子郊迎十里,慶賀大軍得勝回朝,其實壓根就沒知會過順治。他藉此威風凜凜十足過了把皇帝癮。
多爾袞打頭,文武百官隨後,浩浩蕩蕩的隊伍從安定門一直延伸往南,直至碰到尼堪前軍。象徵性的喝過接風酒,殺了幾名俘虜祭天地,多爾袞親熱地跟尼堪並肩回城。
尼堪簡直受寵若驚,可是看到多爾袞的眼光溜也不往滿達海和博洛二人身上溜,就當二人不存在似的,心底頓時疑雲大起。又想到多爾袞還派特使前往大同迎接,說是怕大軍班師路上沿途官吏招待不週,此刻聯想到一起,他明白其中大有文章,說不定這使者就是來監視的,也許不是監視自己,但監視滿達海和博洛二人卻很有可能。
尼堪心底說不清是喜是憂,本來怕滿達海和博洛分走功勞,可是全部功勞集於自己一身,這事卻很有問題……他騎着馬,儘量約束自己馬頭距離多爾袞的烏雲蓋雪追風寶馬一個馬身距離,以示謙遜,其實何嘗不是在狐疑……
滿達海和博洛二人不起眼地混在隊伍中間倍受冷落。尤其滿達海,肚子裡一百個不服氣,簡直要氣炸了。他也不明白,到底自己哪裡得罪了多爾袞,如此首功卻坐冷板凳,再看多爾袞的第一心腹愛將何洛會對自己視若無睹,連個漢人走狗都騎到自己脖子上,更是氣得七竅生煙。他和博洛二人並肩騎着高頭大馬,互相眼色遞來遞去,心頭都是疑雲大起。
午門向皇帝獻俘的慣例被多爾袞下令取消,索性連這點風頭也不讓順治出。他管自在校場上親自犒賞三軍收買人心,聽到人人稱頌,三呼皇父攝政王萬歲,高興得滿面紅光。直忙到傍晚時分,大軍才解散,各回所屬營地或者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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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達海發現,無論接風還是犒賞,都沒有鄭親王半點影子出現。這事很不對勁。解散之後,他藉口鞍馬勞頓,一溜煙回府,還沒開口找人去鄭親王府打探消息,就聽門上管家小聲彙報道:“鄭親王已經在書房等候王爺多時了!”
滿達海心急如焚,一路小跑,邊跑邊解甲扔給管事,走到書房門口時纔剛剛全部脫下戰甲,還沒來得及換件衣服,就見濟爾哈朗迎上前來,一把扯住他的手,滿臉不自在地小聲道:“出大事了!”
滿達海頓時一驚,連連追問。
濟爾哈朗也沒什麼隱瞞,直接把自己投*順治的始末以及密信泄露的事情說了,末了一撩袍子跪在地下,拱手道:“哥哥對不住你!如今可好,把你也牽扯進來,偌大戰功都被多爾袞剝奪,都是哥哥的錯!”
說完便要磕頭。滿達海總算明白來龍去脈,暗歎一聲扶起濟爾哈朗,誠懇道:“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如果你還這麼見外,那麼我們都得死!還是趕緊起來共商大計!”
滿達海知道來龍去脈,倒也不慌了,吩咐管事的端水進來給自己更衣洗漱。趁這當口,濟爾哈朗走到窗邊,眺望後面園子裡的景色,整理自己如亂麻般的思緒。
滿達海出征期間,位於王府後部的園子依舊被下人打理得很好。夕陽餘輝下,海子水面上潔淨得連片樹葉都不見,倒映着一抹燦爛的晚霞,粼粼秋水使人心頭極爲澄淨。四周的如茵草地在秋風吹拂下已經泛黃,草尖泛着金光,就像厚實的金色毯子般一直鋪向園子各處開着的大叢菊花。或白或紫或黃的各色菊花亭亭玉立,高矮間遞,襯着林林總總亭臺樓閣,夕陽霞光下,無論從哪個視角看,都是一幅上好的黃昏秋景圖。
半晌滿達海已經更好衣,管事遞上杯滾熱的蔘湯,濃香的蔘湯下肚,滿達海精神立刻好了許多,招呼濟爾哈朗落座,一迭聲吩咐再上碗蔘湯給鄭親王。
濟爾哈朗半晌也沒個好主意,但是見滿達海相待甚好,心裡塌實許多。
滿達海剛纔一邊洗漱更衣,一邊已經想好了對策。他摸着下巴沉吟道:“如今沒別的辦法,我們必須面見皇帝,說明向他效忠。只有死心踏地倒向他,我們纔有一線生機。多爾袞你我都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人,眼裡最容不得沙子,這回仇怨已經埋下,他是不會再信任我們,甚至說不定已經起了殺心。要知道豫親王的死對他非同小可,也用不着我多解釋了。”
濟爾哈朗心底大大鬆口氣,滿達海這隻砝碼總算爭取到了。他試探道:“你看我們要不要叫上博洛?他應該也跟我們一條心。”
滿達海非常贊同:“叫上他絕對可行。這次軍功沒他的份,光彩功勞被尼堪一人獨佔,他也氣得半死。再說他本來就跟我們哥倆好,也不用我多說了吧?”說着朝濟爾哈朗眨眨眼睛,兩人心照不宣。
濟爾哈朗心裡大喜,到底還是自己人*的住,如今保住自己的性命富貴看來有希望了……
事不宜遲,滿達海立刻命令心腹家人悄悄去請博洛。家人剛出去便又回返,帶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一身青衣小帽喬裝打扮的端親王博洛。
哥仨正式聚齊。他們湊近小聲密談一番,不過半個時辰就做好了決定。現在該是想法瞞過多爾袞的耳目,晉見順治談效忠的時刻。
這事卻很不容易,濟爾哈朗沉吟道:“進宮不方便,不過可以見一個人,這人就是當今最寵愛的御前侍衛……”
沒等說完,滿達海和博洛異口同聲接道:“魏小寶!”
魏小寶正在跟瘌痢頭促膝詳談這次出征始末,忽然打了個寒噤,自言自語道:“汗!有誰在算計老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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