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秀女

康熙十二年,太皇太后向皇帝提議增選秀女充盈後宮,蓋此時康熙後宮有名位的妃嬪僅僅只有當初同赫舍裡一起進宮那幾個,另外有些侍過寢的,都是些名位低下的貴人,答應,常在之類,母家身份卑微,在子以母貴觀念濃郁的太皇太后眼裡,爲皇帝子嗣計,自然認爲這些女人都不是合適的孕育皇家子嗣的人選,因此便有選秀一說。

太皇太后提議之後,便等着皇帝又拿他那一套江山朝廷的大論來推搪,反正她早已想好了勸服皇帝的說辭,由不得他不答應。可是等了好半晌,皇帝只是默然不語,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跟在康熙身旁的李德全,李德全連忙低下頭去,雖是不敢當着康熙的面給太皇太后遞眼色,可是他心裡卻在想,皇上這次八成兒不會拒絕選秀,他半天不說話,恐怕是在琢磨怎麼藉着選秀的名兒找他要找的人呢。

果然李德全沒有猜錯,康熙終於開口了:“皇祖母說得有理,此事就交給赫舍裡來辦吧,貴妃鈕祜祿氏幫着,也就差不多了。”

太皇太后心裡也有些疑惑,心想玄燁這次答應得這般爽快,可是有什麼內情?因此試探道:“嗯,有赫舍裡她們來辦,我也放心。只是玄燁沒有什麼特別要求的嗎?這可是爲你的後宮選人呢。”

康熙淡淡一笑:“有皇祖母做主,哪裡會虧待了孫兒?”太皇太后被康熙這張甜嘴哄得心裡受用,也就順着說起了笑話:“就你嘴甜!還別說,到時我把好的都給宗室送去,看你到時急也不急!”康熙也被這話逗樂了,彼此說笑了一番纔回乾清宮去。

待得回了乾清宮,內務府總管太監擡上來今日妃嬪們的綠頭牌,康熙掃了一眼,揮手叫退了下去:“朕今兒就在這裡歇息了,李德全,伺候朕洗漱吧。”

李德全忙應着,也顧不上內務府總管求情的眼光秋波一樣頻頻送來,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總管才委委屈屈退出去。李德全心道:“沒眼色的東西!萬歲爺今兒心裡頭擱着事情呢,翻什麼牌子?”手上卻絲毫沒停着,耳邊只聽得康熙帝的聲音緩緩入耳來:“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見皇帝似乎有話說,忙停了手上活計侍立在旁,靜聽聖諭。“今兒皇祖母說選秀的事情,你都聽着了?”

“是,奴才都聽着。要奴才說,皇上日夜爲民,也該爲自己考慮考慮了,這選秀啊,早就該的了。”李德全順着康熙的話往下說。“選來選去,不過還是那些八旗閨秀,只不過是把宮中的往年輕一點的身子上在複寫過一次罷了。”康熙似乎對選秀不以爲然,李德全心道,果然是爲了那個女子。便聽得皇帝淡淡的聲音挾着不容抗拒的帝王威嚴傳了下來:“你知道該怎麼辦的,對嗎?李德全?”

“是,是,奴才知道。”被康熙帝用帝王威勢一壓,李德全哪裡還有什麼思考能力,只管一個勁兒的應承。康熙又好氣又好笑:“你知道什麼?”李德全這才醒過味兒來,撲通跪下:“奴才該死!奴才妄自測度聖意,可奴才哪裡知道皇上心裡想什麼呀,奴才不知道……求萬歲爺明示!”

康熙滿意的點點頭,訓斥道:“你呀,就是有點小聰明,朕看在打小兒的情分上,囑咐你這一次,記住只此一次!”說着語氣就嚴厲了起來,李德全大氣不敢出,洗耳恭聽着。“永遠不要以爲你自己知道朕心裡想什麼!記住這句話!”

李德全哆嗦着應了,自此以後,他的確謹守本分,時刻揣着康熙皇帝的這一句話,最終保持着一生榮華富貴,伺候康熙皇帝直到終老。

“嗯,起來吧。”康熙見訓得差不多了,李德全這小子應該是聽進去了的。這才說正事:“你悄悄兒吩咐下去,將這屆秀女中名字裡有薇的,都給朕留着,朕沒見着之前,不許提前刷了下去。”說着頓了一下,補充道:“不可露出風聲是朕的旨意,否則,扒了你的皮!”

