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大橋上雖然行人不多,但我站的太高,容易引起別人關注,感覺身後陸陸續續圍上來不少人,知道不能再等了,閉上眼向前邁了一步,凌空的感覺真好,像是鳥兒一樣輕盈,我終於解脫了。
身後傳來路人驚詫的尖叫聲,看熱鬧的議論聲,我是尋死之徒並不是作秀之輩,你們的議論徹底跟我無關。
“噗通”一聲,我墜入暗涌激流的達江,帶着土腥味的江水無窮無盡地涌入我的鼻口耳朵,身子失去重心不斷下沉,瞬間胃部漲滿,無法呼吸的我肺部像是炸開般難受,水底世界的確跟陸上不一樣。
陽光折射下來,顯得異常寧靜。
我逐漸失去意識。
耳邊似乎傳來落水聲,難不成又有人跳江了?
不過,這些都跟我無關了,我只知道,我要死了。
欠下的債,下輩子一定還你們!
都說命不好的人輕易死不了,原來是不信的,當我躺在病牀上,眼神空洞地看到頭頂的液體瓶時,我信了。
是誰救了我?太過虛弱,只覺得全世界都靜悄悄的,最適合睡覺。
不知睡了多久,我終於清醒過來,睜開眼就看到張元青那張冷酷到吃人的臉。
“醒了?”幾乎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若不是一旁的護士提醒要“輕言細語”,張元青差點把我扯起來打一頓。
我“嗯”了一聲,這才注意自己帶着氧氣罩,肺部極其難受,忍不住想咳嗽。
“你昏睡了四天四夜,若不是我們科主任副主任一起搶救,你現在就去龍王那裡報到了。你說你,小小年紀有什麼想不開的,竟然跳河。”給我打針的護士估摸三十來歲,五官周正身材圓潤,語氣輕緩柔和,雖然是訓人,卻叫人聽出關懷之情。
我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不哭還好,一哭就覺得肺部像是針扎一樣難受。
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呼吸很不順暢。
“你別激動,有啥等你康復了再說。”護士急忙勸告,“多想想世界的美好和陽光,你就快樂了。”
護士扎完針,對板着臉佇立一旁的張元青道:“你妹妹徹底清醒了,我就把她導尿管拔了,一會兒你扶着她起來活動一下,免得今後小便不暢。”
我這才注意下面插着一根異物,有點難受,卻不及肺部萬一。
護士伸進被窩拔導尿管,笑着對我道:“你昏迷了好幾天,一直是你哥哥照顧你,可細心了。”
我看了一眼面色嚴肅的張元青,心想,他纔不是我哥哥,他是一個只會逼我幹壞事的王八蛋!
護士又對張元青叮囑了些注意事項,便端着藥盤離開了。
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住在一間獨立的病房裡,裡面不僅有陪護牀還有沙發電視空調。
醫院的獨立病房要花不少錢吧,我是不是又欠了張元青一筆人情債?
肺部難受,我無力說話,大概睡太久,精神頭很足,我靠在牀上,盯着前面桌上一捧鮮花發呆,心裡卻在想,陳春華怎麼樣了?既然我沒死還得跟胡永宏周旋,接下來該怎麼辦?張元青接下來還會分派什麼任務給我?對了,我住院這件事陳澤知不知道?
轉頭搜尋張元青的身影,卻對上一張氣場強勁的臉,眼神凌厲目光如刀,嚇得我縮了縮脖子,不敢跟他盛怒的眼眸對視。
“醫生說你從鬼門關上游了一圈,感覺怎麼樣?”張元青粗魯地扯開我臉上的氧氣罩,板着臉問。
“還好。”我艱難的擠出兩個字,剛出聲就劇烈咳嗽,肺像是要炸開一樣。
許是見我可憐,張元青又將氧氣罩丟給了我,站在牀邊沉着臉盯着我,“不能說話不要緊,你聽我說就行。”
“你以爲只有死亡才能解決問題?那麼這世上就沒一個活人了!只要活着就會被問題、坎坷包圍,都像你一樣脆弱不堪,達江早堆滿了浮屍!”
“你說你累了?你憑什麼喊累?是叫你當牛做馬了還是叫你殺人放火了?你要知道,承受的越大得到的越多,你想做人上人就必須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忍住沒用的淚,化作血和汗,咬着牙往上爬!否則你不但要累一輩子,還會連累別人!”
“你覺得我逼了你對不對?你覺得你害了陳春華是不是?你覺得你對不住陳澤是不是?這個世道有多殘忍需要我告訴你?弱肉強食的社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難道沒有教過你?”
“胡永宏逼迫你威脅你,所以你怕陳春華病倒的真相天下大白,怕陳澤對你失望,甚至怕坐牢,是不是?但你有沒有問過我,該怎麼辦?我是那種至於你死地的壞男人嗎?”
“宋野草,你不信任我!這是我最心寒的地方!”
張元青的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我無從反駁,他卻忽略一點,我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他是高高在上有權有錢的富二代,這番話無異於夏蟲語冰。
我理解不了他的高深莫測,只知道我活得很累,像驚弓之鳥,不斷躲避無端的迫害,卑微地遊曳於生死之間,爲了苟且於世做了不少骯髒齷齪事,我不想連累別人,我想解脫。
“還在猶豫還在難過?”張元青俯身盯着我,雙手撐在我身側,我幾乎都聽到他暴躁的呼吸聲。
“宋野草,別叫我瞧不起你!你難道不想有朝一日,趾高氣昂地站在曾經侮辱折磨你的人面前,睥睨他們,倨傲的憐憫他們嗎?”
我,想!
可是,我該怎樣做才能辦到呢?
彷彿看出我的猶豫,張元青裂開嘴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容燦爛到媲美太陽,“我幫你!”
他這話,我信了。
接下來張元青告訴我,我真是命不該絕,跳下達江大橋後,被偶然經過的林浩然救了,林浩然跟他關係熟絡,把我救起來後就給他打電話,他急忙將我弄進人民醫院。
他從我短信裡猜出來龍去脈,所以將計就計,將我在人馬醫院的消息暫時封鎖,同時製造我被人擄走的假象。
“可我怎麼躲過胡永宏接二連三的威脅呢?”胡永宏現在成了我心頭的刺,一定要拔出來才能舒暢。
張元青笑的輕鬆,“在你給陳春華第一次下藥的時候,我就想好你的脫身之計,只不過這次是個大動作,我需要慢慢佈局,纔好將他連根拔起。”
張元青到底要做什麼?他嘴裡的他是指胡永宏還是陳春華?難不成還有別人?
這些暫時都不重要了,因爲他說,他早已爲我想好脫身之策,原來他一直都在我身後默默的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