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三哥是有備而歸啊,和尚憨傻地撓頭,歡喜之色溢於言表,單手領着冒菜,傻呵呵地問:“可是我沒錢、沒房,你跟着我會不會不幸福?”
“傻逼!”三哥接過他手裡的冒菜,一邊把我往二中門外的石凳子上拽,一邊對和尚道:“好像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圖你的錢和房似的,你曾經也沒有啊。但是我相信未來一定會有的。”
翌日,我跟張元青、李揚、鍾鈴鐺帶着孩子們回到宋家溝準備給葉曉芳上墳掃墓。
農村的墳地不像城裡的墳地時常有人整理,葉曉芳的墳前滿是乾枯的荒草,村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從腰裡卸下鐮刀,一邊割草一邊說:“最近村裡的事太多了,我忘了給你媽打掃一下墳地。”
許是他太忙了,也許是他以爲我們不會在這個時候回來,所以葉曉芳的這塊地頗有些荒墳的感覺。
我把圓子交給季芸,準備親手把荒草拔掉,張元青卻先我一步,把糰子交給李揚,他接過村長手裡的鐮刀,有模有樣地割起了荒草。
“你還會這活計?”我微微有些驚愕,有些農村孩子說不定都不會使用鐮刀。
張元青迴應的風輕雲淡,“會啊,我在宋家溝時,那個夏天爲了在隔壁家混口飯吃,就給他們收了小半個月的麥子,他們還給我工錢呢。”
張元青所吃的苦遠比我想象中還要多,他的童年並不比我過的輕鬆。
割完荒草,張元青蹲在葉曉芳的墳頭,給她燒了一把紙,然後中規中矩地跪在墳前,莊重地插上三支香,沉聲道:“謝謝你生下一個好女兒,謝謝你對她不管不顧給了我照顧她的機會。最後,謝謝你救了鍾鈴鐺,保住李揚的血脈。願你下輩子做個輕鬆的好人。”
說完,鄭重其事地叩了三個頭。
從他的話裡聽出他對葉曉芳並無尊敬,也沒有多少感情,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所以才把葉曉芳當做長輩。
能叫張元青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接下來我跟李揚、鍾鈴鐺輪番跪拜,鍾鈴鐺頗有感觸,跪在葉曉芳的墳前哭着說了很多,大多都是她跟葉曉芳一起被阮唐綁架後,兩人之間的對話。
從鍾鈴鐺的哭訴中我才知道即將出事前的葉曉芳對我十分想念,又覺得沒臉見我所以纔沒找我,更怕我和陸星河以爲她過不下去了,所以一直驕傲地沒有聯繫過我。
任何人都有傲骨,即使是個乞丐,也有驕傲的時候,葉曉芳的傲骨就是——不給我增加麻煩。
我當初真應該回來看看她的。
心中越發難過,我抱着張元青哭了起來,發泄之後心中覺得舒坦一截,轉身看向肉呼呼的兩個小傢伙,我發誓,一定要給雙胞胎十足的母愛,但不會溺愛。
給葉曉芳上完墳,張元青對我說:“去給宋大成燒把紙吧,畢竟在你年幼時他給了你一方容身之處。”
“好。”對於宋大成,我之前或許十分憎惡,在我的記憶中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優點,但經歷的多了,我才發現宋大成並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最起碼、最起碼,他沒有對年幼無知的我做些過分舉動,即使有過一兩次,卻沒有得逞。
我叫鍾鈴鐺跟季芸、馮超他們先帶孩子們回顧家祖宅,然後我跟張元青、李揚去了宋大成的埋骨之地,叫我們意外的是,宋大成的墳地十分乾淨,沒有雜草不說,墳頭還種了兩顆挺拔的柏樹。
“咱們走錯地方了?”張元青有點疑惑地問我。
“沒錯啊。”我記得宋大成的墳前不遠處有條小溪,如今進入冬季小溪雖然有些乾涸,但還在那呢。
“你家還有別的親戚?”李揚蹲在地上給宋大成插了三支香,又點了一支菸。
宋家溝姓宋的幾乎都是親戚,但是自打我有記憶以來,從沒見別的姓宋的跟宋大成走動,平時跟宋大成互動比較多的,只有孫寡婦。
對了,這墳地肯定是孫寡婦幫忙打理的,她對宋大成是真愛。
我委婉地給張元青提了一下孫寡婦,張元青瞬間明瞭,一邊給宋大成燒紙一邊道:“沒想到孫寡婦還是個有情有義的女人。”
燒完紙,我們一行人又在宋家溝待了一天。
張元青清清楚楚地記着,在他得抑鬱症的那段時間,我帶着他在宋家溝走的每一條路,在那段時間裡我對他說的每一句鼓勵的話。
晚上,我們躺在曾經睡過的臥室裡,張元青摟着我跟我說了很多他生病時的感悟,恨不得把我從頭到腳誇獎一遍。
