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來天我跟顧南風一直單線聯繫，每晚輾轉反側睡不着覺，雖然和尚幾乎每天都來我們班找我，順帶給我塞點生活費，有時候會簡短地告訴我南風最近很好，叫我不要擔心之類的話語。
但我能不擔心嗎。
每晚睡不着的時候，腦子裡有百種猜測，無一不是關於顧南風的，我怕他被雷霆威脅，我怕他誤入歧途，我怕他性子冷傲容易吃虧，我怕他迷失自我，等等，有無數種擔憂和害怕，唯獨不怕他拋棄我。
此刻，我卻不敢篤定此想法了。
下午放學和尚找我跟他一起出去吃飯，他看上去心情不錯，一路上五音不全地哼着一些歌曲，還笑眯眯地跟我打趣，“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當個偶像明星，無奈長得粗狂，既不會唱也不會跳，這條路算是走不通了。倘若有機會，南風一定能當明星。”
是啊，南風號稱小陳奕迅，他外形俊朗身材挺拔，既會打籃球還會唱歌，最適合當明星了。
但他已經輟學了，沒機會考入音樂學院。不曉得，他的未來會怎麼樣，若他繼續讀書，一定能考上一本大學。
好苗子就這麼廢了，我十分惋惜，卻尊重他的選擇。
“顧向東出事你聽說沒？”想起餘菲菲帶來的八卦信息，我隨口問和尚。
和尚斂住笑意，鄭重地“嗯”了一聲，道：“我們知道。”
這個“我們”包括他跟顧南風。
“南風最近怎麼樣了？他爲什麼不跟我聯繫？”和尚不大會撒謊，這些問題問多了，他遲早會露陷。
和尚低下頭假裝擺弄胸前的牛角扣，半天沒有回話。
他們這次鐵了心要隱瞞我，倘若繼續追問也問不出來什麼重要信息。
“我的鞋壞了，但我從沒獨自買過鞋。我打算週末叫陳澤陪我去買鞋，提前給你說一聲，免得你以爲我又跟陳澤不清不楚。”我故意拿話激他，亦是激顧南風。
和尚立即道：“我陪你去吧。”
我擡頭看了面色怪異的他一眼，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隨口問：“你最近看到潘媛婕沒？也不知道她在煌佳幹得怎麼樣，她爲南風付出很多，我希望她幸福。”
“突然、突然提她，做什麼？”和尚不自然的表情落入我眼底，他嗓子裡像是堵了什麼，說起話來磕磕巴巴。
一股氣息涌上鼻腔，眼睛隨即酸澀起來，我捂住嘴假意打呵欠，淚水很快流了下來，一邊擦淚一邊自嘲笑道：“最近睡眠不好，我有點困。”
和尚定定看着我，嘴角微動，只說了句，“你若是困了就回去睡覺吧，反正晚自習也沒什麼意思。”
心中難受，我怕跟和尚再說下去會止不住地大哭起來，順着話茬接了下去，“那好，我回去睡一會兒，你別送了。”
跟和尚分別後，我沒心情回出租屋，屋子空蕩蕩的叫我十分害怕，回去後更加心神不寧，總不停地胡思亂想。
繼而想起林浩然的吩咐，覺得他那事不能再拖了，免得引火燒身。
這次又得麻煩張元青了。
撥了張元青的電話，那頭沒人接聽，本想作罷但我有李揚的號碼，遂給李揚撥了過去，這些事告訴他就等於告訴張元青。
李揚聽完我的彙報後，竟然難爲情地說：“這事我做不了住，你親自來煌佳一趟給張少說吧。”
我嘆了一口氣，道：“好，我現在就過去。”
掛電話之前，李揚急忙問了我一句，“你爲什麼願意去蘭亭走場子卻不願意到我們煌佳上班？”
我一怔，問：“張元青給我的上班機會，我不是給了潘媛婕了嗎，難道還有去煌佳上班的機會？”
李揚聽了後，罵了一句“你真是、傻逼”，便掛了電話。
我有點懵，李揚的意思是，我還能去煌佳上班？
一會兒見到張元青，我再厚着臉問問他，不要求一晚兩百，一晚八十我都願意。
來到煌佳正門口，我卻有些遲疑了，但凡出入金碧輝煌的煌佳的客人，男的西裝革履女的花枝招展，就連服務員都穿的典雅美麗。
而我穿着一身看不出原色的休閒服，腳上的鞋破損的變了形，這身打扮好比要飯的。
門內的迎賓小姐見我站在門口徘徊不前，主動推開高大的玻璃門，笑眯眯地對我說：“宋小姐是吧，請進。”
我受寵若驚，慌忙給穿着大紅色旗袍的迎賓小姐道：“叫我平安就好，謝謝你幫我開門。”
說着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正準備問張元青的辦公室在哪兒，兩邊的迎賓小姐齊齊整整地向我彎腰，異口同聲道：“歡迎光臨。”
嘖嘖，煌佳的服務態度簡直好到爆炸，難怪有錢人喜歡進來享受，一旦踏入煌佳他們便能感受到皇帝的待遇。
在我愣怔之時，一樓酒吧的大門打開，一身黑色正裝的李凱邁着大步從裡面走了出來，他站在電梯門口朝我招手，“跟我走。”
我謹小慎微地跟在他身後，二人倆站在電梯裡相顧無言，只聽見電梯不斷上升的聲音。
“李揚出差了，張少剛跟省城的豹哥通完視頻電話，現在有點空閒時間。你以後給張少打不通電話，就打給我。”電梯在十二樓停了下來，李凱面無表情的掏出手機給我撥了一通電話，指示道：“記住我的手機號，說不定關鍵時刻還能保命。”
他雖說的誇張，我卻老老實實把他的手機號記下了。
