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只帶着小寶和小德子二人,揹着手慢慢順着內務府夾道過了金水河,直接來到午門前。這裡當值的侍衛都認得是皇帝來了,有人要下跪,有人要去找侍衛跟隨出去。
順治揮手喝道:“免!今兒天氣還不錯,朕決定到皇史宬走走,一個都不用跟着!反正都是內城,還會有危險不成。”說着當先走進幽深的門樓。
天氣不錯?這天熱得要命,哪裡會不錯?那些侍衛心裡嘀咕,但是見皇帝不要人跟隨,也不好多問。小寶心裡暗笑,故意把胸脯挺得高高,解下腰裡的侍衛金牌,朝四周侍衛們亮亮又重新系了回去,嘿嘿笑道:“各位侍衛大哥不用着忙,由老子魏小寶保護皇上就成。”說着跟着順治大搖大擺出了午門。
午門一直朝前走是。走出,順着宮牆往左便是皇史宬,隔着寬闊的廣場,對面便是宗人府、兵部及翰林院等重要機樞。順治明着朝皇史宬走,見大太陽底下辣的也沒人注意,忽然帶着小寶和小德子穿過廣場,直接走到兵部外,順着兵部和鑾駕庫之間的衚衕一直走到了兵部後門口。
兵部隔壁便是工部,對面則是宗人府、吏部、戶部和禮部——大清國的六部除了邢部在西面之外,其餘五部都*在一起。要巡視六部,從兵部開始最理想。這裡因是兵部後門,沒幾個人出入,只有一排兵部直屬衙役在門口筆直站着站崗。見他們三人*近,並不認識走在最前面的順治,紛紛喝道:“兵部重地,閒人走開!”
小寶上前出示了自己的侍衛腰牌,搗鬼道:“這位是龍貝勒爺,有要緊事找你們兵部尚書,別吵吵嚷嚷,快點讓開。”
那些衙役見順治衣着雖不起眼,但揹着手頗有派頭,何況後邊還跟着一位穿着正經江牙海水繡熊補服的五品侍衛,外加一名五品內監服的公公,心裡有些疑惑,但不敢再阻攔,拱拱手請他們進了。其中一位衙役還嘀咕道:“這位侍衛大人怎麼這麼眼熟啊?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小寶耳朵靈,早聽到了這人的嘀咕,暗笑道,老子就是那人人佩服的滾刀肉、通州守備魏小寶!嘿嘿,好淨鬧過了你還記迪子,算你有眼力!
兵部大院熱鬧非凡,因國內有戰情,不斷有外地軍情加急快報進京。每過一刻鐘,便響起大喊:“報——”尾音拖着長長的送信使者不停從門外下馬,高舉加急快報朝大院裡面奔去。
正堂上,兵部滿尚書海祿並不在——到多鐸的豫親王府商量前方軍情事宜去了,漢尚書謝啓光跟一衆侍郎、郎中、主事、員外郎正在商議軍情,不斷根據多鐸王府裡傳來的命令,把一封封調兵遣將書蓋上兵部關防大印,明發天下。即便正堂四個角落裡都放了大盆冰塊,衆人仍然忙得一頭熱汗。小蘇拉不停送上涼茶和冰鎮酸梅湯,也沒人顧得上喝,不過一會,那些冰涼的飲料依舊熱乎乎的,便被撤換再送一批上來。
兩側廂房裡有許多武將正鬧哄哄的磕瓜子喝涼茶等候——有等待正式調兵公的,有等待堂接見回事的。許多武將都是粗魯武人本,雖然極力壓低聲音,那些笑罵聲依然傳出屋子外。
“哎,我說老鄭,你忽拉巴兒的進京幹什麼?莫非是想走海祿海大人的後門,調到大同前線去立軍功?我說你那點心思可瞞不過老子,別不承認了!如今好淨打仗,這回平叛是穩的,趕緊調去,遲了只怕攝政王早把那姜壤人頭給割了下來!你的軍功就飛啦!”
