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前方記者發回的報道,我國南方邊境再度爆發騷亂。疑似境外組織不顧我國及周邊領國的安全穩定,蓄意破壞我國領土完整……張世平對境外組織的行爲進行了譴責,他指出,我國南方邊境目前局勢再度接近‘戰爭狀態’……”
投影儀上的畫面暫停在新聞女主播嚴肅的臉上,漆黑封閉的會議室裡,烏壓壓坐了一羣的人。啪嗒一聲,刺眼的白熾燈閃爍兩下伴着“吱吱”的電流聲亮了。一張大長桌上堆滿了各種電腦設備和零散的文件資料。
還有喝過的礦泉水瓶和咖啡易拉罐的瓶子,隨意扔在地上和桌上。還有菸頭,有的被吸得很乾淨,有的還剩下很長一截,好像剛點燃就被人急急忙忙掐滅。好幾碗冷掉的方便麪胡亂被扔在桌角,有的連湯都不剩,有的還剩下大半碗,裝滿垃圾都漫出來的垃圾桶就在桌角。
一件件未開封的礦泉水和方便麪、餅乾等零食全部被堆在牆角,歪歪扭扭碼得很高。
電腦鍵盤上有一層膩膩的油脂,也許是吃了東西來不及洗手,也許是對着電腦大口大口吃着東西,也許是長期伏案高壓力工作下皮脂分泌出來的油漬。還有幾臺網絡交換機被胡亂地堆放在服務器上,亂七八糟。
一個星期前,雷銘來到這裡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
待了一個星期後,當初迎面吹來的悶熱的風裡令人倒胃口的煙味、汗味、垃圾味,現在雷銘都已經習慣到了麻木。在他記憶中的軍事基地會議室從來都不是這個樣子,素來都是井井有條,乾淨整潔。
而這一次,就連與會者裡的軍人,竟然也出現了衣冠不整的形象。
他們頭髮亂糟糟,衣服皺巴巴,領帶都全部系在手上,領口敞開,個個面容枯黃憔悴,厚重的黑眼圈表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已經熬了好幾個通宵。從他們的眼神裡,雷銘都能看出一股猶如滅門之仇的怒火和迫不及待上戰場將這一切快刀斬亂麻迅速搞定。
所以,唯有雷銘鎮定自若,衣衫整齊地坐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以上傷亡數據,是今天第一時間反饋回來的。比起我們發出的新聞通稿,數據還在大幅度上升。如果事態再得不到控制,數據也隱瞞不下去,到時候勢必全國恐慌。內憂外患之下,並不利於我們作戰計劃的展開。”
主持會議的,是從小看雷銘長大,也是杜建萍好友的陳叔。
“上次我們打得他們落花流水,這次他們還真有臉面再打回來!”
李叔一拳砸在會議桌上,手旁的幾個空瓶子跟着顫動起來。
他也是杜建萍的好友,和陳叔一樣,在軍隊裡的地方舉足輕重。
雷銘坐在李叔旁邊,臉色不變,沉默不語,會議室裡其他軍人已經義憤填膺的熱血沸騰。
“現在我們還沒有證據能確定和上次那夥人是同一個組織。”
陳叔講究證據,因爲他曾經在警務系統裡學習多年。
“絕對是骷影盟的人,不會錯。”說話的人,是雷銘。
他話音剛落地,會議室裡嘈雜紛亂的聲音立刻平息。
對於上一次雷銘帶領軍隊以寡勝多的神話,衆人對他還是有所敬佩和仰慕。
畢竟一開始杜建萍找到他的時候,其他人根本不看好,憑什麼要非軍人來指揮他們行動。
然後結果表明,杜建萍的眼光和判斷力超乎他們這羣常人。
“怎麼講?”陳叔和藹地看向雷銘。
雷銘面不改色,十分冷靜,頭腦清楚,將各種證據擺在他們面前,邏輯嚴謹,滴水不漏。
“不管是誰,反正衝過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李叔激進地低吼着。
他眼睛裡容不得一丁點的沙子,更何況是破壞祖國穩定和領土完整這種大事。
如果不是留在作戰中心指揮工作,他現在就已經衝到前鋒去了。
雷銘則冷靜地分析着,“我們已經和他們交戰了一個星期,可我們損失慘重,就說明硬碰硬我們佔不了上風。這一次,他們來勢洶洶,並不像上一次只是騷擾我們邊境而已。這次,他們是認真的在進攻。
“他們,帶着直接的目的和利益。爲了爭奪某樣東西。”
雷銘眸色微斂,目光一沉,神色嚴肅冷峻得異常,會議室裡的氣氛驟然緊張又冰冷起來。
大家若有所思,細細分析,都覺得雷銘說得很在理。
上一次,骷影盟在進攻中漏洞百出,序中有亂,看似凶神惡煞其實更像是撓癢癢。而這一次,他們亂中有序。看似撤退,實則潛藏着埋伏;他們進攻,直擊要害,從不拖泥帶水,就像是身體部位哪裡癢他們就把哪裡割掉。
完完全全是不同的兩種作戰態度。
“可是,爲什麼呢?”陳叔問道。
雷銘暗暗蹙眉,心裡沒底,“我只是推測。現在杜中尉在他們手中,我們失去了一個主力骨。他們也應該清楚,杜中尉的戰術策略能給他們帶來最嚴酷的打擊。現在既然這個最大的威脅已經不存在,那麼何必還要畏首畏尾?
