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年少
清風拂面而來,夾雜着點點柳絮,有些像嶺北的那場初雪。
雪落了一整夜,積了一指關節深,天亮後時不時飄上些細碎雪花,按說這樣的天氣不適宜出門,但顧雲錦的身體不由她挑三揀四。
迴光返照而已,誰曉得能堅持多久,這日不出門,只怕要在炕上躺到閉眼了。
顧雲錦堅持去了道觀,拜了呂祖,走出大殿,迎面遇上那拾階而上的人,她仔細想了想,才憶起對方身份。
那天與她在微雪中低聲交談的蔣慕淵,相較眼前的人,減了少年人的意氣和清俊,多了沉穩與內斂。
可顧雲錦卻突然對少年的蔣慕淵添了幾分好感。
這好感不是姑娘家的隱約心思,而是暗暗的竊喜和興奮。
相差了十年的兩張容顏疊在一塊,讓顧雲錦對這一月裡的巨大變化更有了踏實感。
她印象裡的蔣慕淵眼角處的疤痕淡了消失了,留在腦海裡的是跟前的他的樣子,就像十年後病怏怏的顧雲錦不見了,她對鏡自照時是鮮活嬌俏的自己。
戴着帷帽,視線遮擋了一層,顧雲錦乾脆肆無忌憚地打量蔣慕淵,甚至想開口問一聲,他是怎麼認得楊昔豫的,又爲何去了侍郎府赴宴,但終是沒有問。
畢竟,現在的她,不該認得蔣慕淵。
蔣慕淵讓那兩個男子先行離開,帶着濃濃歉意道:“寧國公府蔣慕淵,剛纔是友人失禮,聽了京中傳言,想見顧姑娘真容,出此下策,唐突姑娘了。”
顧雲錦挑眉,她原就在想,爲何程晉之好端端地要掀她的帷帽,原來是叫傳言引來的。
她意外極了,沒想到那些讓徐侍郎府難堪的流言,竟然還會招惹這樣的麻煩。
“小公爺,”顧雲錦喚他,“他從哪兒看出來我是顧姑娘的?”
蔣慕淵前腳剛進雅間,後腳就跳窗來救了,根本沒來得及細問程晉之,他哪兒清楚程晉之是怎麼看出來的。
可他又不好晾着顧雲錦,自個兒回去問明白了再來,只好淺笑着道:“難道你不是顧姑娘?”
顧雲錦撇了撇嘴,她還真不能否認。
照着前世的經歷,她和蔣慕淵遲早有碰見的機會,這會兒否認了,以後真遇上時,豈不是進退爲難?
現在明顯是對方理虧,她佔據上風,又何必撒謊,讓自己在不遠的將來落於下風呢。
“我是顧家姑娘,”顧雲錦道,“今日之事,謝小公爺出手相助,還請小公爺轉告程三公子,掀姑娘家的帷帽可不是什麼好事,還請他手下留情,下一回再遇見了,千萬別再這麼做了。”
顧雲錦的言語之中沒有羞惱,說得直白又坦蕩,反而讓聽她說話的蔣慕淵尷尬又愧疚,彷彿是他吩咐人做了失禮的事情。
“我會跟他說的,”清了清嗓子,蔣慕淵又道,“你是去北三衚衕?要不要叫頂轎子?”
顧雲錦挑着眉看他,想到帷帽遮擋,對方看不清她的神色,這才稍稍歪了歪腦袋,以示疑惑。
一片好心眼看着要變成另含別樣心思,聽起來跟他事先打聽了顧雲錦行蹤似的,蔣慕淵忙解釋道:“出門只帶兩個丫鬟,去的地方應當不遠且熟悉,這條巷子離北三衚衕很近,我就是一猜。”
聽起來很有道理,顧雲錦瞭然,會排兵佈陣的蔣慕淵能猜到她的行蹤,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她搖了搖頭,道:“已經很近了,就不用轎子了。”
蔣慕淵自然不勉強她,只叫了親隨上前,與顧雲錦道:“讓寒雷送你到衚衕口吧。”
顧雲錦認得寒雷,道觀裡跟在蔣慕淵身邊的也就是他了,彼時因舊傷跛了腳的男子此時還健步如飛,她不由抿脣笑了,沒再推拒,頷首應了。
倒是蔣慕淵,又格外叮囑了寒雷幾句:“隔十步跟着就行了,莫張揚。”
顧雲錦與蔣慕淵告辭,走出窄巷,往北三衚衕去。
身後不遠處,寒雷不疾不徐跟着,時不時東張西望,就像是在打量河邊景緻,不叫人看出他的真實目的。
念夏暗悄悄往後看了兩眼,才低聲與顧雲錦道:“剛纔真是太險了,奴婢的心跳到現在還噗通噗通的呢,那位真是小公爺?虧得有他幫忙。”
撫冬聽見了,悶聲道:“倒是來得趕巧,興許是跟那程三公子串通一氣的,叫姑娘發現了二樓窗邊的人影,纔來打個圓場。”
念夏怔了怔,下意識問顧雲錦:“姑娘?”
“不見得串通了,”顧雲錦理着思緒,道,“若小公爺有那個心思,以他的功夫,一顆石子就能打掉了我的帷帽了,哪裡要這麼麻煩。”
說話間,三人走進了北三衚衕。
顧家院子就在不遠處,顧雲錦扭頭看向衚衕口,寒雷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她不禁輕聲笑了。
寒雷素來跟着蔣慕淵,京中有不少人看他眼熟,要是被人看到他送顧雲錦回到衚衕裡,又要添幾句流言了。
蔣慕淵大抵是“可憐”她現在流言纏身,這才讓寒雷隔着些距離護送,也不進衚衕吧。
另一廂,蔣慕淵回到了酒樓二層的雅間。
聽見推門聲,小王爺擡頭看他,支着腮幫子道:“我還以爲你會送佛送到西,送她走呢。”
蔣慕淵倒了一盞茶,一口飲盡,聲音不輕不重:“我又不是你,平白給人添是非。”
小王爺出身矜貴,行事卻不拘小節,前回在街上跟禮部一位官員家的姑娘說了幾句話,叫人看見了傳到永王王妃的耳朵裡,嚇得王妃趕緊把小王爺尋回了府裡,要弄明白到底是自家兒子惹人家姑娘、還是人家姑娘招惹自家兒子,興師動衆得讓一羣相熟的簪纓子弟看了笑話。
小王爺聞言也不惱,無所謂地笑了聲。
程晉之也想到這一茬,忍俊不禁,他咳嗽了聲掩蓋了笑意,問道:“既如此,你還讓寒雷跟着?不怕叫人看見?”
蔣慕淵放下茶盞,盯着他道:“防着像你這樣一心掀姑娘帷帽的人。”
話音一落,程晉之縮了縮脖子。
哪怕蔣慕淵語氣平靜,但程晉之聽出來了,蔣慕淵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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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