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跟我說了些無關痛癢的閒話，甚至無聊到給我講薔薇跟月季以及玫瑰的區別，他優雅的言談舉止更加證明，他是個博學多才的男人。
“陸老闆您貴庚？”我很好奇他的年紀，他看上去精瘦、個子比較矮小，平時帶一副銀邊眼鏡，端的是儒雅斯文，再加上他皮膚比其他中年男人白淨一些，我根本猜不出他的年紀。
“我啊。”陸星河站了起來，靜謐的眸子看了我一眼，“今年四十一嘍。”
初次見他，我以爲他才三十三四，沒想到他已經四十一歲了，可見儒雅的男人都不顯年紀。
“陸老闆，你爲什麼不結婚生子呢？”我跟在他身後追問，在他這裡混飯，知道的越多越有保障。
陸星河似乎很不滿意我的問題，悠悠轉過身蹙眉看了我一眼，眼角雖然帶着禮貌的微笑，我卻從他暗波涌動的眼底看到了不快。
“以後叫我陸先生就好。”
他並沒有呵斥我，只是糾正我對他的稱呼。
跟他一起進了客廳，發現秦優臣他們並未離開，我頓感一陣煩躁，他們怎麼還不走！
“談完了？”陸星河看向顧南風，得到他肯定的迴應後，又對秦優臣道：“我特地從帝都請來大廚，爲咱們準備晚餐，咱們今晚吃烤鴨刷羊肉。秋天到了，吃點溫補的東西。”
還要一起吃飯？我能不能提前離開？
神色糾結地看了陸星河一眼，正巧他也在看我，“平安，你可要多吃點，看你瘦的，十六七歲的孩子還沒十一二歲的娃娃重。”
他的話很婉約地告訴我——你不能離開！
瞬間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試探我，看我到底有沒有跟他合作的資本，如果我順利通過他的考驗，他是不是像培養顧南風那樣培養我？如此一來，我豈不是越發接近他的權力中心？如果他想對張元青不利，我就能及時幫到他。
同時，我並沒忽略一點，他們都是人精，我們這些蝦兵蟹將想得到他的另眼，必須靠本事換取。
想到這，我溫婉地朝他笑了笑，端莊說道：“謝謝陸先生關心，不怕年紀小就怕心眼小，我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以後還望陸先生多加指教。”
顧南風對我突變的畫風有點不適應，微微驚愕片刻，就將我請到偌大的歐式家裝的飯廳。
“陸老闆好品味，你這副畫是梵高的《ThePotatoEaters》，這副陰暗、低沉、悲苦的畫跟你別墅的豪華裝修一點都不搭配呢。”秦幽若指着我背後一副色調幽暗低沉的畫作，擺出一副學識淵博的姿態，“據我所知這幅畫的真跡掛在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館，你掛一副贗品在這，太對不起你的身價了吧。我父親酷愛張大千，他的書房裡全掛的是張大師的真跡呢。”
我轉過頭仔細看了一眼秦幽若嘴裡的贗品，原來是樸實憨厚的農民一家圍坐在昏暗的油燈旁吃土豆的畫面，農民面上要麼佈滿皺紋要麼愁眉不展，似乎被生活壓榨到只會辛苦勞作的地步，大概我出身大山，對底層的貧苦百姓特別理解。
並未仔細斟酌我脫口而出，“畫中農民用自己在地裡勞作的雙手抓起自己的晚餐，並沒陰暗低沉之相，他們真誠地自食其力，值得大家尊敬。也許那位畫家多年後再次遇到畫中之人，他們都憑藉自己的努力成了村中富豪也說不定呢。”
話音剛落整個飯廳都安靜了，所有人包括秦幽若在內，皆盯着我。
剛纔的義憤填膺消失殆盡，我窘迫地看了大家一眼，本能地低下了頭，又覺得這個太小家子氣，遂再次擡頭看向陸星河，“陸先生，倘若我的拙見衝撞了你，還請原諒。”
陸星河本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就像一杯恆溫的白開水，或許稍微帶了丁點甜意，此刻的他眼彷彿有火苗跳動，滿是讚許之色，“平安，你說的很好。記住一句話，吃的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他竟然誇我，我有點受寵若驚。
顧南風親暱地在我鼻子上颳了一下，“我的小平安，長大不少啊。”
張元青那邊不輕不重地傳來一聲響動，似乎沒注意將面前的筷子打掉在地，我下意識地看了過去，對上他面無表情卻目光幽深的眼，跟他相處一年，我瞭解他各種微表情，那雙看似安靜的雙眸之下，包含着狂風暴雨般的怒意。
何必呢，你都要跟別人訂婚了，難道還想霸着我！
“你的小平安？”秦優臣不分場合地冷笑兩聲，“平安再優秀，也是別人調教出來的。”