“上次更像是試探,摸清楚我們的情況,爲了這一次的全力以赴。”
再加上,雷銘表面上必須和奎因繼續合作,否則保不住杜建萍的命,奎因同時拘禁了杜建萍又利用掌控雷銘,他還有什麼可畏懼的呢?自信心膨脹之下,奎因的目的似乎已經變得不再單純,除了原本想要的金錢利益以外,他好像想要的更多,更大,更貪!
雷銘心裡琢磨着,他能預測到,這只是奎因的開始,更加血腥粗暴的**還未到來。
但是以奎因的智慧,他不可能搶奪一個國家的主權,那他現在又想要什麼呢?
除了金錢,還有什麼能滿足他的胃口?
雷銘似乎漸漸摸清楚了一條脈絡,但是這條阡陌通向何方,他現在還看不清。
又是一整天的會議,前方的戰報在每個時間段都會傳回作戰中心,局勢越發不容樂觀。會議中斷了幾次,其他人忙得腳不沾地,李叔和陳叔則在隔壁另一間小黑屋裡和雷銘私下開會。於是,這一天的會議終於得出了最終結果。
雷銘,立刻上前線,刻不容緩。
當他走出辦公大樓,戶外的陽光擁抱了他一身,雷銘才發現現在是早晨。
他們一直被關在會議室裡,會議室裡全是軍事機密,所以都拉着厚重的黑窗簾,進出都需要申請,所以,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時間觀念。餓了就吃,困了也不能睡,天曉得現在是幾月幾號多少點鐘。
陳叔和李叔陪同雷銘出了軍事基地,因爲是立刻奔赴前線,所以他來不及通知任何人。
“還是老規矩,通訊設備你不能帶走。”李叔說得乾脆利落。
雷銘掏出自己的手機,“我想和一個人通一個電話。”
他呢喃着,翻出了電話本,停在錢小沫的號碼前,眼神閃爍着,抿着雙脣,最後卻是關機,將手機交給了李叔。
他早已經和錢小沫斬斷了一切關係,這個時候再聯繫,又算什麼?
雷銘心裡苦笑着,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
陳叔拍了拍他的肩頭,“知道你剛和女朋友訂婚,捨不得,而這些本不是你的責任,但不得不派你去,你一定要小心!”
“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責任。”
陳叔點了點頭,眼神和藹得就像自家的爺爺,一直目送軍車遠去。
李叔嘆了口氣,包含了太多的情懷和情感。
斜風細雨,輕打在嫩葉上,滴滴答答的聲音,好像女子在哭泣。
涼透了心。
……
……
與此同時,烏雲壓得很低,令人壓抑。但是郊外的空氣沁人心脾,夾雜着茵茵青草的芳香和泥土溼潤的氣息,有種別樣的舒適感。
錢小沫送雷恩煬到公交站,她穿着白色的打底衣和做舊洗白的牛仔外套,下身是顏色稍淺的牛仔鉛筆裙,白色的帆布鞋四周濺起晶瑩的水花。她撐着白色透明的雨傘,一直看着他上了公車,目送公車開遠,自己才轉身朝療養院走去。
雨傘邊緣的雨滴隨着她轉身的動作在空中畫出一個完美的弧度,飛射而出的小雨滴像是透亮的春季精靈在空中飛舞。襯托之下,錢小沫的臉色白皙卻毫無血色,目光輕柔但毫無感情的起伏,顯得迷茫又無精打采。
她沿着來時的路朝回走去,雨水沿着坡度衝下來流淌過她的雙腳。
錢小沫看着腳尖,心不在焉的一步一步朝前走,直到另一雙穿着高跟鞋的腳出現在她的視野裡,擋住了她的路,錢小沫才疑惑地擡起頭來。眼前的女人讓錢小沫有剎那間的恍惚失神,但她的眼睛裡空洞得什麼都看不出來。
林菀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來找錢小沫,但是她也是別無他法了。
“小沫姐。”林菀白勉強笑了笑,聲音有點顫抖。
“怎麼一個人在外面?”錢小沫淡漠的嗓音裡沒有任何情感,包括她的眼神。
林菀白舔過脣角,“我是專門來找你的,他們說你去送彬彬,應該在公車站臺。”
錢小沫看着林菀白溼透的胳膊和裙裳,淡淡地說道:“進來再說吧。”
她擦過林菀白的肩頭走進療養院,林菀白望着她的背影,稍稍有點呆滯。
她和雷銘訂婚後,第一次見到錢小沫,因爲錢小沫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
林菀白看着現在的錢小沫,只覺得她變得和以前很不同。
平靜溫和,淡雅閒適,就像是插在白瓷裡的一朵白菊,明明很近卻又感覺那麼遠。
錢小沫的聲音太平淡,彷彿沒有任何音調的起伏,。
從錢小沫的眼睛裡也完全看不出她的情感,她的心。
林菀白不知道,酒店火災過後,那一巴掌,那聲聲責罵,錢小沫的心早已經死了。
她是沒有心的人,怎麼會有情感的起伏?
風吹過,雨滴沾溼了錢小沫的臉。
白瓷裡白菊的一枚花瓣,輕盈地落在紅木漆的桌面上,孤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