跟他來到一間房門前，他輕輕敲了兩聲，得到裡面的准許，他推開門叫我進去，他則在外面關上了門。
第一次進張元青的辦公室，我竟然有點緊張，這心情就像沒有複習好就進考場一樣，手心全是汗。
他的辦公室很大，差不多有一個教室那麼大，辦公室裡色彩以黑白灰爲主，巨大的方形辦公桌後坐的正是一身休閒服的張元青。
他似乎不大喜歡穿西裝，很喜歡穿棉質舒適的休閒服，他長得高大挺拔，色彩單調的棉質休閒服在他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魅力，我想這就是傳說中的“男人味”。
“看我做什麼？”張元青“啪”的一聲合上手裡的書，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挑剔地打量我，不悅地蹙眉，“宋野草同學，你敢不敢把頭髮收拾一下，毛躁的像是雜草，你洗完頭不用護髮素嗎？”
繼而伸出兩根手指扯了扯我的衣袖，“這身衣裳你能不能丟掉，髒的像狗嚼了似的。”
目光又落在我的鞋上，眉頭皺得更深了，眉心幾乎出現一個“川”字，“你能不能換雙新鞋，垃圾堆撿雙鞋都比你腳上的好。”
他的話犀利地像把刀，尖銳地劃在我臉上，叫我無地自容。我侷促不安地站在他面前任他審視、批判，臉紅的能滴出血來。我就是不會打扮的醜女，一個連生存都困難的人，哪有心情關注自己的儀容儀表。
張元青倒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兩隻長腿隨性地架在茶几上，一邊玩手機一邊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簡單地把林浩然找我的事告訴他，然後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給我指點一二，防止以後林浩然又給我找茬。
張元青放下手機，不屑一笑，“我還以爲什麼事呢，他想在逍遙苑插一腳，不是不可以，我答應他就是了，但他必須遵從我的遊戲規則，這件事你不用擔心。”
聽他說的輕飄飄的，我立即鬆了一口氣，真羨慕他的本事，不管遇到什麼事總能從容應對。
我朝他笑了笑，道：“謝謝你幫我。你挺忙的，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宋野草！”張元青叫住我，“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是誰捅傷了吳傑弄殘了鄭潔嗎？”
這還用猜麼，除了他，我再也想不到別人有這本事，他對我，的確很好。
我卻不敢面對。
我，隱約覺察到，他對我有點不一樣。
但我，只喜歡顧南風。
張元青高高在上，即使、即使對我有些不一樣的感情，估計也是憐憫心作祟，其實他並不是真的喜歡我。
旁人會產生錯覺，我卻十分清楚，且有自知之明，不會天真的以爲那就是愛情。
“謝謝你。”我朝他笑了笑，感慨道：“有時候我也很無力，只想做個隱形人，努力學習考上一所好大學，拼命掙錢供自己生活。但往往事與願違，我也不曉得那裡出了問題，總被人欺負。若不是你幫我，我估計已經死了上百次了，所以我很感激你。”
聽我如是說來，張元青的表情忽地柔和起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連眼底都是溫柔的，彷彿瀲灩的湖光。
下一刻，他莫名地笑出聲，“你真是蠢的可以。”
他的笑容燦爛柔和，沒有諷刺的意味，只是單純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我跟着他一起笑，迴應道：“沒辦法啊，我爸媽都不聰明，所以我很蠢啊。”
下一刻，他突然斂住笑意，嚴肅說道：“幫你出頭的人，並不是我，而是……”
而是誰？顧南風嗎？我不想聽到這個答案，即使之前隱約猜到，我也不希望那是顧南風乾得，那麼殘忍的事，那麼血腥的事，怎麼可能是顧南風乾得呢！
我捂住耳朵，迫切拒絕道：“我不想聽！我不想聽！”
天曉得這一刻我的心情有多複雜，有些答案呼之欲出，卻硬生生被我堵住，沒聽到顧南風親口給我承認前，我寧願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張元青大步跨到我面前，大力地禁錮激動的我，冷聲道：“你怕什麼！這就是現實，生活本如此，你以爲你活在新聞聯播裡？”
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不得不鬆開我去接電話，因爲離得近我聽到電話那邊李凱着急的話語。
“張少，我按照你的吩咐去商場給宋平安買衣服，這會兒不在煌佳，小波剛纔給我打電話說一樓場子出了點事，好像是潘媛婕得罪了客人，麻煩你現在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