我的心不自覺地抽了一下，他這些話是不是隱喻，我承了張元青還不完的恩，以及跟張元青上過牀這些事？畢竟調教兩個字，在現在含義不大好。
說實話，我最放不下的，就是跟張元青上牀這件事，我總覺得沒有結婚就跟男人上牀，是件骯髒的事。大概是我年紀太小，或許我再經歷幾年風浪，便不會有這麼幼稚的想法了。
顧南風或許聽出秦優臣的深意，他雋秀的手猛地握住，手背骨節分明，似乎極力剋制自己隨時都會暴走的情緒。
“南風，幫我盛碗湯。”我及時制止了他，雖然我不清楚陸星河爲何對他恩待，卻深知現在的他沒得選，必須依仗陸星河這顆看不出枝葉和根系的樹強大自己，在此之前他不但不能惹惱陸星河，還必須時刻表現自己，以證明自己的利用價值。
我相信，久了，一定能發現陸星河的目的和麪目。所以，我也必須學會討好陸星河。
顧南風緊握的雙手慢慢舒緩開來，站起身幫我盛湯。
說實話，這個羊肉湯，真不合我的胃口，只是聞一下都覺得噁心，大概跟我之前從沒吃過羊肉有關。
好在廚師很快上來烤鴨，顧南風幫我捲了幾塊餅，包裹了甜麪醬以及金黃烤鴨、素雅黃瓜絲的捲餅好吃的叫我欲罷不能，我一個人吃了八塊捲餅。
顧南風見我喜歡，在我耳邊低聲道：“下次我帶你去帝都，吃最著名的那家烤鴨。”
我對甜食果真沒有免疫力，邊吃邊點頭，“好。一言爲定。”
這餐飯，從頭到尾張元青都沒說過一句話，彷彿是個透明的，若不是秦幽若偶爾跟他耳語兩句，他禮貌地點頭或者搖頭，我還以爲他只是我的幻覺。
吃完飯，秦優臣帶着秦幽若準備告辭，離開前，張元青終於說了一句話，“陸老闆謝謝你今晚的款待。”
他說款待二字時故意加重語氣，經過我身邊時，他高大的身影微微頓了頓，只是一剎又從我面前離去。
他們離開後，陸星河對顧南風道：“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不就是他的家嗎？
顧南風見我面帶疑惑，解釋道：“這處別墅只是陸先生待客的地方，平時只有保姆居住，他並不住在這兒。”
狡兔三窟！這個陸星河，比狡兔還要滑頭。
“你們猜猜，張元青會不會跟秦幽若順利訂婚？”陸星河看上去心情不錯，一邊優雅地品茶一邊饒有興致地問我跟顧南風。
我想，肯定會的。
顧南風垂下眼瞼沉思片刻，“秦家勢力那麼大，張天豹巴不得貼緊了秦家，怎麼會任由張元青胡鬧，張元青在容市的娛樂公司在秦優臣的幫助下步入正軌，但他新開的會所以及酒店，想在容市站穩腳跟，非常艱難，沒有父輩出手，怕是明年春天都開不了業。容市不比廣達市，做會所的多了去了，他從你那撿了些先進的管理和最新的玩法，也只能應對廣達市的土包子。”
原來張元青現在的處境這樣艱難，難怪他向豹哥低頭，我真是心軟到沒救的地步，聽完顧南風的話，我竟然瞬間原諒了張元青。
我真是愛慘了他。
卑微到塵埃，再開出花，甚至結出果來。
“你覺得呢？”陸星河緊盯着我，似乎不會放過我每一個細微的反應。
說實話，我覺得，張元青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卻不曉得陸星河這樣問有什麼意圖，反問道：“陸先生希望張元青怎麼做呢？”
陸星河眼裡再次露出驚喜之色，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明珠蒙塵，光輝尚在。宋平安，你總帶給我驚喜。”
見我跟顧南風皆是一臉不解，他輕聲解釋，“我跟你一樣，出身貧寒之家，一生坎坷、跌宕起伏，打拼多年從最骯髒的地獄慢慢爬了上來，才換來今日的成就。”
“一開始我就不贊同顧南風對你的評價，你不是個軟弱怯懦的女生，總有一天，你會成爲剽悍的女戰士。張元青年少有爲才智卓絕，他在你成長的道路上出了不少力，但他畢竟是個小男人，不懂得如此將你歷練成一把利劍。”
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出口成章，以最簡單的話語激起別人心中的豪邁，倘若我之前對他沒有防備，一定會被他的話感動。
現在，我只能虛情假意地迎合。
“我不能指揮張元青該如何做，但你可以啊。你去阻止他，毀了他跟秦家的聯姻。”陸星河斂住笑意，目光深沉地盯着我，語氣誠懇，眼神卻頗爲探究。
如此一來，我豈不是陷張元青於危難之中？先不說豹哥是否會放過他，秦家人一定仇視他。
陸星河的用意十分明確，他就是個歹毒的復仇者。我不能叫他如願！
“對我有什麼好處？”我故意揚起下巴，做出一副談判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