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無盡的可怕夢魘。
彷彿永遠也到不了邊際,她醒不過來,只能一遍遍的嗚咽着追尋着夢裡的影子。那段刻意要去喪失的記憶,猶如時光倒轉在夢中一一再現。
被洞穿撕裂的痛,絕望無助的哭喊,惡魔發狂的侵害。無休無止,她拼命的逃跑。。。追逐。。。糾葛。。。。最後定格在一片晦澀暗沉的天空下,她孑然一身站在一處陡峭的斷崖,腳下便是萬丈不見底的深淵。。。
心像是破了個大洞,止不住的眼淚流淌,灑落衣襟。她回眸凝望來時的路,空無一人。。
風裡傳來似隱似現的呼喊。。
歸來吧!歸來吧!
迎着風,踏着自由的白雲,她朝着深淵,義無反顧的跳下。。
身後響起熟悉的嘶吼聲。。。。
小秋!。。。。小秋!。。。。小秋!醒來!
驀然間驚醒,她緩緩的撐開了沉逾千斤的眼皮。
她在哪裡?天堂嗎?
可是天堂爲什麼是黑色的。
片刻後,她明白了她不在天堂,而是在人間的醫院。昏迷前的記憶一點點的回來,她的臉色倏然變得蒼白失血。
她的眼睛上蒙着紗布,看不到四周的景物。。她的口中塞着消炎用的藥物,蟄得整個嘴脣腫脹不堪,不能夠說話,她只能保持沉默。。。
她有個疑問,誰救了她呢?
難道那個禽獸肯放過自己?
熬過短暫的適應期,她才緩緩擡起手朝向空中,無力的舉了一下。。她期冀有人能夠看到,能夠解開她心中的謎團。
果然,沒等她放下,手指便被一股熟悉到骨子裡的溫暖緊緊地握住了。
“醒了嗎?”優雅的聲線變成了嘶嘎的沙啞,可是卻帶着無與倫比的震撼,讓她頃刻間淚凝於睫。
他,怎麼在這兒。
是他救了她?可能嗎?一個在電話裡把她棄如敝履的男人,會轉眼前解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
太不現實了。書中電影裡纔有的情節,出現在她安靜秋的生命裡,豈不是笑話!
誰又在乎她?
這世界上,除了姆媽,還有別人嗎?
發不出聲音,可她還有微薄的自尊。她顫抖着脣,固執的想從他的手中抽回自己被攥住的手。
他們這樣算什麼呢?
極度的悲哀從心中升起,她又忍不住想落淚了。。
夜以墨適時的放開了她,但是並沒有走開。
他趴伏在她的耳邊,親暱的姿勢讓她立刻便停止了哭泣,他似是感慨的說:“安靜秋,難道你向我低個頭就這般的難!”
她抿緊了腫脹的嘴脣不說話。
他重重的嘆息了一聲,重又握住了她怎樣暖也暖不熱的手指。
“對不起,我認輸。”
安靜秋簡直想放聲大笑。。她笑她的自作多情和任人宰割。被他耍弄報復到差點被辱的地步,她何德何能竟能讓他夜家的二少爺做到如此卑微的認錯。。
她不敢,她還欠着他的一年多光陰,再沒有贖罪之前,她如何敢讓東家跟自己說對不起。。
用盡力氣才扭過了頭去,不肯再說。
後來,輸液的藥劑發生了作用,她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睡便睡了整整兩週的時間,時斷時續,一會清醒,一會迷糊,燒是退了,可每次短暫的清醒她都能感覺到眼角微微的痛楚,起初是痛覺,漸漸地發展成癢痛,到了近幾天,則是癢。口中的消炎止痛的藥劑已經取出,她試了試,已經可以發出聲音來。
由於總在昏睡,她不太能知道自己眼睛的狀況。
終於,一天,當她從夢裡醒來,感覺矇眼的紗布輕快了好多,她舉手輕輕地摩挲着接口,看能不能把它取下來。
“小姐,您千萬不要動!”陌生的德語Deutsch純正發音,使她恍如置身夢中。。
“我在那兒?”她的德語不好,勉強能夠聽得懂,她用英文問應該是護士的女人。
“您在瑞士的德所眼科醫院,您兩週前做了雙眼角膜移植,手術很成功,您將在明天拆去紗布,重見光明!”護士盡職盡責的用生硬的英文回答她。
“雙眼。。。角膜移植?瑞士。。。德所眼科?”她艱澀的吐出了一串英文。。
“是的。您的先生很愛您,爲您找到了適合捐贈的健康角膜,您們坐專機趕來,只爲了讓索爾教授親自爲您手術。”
護士的話讓她頃刻間被抽離了正常的狀態,彷彿真空,無法有正常的思想。
等等,她的先生?!
“護士小姐,請問我的先生,是誰?”
護士小姐此刻臉上的表情安靜秋看不到,不然的話,她會覺得羞慚至死。
一個連丈夫都搞不清是誰的女人,請問這世上還有誰能比她強。
“東方英俊的貴族,您的先生,很。。。。Sexy。。。”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羞澀。。
是夜以墨。
除了他,似乎沒有誰能同時兼顧西方人的審美觀。。
頭很亂,懵懵的,打着旋,讓她再次陷入深深的睡眠。。
再次醒來。
她已經能夠看得見屋外的綠樹,還有立在窗前的他。
黑色筆直頎長的身影,正揹着她,不知是看向哪裡的風景。
她微微抿着脣,動了一下。
輕微的窸窣聲,立刻便驚醒了窗前的人影。
他清俊的眉眼,望着甦醒後安然無恙的安靜秋,閃過一絲薄薄的驚喜,轉瞬即逝。
“看到我了?”他問。
安靜秋直視他的眼睛,毫無畏懼的字句說道:“我寧願,我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