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臉好燙,頭好暈,口好渴,全身痠軟無力,試了好幾次,想把沉重的雙眼睜開,眼皮像是粘住了似的,怎麼做都睜不開。
恍惚中,我聽到急躁的呼喚聲,那抹焦急不安的身影到底是誰?
握着我雞爪一樣弱小的手的男人,到底是誰?
全身所有溫暖都從握着我的大手上傳來,我終是清醒不了,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我醒來時,只覺得腦袋刺疼口乾舌燥,胃裡空蕩蕩的卻悶悶的脹痛。
勉強張開眼,發現屋子裡光線昏暗不辨時間,只知道自己身處一間獨立病房,有這手筆的,一定是張元青了。
用盡全力才從牀上坐了起來,準備下地看看情況,病房的門打開了,我以爲是張元青進來了,忙不迭地重新倒回牀上準備裝睡,因爲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暈倒前他似乎問了我一個十分犀利的問題,我沒有答上來,被盛怒的他丟出門外,那種忐忑惶恐的感覺此刻還在我腦海裡盤旋。
剛慌忙躺會牀上,就看到李揚拎着一枚保溫桶進來了,他衝我笑了笑,“你醒了?既然醒來了就吃飯吧,今天的山藥烏雞湯特別鮮。”
只要不死張元青,我就不怕。趕緊從牀上下來,挪到沙發上,看李揚幫我盛湯,“揚哥現在是什麼時候?我睡了多久?”
保溫桶剛打開,濃郁鮮美的雞湯味在病房內流竄,我的肚子很沒出息的“咕嚕”兩聲,聲響很大,弄得我極爲尷尬。
“彆着急,馬上吃飯。”李揚跟我開起了玩笑,接着把冒着香氣的湯遞給了我,清澈的湯底包圍鮮嫩的雞塊,配上軟糯的山藥,撒上一把切碎的蒜苗,這賣相太誘人了。
我“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或許是餓了,我覺得這湯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
“你真行,睡了快二十個小時,若不是醫生說你酒精中毒外加感冒,我還以爲你得了什麼不治之症,經常暈倒。”李揚依在不遠處的櫃子上,笑吟吟地看着我,在我的印象裡,他不是個喜歡微笑的男人,今天他卻笑得特別……溫暖。
我也覺得自己有點嬌氣,動不動暈倒,太對不起我在農村鍛鍊了十來年的身體了,我可不是什麼嬌滴滴的軟萌妹,當年在宋家溝時,家裡的農活都是我一個人幹,力氣不是一般大,要不然那年張元青被蛇咬傷,我就背不動他。
“吃完了?”李揚見我很快喝完一碗湯,問:“還要嗎,我再給你來一碗?這湯一般人可吃不到。”
我的飯量很小,這湯雖然美味我卻吃不下第二碗,搖了搖頭,問:“揚哥,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李揚走到我面前,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不着急,我有話給你說。”
最怕這種開場白,不管是什麼語氣,都逃脫不了嚴肅,我端坐在沙發上,認真地看着李揚,聆聽教誨。
“元青是個穩重成熟的……男人,雖然他比你大不了多少,但他的智商情商比常人高出許多。昨晚,他不但沒有救你,反而當着孤狼的面毫不留情的……教訓你,你有沒有生氣?”
我怎麼敢生氣,再說了他也沒有義務救我,我跟他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
我衝李揚堅定的搖了搖頭,他卻笑了,似乎不大相信我的答覆,“宋平安,我覺得你是真蠢!我本不想你跟張少有太多牽連,但張少……不說也罷,我們都是他的下屬,不能違揹他的意思。不過,我還是想幫他解釋清楚。”
“昨晚你出現在蘭亭,我跟張少都很意外,但意外之餘張少更加氣憤,他明明給你提供了一份煌佳的工作,你竟然大度的送給別人,轉身去了他最討厭的蘭亭上班。”
“並且,你知道你昨天跳舞的時候,那穿着打扮,那姿態,是多麼的……放蕩嗎?臺下的男人,都是羣老色鬼,恨不得將你生吞活剝了。張少自然是生氣的。”
“更重要的是,張少跟孤狼不合,爲了護你安危,他不得不當着孤狼的面漠視你甚至爲難你,否則你今後別說在蘭亭打工了,即使在大街上走路,都有被人綁架的可能。”
“我們離開後,張少吩咐我暗中護你,直到你安全回家爲止,沒想到林浩然那個狡詐的狗東西洞悉一切,趁機將你救了下來,還帶着你上張少那邊邀功,不對,應該用要挾二字更爲合適。”
“從頭到尾,張少都爲你打算,你卻渾然不知。昨晚在他房裡,你又怎麼惹到張少了我不清楚,但你自己應該明白,張少對你……很不一樣。”
李揚說了很多,語氣平靜,就像講故事一樣,我有點懵,亦有點不相信。
張元青,怎麼可能處處爲我考慮,我不過是個妓女生的野種,對他或許有點用處,但不至於像李揚說的那樣,深得他的照拂,經過昨晚的事,我清晰地認識到,我跟他的差距猶如天壤之別。
李揚這番說辭,也許……他們又想利用我了吧。
果不其然,李揚喝了一口水,問:“你跟孤狼的小情人梅初雨,關係是不是很好?”