“哼!老子纔不稀罕到大同去打仗呢!老子是被將軍派來問兵部、盛京駐軍今年的餉銀爲什麼還沒派發下來。將了,他不能呻職守,老子只好一路飛馬進京,到兵部來要銀子。這大熱天的進京容易麼?”那位名叫老鄭的偏將熱得不住拿着小蘇拉送上來的芭蕉蒲扇一個勁扇風,嘴裡還直嚷嚷:“這種天氣在前線打仗真要人命!老子還是趕緊辦完事,回盛京的好。那裡比京裡涼快多了!”
“大概是想你那些娘們了吧?哈哈!”一衆武將大聲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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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從後門順着迴廊走到大院裡,站在廂房門外聽了許久,也沒聽到什麼正經事,全都是在談論今年天氣熱啊,等着辦什麼事之類。他想想,朝小寶招手,低聲道:“書生在哪裡當值?”
小寶回道:“他在對面簽押房,外地遞送兵部的公先由書吏拆封——緊急的連封也不能拆馬上送往正堂給糖,不是很緊急的,分門別類整理好之後再給堂過目,最後他們還要歸檔抄錄,很是繁瑣。”
“都是漢人還是滿人?”順治顯然沒來過兵部,對此不甚了了。
小寶恰好對兵部很熟悉,聞言笑嘻嘻道:“漢人滿人都有,皇上要不要進去看看?就在對面。”他指指正堂對面的幾間簽押房。
順治點點頭,三人貼着迴廊朝對面簽押房走去。雖然他們儘量表現得不起眼,但這裡到底是兵部,如今前方戰事正緊,院子裡的人川流不息,個個都忙得腳不沾地,他們三人慢悠悠的動作便格外顯眼。
忽然有人停下腳步,衝着小寶大喝道:“魏小寶!站住!今天竟敢不來點卯,本已經派人到你家去問你是不是死了!竟然還有臉出現!”
那熟悉的聲音尖酸刻薄,不是黃鼠狼是誰?小寶正跟着順治朝簽押房裡走,聞言站住腳,轉頭衝那張乾巴瘦臉嘲諷道:“莫非你沒接到公?老子調職啦,以後不歸你管!少跟老子羅嗦,沒空理你!”說着繼續朝簽押房走。
黃鼠狼氣得薑黃鬍子都在發抖,手裡抱的公也不管了,隨便往邊上一名經過的執役懷裡一扔,衝上來揪住小寶的服:“給本站住!本根本沒收到任何調職書!你想革職是麼?好!今天本便開革了你,省得成天作怪!”
小寶倒驚訝了,他沒收到自己的調職公?不由朝順治看去。順治頓時有些尷尬。本來皇帝的任何口諭都由隨班草詔大臣記錄,即便當即執行的,也要之後遞送正式公詔書往六部等雅存檔,可是順幟有自己的班底,更不要說隨班草詔大臣了。因此出了這麼一個紕漏,順治的臉上很有些下不來。
小寶一想就明白了,知道黃鼠狼說的沒錯,但今天是來陪順治暗訪六部收買人心的,不能跟他多羅嗦。他推開黃鼠狼的手,皺眉道:“要正式公是吧?馬上就有,你先放手。”
“是啊,這位大人,你先鬆手,到底魏小寶是五品武職,你這麼當堂揪住他太不像話了。”順治也皺着眉頭說道。
黃鼠狼哪裡見過順治,見不過是一位打扮不起眼的少年,根本不放在眼裡,蠻不講理地喝道:“本是兵部侍郎,已經升了正四品,先不說本職比他大、時常對本不敬;他現在還是本下屬,莫非本不能管?你是哪裡的?多事!要你來管!”
順治頓時臉發黑,揹着手喝道:“爲什沒能管?你當衆給魏小寶沒臉,他好歹也是朝廷命,有你這樣說話辦事的麼?”