他說,我是他的命。我離開他,他會死。
從宋家溝回到廣達市,三哥跟和尚已經領了證,張元青感謝他倆長期以來的照顧和幫助,便做東請他們的家人一起吃個飯。
李揚在廣達市這兩年比較出名的一家酒樓訂了一個大包廂,我們在飯點前半小時到達,季芸跟三哥抱着雙胞胎先上樓,我跟張元青走在後面,來到包廂門口,我瞥了一眼門外的服務員微微有些驚愕。
“宋平安,是你嗎?”服務員熱情地跟我打招呼,她跟三四年前一樣,愛美、善談。
“你好啊,餘菲菲,咱們好久不見。我叫陸平安。”我淡淡地跟她打了聲招呼。
“你跟家人來吃飯嗎?你身邊這位是……”餘菲菲的目光在高大帥氣又陰沉的張元青身上來回逡巡,她似乎不認識張元青了。
這也正常,那會兒上學時張元青經常逃課,記住他長相的還真沒幾個,再加上這幾年的歷練,張元青身上有種令人不敢直視的霸道跟氣魄,以及明顯和他年紀不符的壓迫感,所以餘菲菲不認識現在的張元青。
“他是我先生,你的老同學張元青啊。”我對她笑了笑。身側的張元青聽到“先生”二字時,頗爲激動,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裡。
“我以爲你跟顧南風在一起了。”餘菲菲可真是沒腦子,想到什麼說什麼,身側的張元青明顯不悅地皺了皺眉,餘菲菲又自顧自地說:“王思思前兩年瘋了,大家都知道她是爲了顧南風發的瘋。半年前她偷偷從家裡跑了出來,說是去找顧南風,結果在半道上被一羣不良分子輪姦了,現在肚子好大,都不曉得是誰的種呢,那王校長想爲自己留個後,硬是把那野種留下了,嘖嘖,可真丟人。”
餘菲菲上學時就是個八卦傳播器,她嘴裡的消息十有八九都是真的,王思思落得這種下場怨不得別人,一切都是她自己作出來的。
“還有那個經常欺負你的鄭潔,她本來長得就不好看,又被別人毀了容,現在天橋下的小吃街賣水煮花生,不過她脾氣依舊不好,竟然跟別的小販搶攤位,被人家打的頭破血流。”餘菲菲見我要進去,又給我爆了一個料。
曾經的我恨死了鄭潔、王思思,現在的我心態平和,她們在我眼裡都是些醜陋的小角色,給我成長的道路增加了一抹並不豔麗的色彩,卻間接地令我的生活變得充實,逼迫我努力上進,強悍我的內心世界。
現在回想過往的一切,我竟然有點感激她們。
這大概就是“逆境使人成長”吧。
“上天不會虧待善良的人。”張元青摟着我進了包廂,他在我耳邊低聲感慨,“你這一生的苦難在十九歲前全部經歷完了,將來的你一定會幸福康順。”
我朝他投以感激的微笑,“謝謝上天,叫我遇見你。”
不多會兒三哥、和尚的家屬陸陸續續來了,我們大家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個便飯,期間三哥跟和尚站了起來跟大家敬酒,然後三哥宣佈,她跟和尚今天正式成爲夫妻,他們兩個不喜歡繁文縟節,不需要婚紗、婚車、婚禮,將來有時間休假的話二人出去旅行結婚,還請各位長輩、親朋不要介意。
我們當然尊重三哥的想法,三哥的親人只剩下兩個姐姐,她們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並不執着三哥的婚禮形式,只是希望三哥能夠幸福。
反而是和尚的家人覺得虧待了三哥,三哥霸氣地摟住和尚,對和尚的家人承諾,“你們放心,我一定不會虧待和尚的!”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張元青對我說:“最近我不是很忙,要不咱們給莫珂他們放個假吧,叫他們去新馬泰玩一趟,所有花銷咱們報銷。”
“好!”我回答地斬釘截鐵,“他們兩口子是有情有義的好人,顧南風坎坷的前半生多虧有他們的扶持。等他們遊玩回來,我們就把他們還給顧南風吧,我想顧南風比我還需要他們倆。”
提到顧南風,張元青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裴鋼的脾氣不大好,跟陸星河比起來差遠了,他若想跟Penny結婚,後面還要經歷多番考驗呢。”
他的話語,多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現在知道陸星河的好了吧,你以後對他尊敬些。”提到陸星河,我突然笑了起來,自從生了雙胞胎,他的心態變得柔和,做事更加謹慎,逗孩子們時的語氣神態儼然像個老頑童,好玩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