我戒備地看着他,沒有回答,梅初雨對我那麼好,我怎麼會將她拉入漩渦之中。
李揚見我一副呆愣模樣,輕輕一笑,“你別忘了,當初你求張少救顧南風時,答應幫張少做件事。”
我沒忘,我說過,做任何事,包括喪盡天良。但梅姐是局外人,我不能陷害她,忙問李揚,“你們打算叫我做什麼?”
李揚收拾好保溫桶,動作嫺熟,一看就是照顧人的好手。
他走到門口,提醒我,“醫生說,你還得留院觀察一晚,明早才能出院,你先待着,明早我過來給你辦出院手續。”
故意忽視我的問題,弄得我心神不寧,目送他離開我急忙找手機,找到後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了,趕緊找護士借來充電器,不多會兒看到很多條短信蹦了出來,三哥的陳澤的顧南風的。
陳澤問我去了哪裡,他急得都要發瘋了,我來不及看其他短信,先給陳澤回了一通電話,告訴他我突然暈倒住院了,並把地址告訴了他。
電話那頭陳澤的聲音焦躁陰鬱,像是被折磨許久的困獸,好像不見到我心臟就回不了肚子似的。
他說他馬上過來。
我又看了三哥的短信,她說顧南風好不容易答應重回學校,卻跟我聯繫不上,他們都要急瘋了,若不是和尚攔着,顧南風差點去警局報警了。
接着是顧南風的短信,發了十二條,內容幾乎一致,“平安,你在哪兒,怎麼突然失聯了,你要急死我嗎?”
我趕緊給顧南風打過去,他激動的聲音很快傳來過來,“平安,你去哪裡了,到底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聯繫都聯繫不到你?”
每次叫顧南風爲我擔心我都好自責,他本是個安靜鎮定的孩子,卻被我逼得慌亂煩躁,我對不起他。
告訴他我有點不舒服在小區的醫療站打針,很快就能回家,明天中午去學校上課,叫他不要擔心。
他本想過來陪我,我怕解釋不清,怕他刨根問底,怕他知道我在蘭亭跳舞,就拒絕了他,叮囑他好好上課不要爲我擔心。
他的情緒變得低落,卻不願違揹我的意思,只好答應。
陳澤過來時,護士剛給我打上一瓶點滴,他慌里慌張地問護士,我到底得了什麼病,護士瞪了他一眼,奚落他大驚小怪,不就是個小感冒外加貧血,至於那麼緊張嗎。
送走護士,陳澤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問:“你昨晚去了哪裡?我半夜回家,你並不在家,給你打電話你手機關機。”
叫陳澤過來,就是想跟他攤牌,雖然殘忍但我不能猶豫不決,有些事不快刀斬亂麻,會越拖越糟糕。
“我跟梅初雨去蘭亭了,我要掙錢,所以就去走場子。”爲了掩飾心中的愧疚,我刻意低下了頭,語氣卻裝得異常鎮定,甚至強硬,大概潛意識裡,我並未考慮過陳澤的感受,又或者,我覺得他拿我沒辦法。
有時候人真的挺賤的,誰對你越好,你就越傷害誰!
陳澤沒想到我說的直截了當,他“騰”的一聲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直勾勾的看着我,不用跟他對視,我就知道他滿眼驚詫和失望。
但是下一刻,陳澤蹲在我面前,兩隻手搭在我的膝蓋上,柔情似水地說:“我支持你,但是以後每晚我都要陪你一起去。”
聽到這話,我開始慌了,試想想,當你不斷挑戰一個人的底線,他卻一直包容你甚至繼續呵護你,你的良心要如何安定,你該如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饋贈?
我本想接下來告訴他,過幾天我就會從他家離開,我要跟顧南風在一起了,可面對他的善良及呵護,這些話我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我發現,自己再一次陷入困境。
陳澤的好,我這輩子,大概都還不清了。
接着我給梅初雨發了一條短信,說我有點不舒服,今晚去不了蘭亭,明晚再過去。
怕梅姐以爲我怯場了,我又發了一條短信過去,“梅姐,謝謝你給我介紹的工作,我很喜歡。”
過了許久梅初雨都沒回短信給我,我以爲她爲別的事忙着的,就沒在意。
接着勸陳澤趕緊回去上晚自習,免得老師批評,好不容易送走陳澤,我穿着病號服一個人在醫院溜達,在一個類似於獻血的窗口,我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單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