“喲嗬?敢情你不知道本是誰?”黃鼠狼又開始絮叨他的子是攝政王的側福晉的弟弟的小,自己深得攝政王信任什麼什麼的,邊說邊朝順治瞪眼睛,意思是老子背景打量你還不清楚,還不給老子乖乖朝邊站……
順治一聽黃鼠狼又是跟多爾袞有關,還是這副德行,氣得指着他道:“反了反了,如果天下的員都像你這樣仗勢欺負人,那老百姓還有活路麼?鬆手!”說着便想不顧身份衝上去掰他死揪着小寶衣襟不放的手。
剛一動腳,忽然旁邊有人悄悄拉住了他,轉頭一看正是書生。書生朝他做個眼,示意他別動手。順治知道書生是個有主意的,一定有什麼辦法,也不衝上去了,乾脆站在了旁邊冷眼看着。
此時兵部大院許多人都圍過來看戲,就連正田的兵部漢尚書謝啓光等人都走了出來,站在臺階上隔着黑壓壓的人頭朝這邊張望,滿臉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人羣鬧哄哄的當口,忽見書生箭步拐到順治面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說着行起了三跪九叩大禮。
滿院子鬧哄哄的人羣忽然鴉沒炔,全都驚呆了——這位不起眼的少年竟然是當今順治皇帝!小德子也馬上回過味來,趕緊跪了下去:“奴才失職!請皇上降罪!”
站在臺階上的謝啓光一個激靈,排開衆人快步走到順治跟前。他是認識順治的,當面一看就知道確實是順治御駕親臨,當即也跪了下去,滿口連稱死罪:“不知聖駕駕臨,臣死罪!”說着深深叩下頭去。
謝啓光一帶頭,再沒人懷疑這位看起來清秀白皙的少年的身份,只聽滿院子呼啦啦全都跪下,亂哄哄喊“萬歲!”“皇上”……什麼都有。
眨眼兵部大院裡站着的只有三人——順治、黃鼠狼、和被他揪住衣襟不放手的小寶。黃鼠狼臉煞白,驚得目瞪口呆,連手都忘記鬆開,嘴裡喃喃道:“竟然是皇上……”忽然,他眼睛朝上一插,空嗵軟倒在地——竟然當場嚇昏了。
順治已經回過味來,親手扶起謝啓光道:“謝卿家免禮,快請起。”說着揚聲道:“大夥都起來,別跪着了,還是辦正事要緊。朕不過是過來瞧瞧,你們都很好,都是實心爲國家辦事的肱骨大臣,朕今天見到了,心裡着實高興。”說着接連去扶邊上跪着的人,十分謙虛和藹。
謝啓光見從闌過問六部事宜的順治忽然出現在兵部大院,心裡早就盤算開了,只怕馬上就會有人把這裡的事彙報給豫親王,現在畢竟是多鐸攝政,到時這位火炮筒子脾氣的王爺趕過來給順治沒臉,自己畢竟是臣,難道見皇帝受辱也站着不動?眼見這位年輕皇帝十分和藹,自己不心服,不行,得趕緊把他勸走,以免多鐸生事。
他立刻就勢站起身,衝着黑壓壓跪着的人羣擺出尚書威嚴喝道:“皇上都發話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大夥趕緊散了!”說完對順治小聲道:“皇上還是裡邊請,這裡人多嘴雜,請皇上裡邊坐。”
順治正想往堂屋走,就見書生悄悄對他使了個眼,迴心一想他馬上明白了,笑道:“還是不坐了。朕不過是沒事過來逛逛,謝卿家你們忙,朕就不打擾了。”又拉起小寶非常謙虛地對謝啓光笑道:“魏守備已經被朕欽點爲乾清宮御前侍衛,該辦的手續請謝卿家辦好,如果我們君臣擁,改日再見吧。”
謝啓光眼神十分複雜,帶着感慨和激動,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好多說什麼,立刻跪在地上:“臣等恭送皇上。”
立刻又是呼啦啦跪了一大片。順治點點頭,帶着小寶和小德子徑直走出兵部大院,只聽身後傳來謝啓光帶着不屑的聲音:“把黃大人送回府!倒在地上像什麼樣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改天倒要問問他的履歷,就算是攝政王的親戚,親戚也傭近親疏呢,哼!”
順治聽了直笑,覺得這位兵部漢尚書倒有點意思,應該可以拉攏,剛想對小寶說出自己的感想,就聽遠處傳來大隊馬蹄聲,震得街面轟轟直抖。
三人臉立時變了。小寶媚一拉順治的袖子:“多鐸來了,這裡的路老子熟悉,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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