李德全忙應着,辦這種事情,對他們這樣的御前首領太監來說還不是輕車熟路。實際上,每屆選秀,提前便會有各大家族各通門路,與宮中這些大太監們搭上線,爲自己家的閨女多謀得一分勝算。當然,能搭得上如李德全這般身份的家族,除了實力得非同一般之外,送進來的女子也要他認爲有很大可能會雀屏中選才會願意幫忙,不是圖送來的那些財物,而是因爲這進來的既然是未來主子,不妨在力所能及的時候賣個人情,提前搞好關係。總比選進來一個跟自己冷麪冷眼毫無交情的強。

選秀的事情既然定了下來,各項事務便迅速的開展了起來。這是赫舍裡任皇后以來第一次爲康熙的後宮大選秀女,她一向被稱爲賢后,在這件事情上自然不甘人後,充分展示着她母儀天下的博大胸懷和卓越的辦事能力,八旗秀女入京便在一個月後就定了下來。

康熙十二年八月中秋,參選的秀女便在中秋夜之後入宮。各位初次離家的妙齡女子便在清冷的北京城裡度過了她們生命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孤單單的中秋節。第二天,天空放晴,碧藍的天空中偶有白雲漂浮,端的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各旗秀女一早便由宮中的馬車接進了紫禁城,接受一關又一關的驗看,篩選。

上上下下經管的公公們早關應着,凡是名字中帶薇的女子都被留在了最後。這一屆秀女中竟有八名閨名中含薇字的,俱都留在了最後待帝后驗看。被刷下的秀女中,多有不平者,認爲那八名女子中有才貌家世無一及自己者,竟然也被相中留下,自己卻被撂了牌子,很是憤懣,就有幾個膽大的,糾結在一起鬧事,聲稱要見皇后,更有那驕橫不知天高地厚的,更是直指赫舍裡枉背賢后之名,卻在選秀裡作手腳,盡留些刺頭兒給皇帝,卻把好顏色的不要云云,嚇得一衆太監婆子拉的拉,堵嘴的堵嘴,才把衆人壓制住了,但這裡鬧得畢竟驚動了皇后。

赫舍里氏一身正服,雍容華貴的皇后旗服在她身上真是相得益彰,母儀天下的尊貴氣質舉手投足間顯露無疑。隨着她的到來,滿殿鬧嚷着的人羣瞬間安靜了下來。赫舍里氏在主位坐了,掃了眼底下的人,不悅問道:“這裡是怎麼回事?不知道太皇太后和皇上馬上就要過來嗎?鬧得什麼樣子?”

領事的嬤嬤忙回道:“稟皇后娘娘,秀女們不安分,帶頭鬧事,奴才們幾個剛剛將她們制住了,請皇后娘娘發落。”

說着便將幾個秀女押在地上,只見她們幾個釵橫鬟散,或綁着繩索,或被絲巾堵着嘴,一片狼狽。皇后見狀不由皺眉:“這是怎麼的?這些秀女雖未入選,但都是八旗親貴之女,不可隨意辱之,你們這些奴才竟如此大膽!”

赫舍裡的話語調並不高,只是緩緩說來,但語氣裡的威勢卻不容小覷,幾個嬤嬤並太監都跪下回道:“非是奴才們對秀女不敬,實在是她們鬧得太貴了,辱及皇后,纔不得已將她們綁了。”

赫舍裡一聽事情還牽扯到自己了,皇后跟秀女的關係,箇中本就微妙的緊,許多事情不得不撇清。如今事情既然已經涉及到了皇后,那這件事情就非得弄明白不可了,否則她赫舍裡冤裡冤枉背了罵名,還不知事情從何而起。

“將她們鬆開,本宮自有公斷。”赫舍里氏吩咐道。衆人不敢有違,忙將幾個秀女鬆綁的鬆綁,鬆嘴的鬆嘴。收拾妥當,幾個女孩子齊齊跪下,都不敢說一句話。要說先前她們憋了一口氣,不知天高地厚的亂鬧亂嚷,還揚言說皇后不公。可是此時見了赫舍裡,被她無上尊貴的皇后氣勢所攝,再加上方纔一股怨氣已經發散,這會子再沒了那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猛勁,一個個噤若寒蟬,哪裡還敢聲張。

赫舍裡見她們都不說話,不由皺了眉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告訴本宮。本宮聽說你們當中有人認爲本屆選秀處置不公,說本宮有私心,才令你們落選,可有此事?”

幾個女子見皇后將事情抖了出來,不由後怕,更是戰戰兢兢的伏在那裡不敢說話了。其中有個膽子稍微大點的,見衆人都不說話,不鬧也已經鬧了,皇后娘娘不驚動也驚動了,是死是活也不差這一遭兒,心一橫回道:“奴才等妄議娘娘,實在罪該萬死。皇后娘娘仁厚之名遍於天下,奴才等怎敢對皇后娘娘不敬。實在是心中不平,口不擇言,牽扯到皇后娘娘身上,實在是大不敬,求皇后娘娘仁慈,網開一面,饒了我們吧!”說完伏地叩頭。

皇后聽了這話,冷眼掃了一眼負責此輪眼看的太監和嬤嬤一眼,二人俱都跪下,眼見事情已經遮不住,忙着替自己撇清,俱都磕頭回道:“奴才等也是奉命行事,按上頭的吩咐,把名字中含薇字的秀女都留下來了,但其餘秀女,仍然按照規矩辦事,該留的留,該撂的撂,並未因這多留下的八名秀女影響了其它秀女的驗看,請皇后娘娘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