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蘇里曾經去找去晏路和芽辛曾經的家,可是留下的都是空無一人的空房子。蘇里對着那緊閉的大門,發了許久的呆然後腦袋一片空白地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她知道自己的錯,對着芽辛和晏路,她向來是這麼任性,任性得最後只有自己再後悔。她想向芽辛道歉,那天的那通話,只是她在被打之後無法發泄的可笑。
可是,她或許再也都沒有機會去說“對不起”。
直到寒假結束,蘇里都沒能聯繫上芽辛和晏路。
直到寒假結束,蘇母始終都沒有同蘇里說過一句話,她冰冷得彷彿不再有生命一般,讓蘇里不敢靠近。
所以,直到寒假結束,蘇里是一個人拖着行李離開了家,沒有人送行,沒有人目送。
她一個人拖着行李箱,拖着疲憊不堪的心,拖着一身的狼狽回到了A城。
她還記得,半年前蘇母在知道她選擇了那麼遠的學校之後,對她發火怒吼然後直到最後的默然。如今想想,她卻覺得有些可笑,那時的她竟然看着蘇母對自己發火的樣子有些開心,直覺得心裡既暖既酸。
可現在,那些感覺卻消散得無影無蹤。明明半年前在送她去火車站時的蘇母還是那麼的讓人感覺到她存在過,可是半年後在她再次返校時卻只是形單影隻。
開學後的蘇里,因爲沒有了手機,便從此再無與蘇父蘇母有過聯繫,只是哪怕在以前,她們通話的次數也極少甚至可以說忽略不計。
她似乎開始慢慢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常常一個人木然地呆坐在一個地方,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不曾說話。課下課吃飯都只是自己一個人不緊不慢地踱步去,對着別人始終是那一副好似什麼內容都沒有的微笑。
同宿舍的同學便也開始疏遠了蘇里,因爲對於她們而言,只覺得如此的蘇里顯得異樣討厭。
討厭,就是那般討厭。
在她們眼裡的蘇里,就是自以爲是的存在。
自以爲是好像自己有多可憐一樣,每天擺着一副“哎呀全世界就我最可憐沒有人懂我沒有人理解我我只是自己一個人”的表情,又不是演電視劇每天都搞着什麼135度仰望天空的悲傷,就是矯情過度讓人感到的噁心可笑。
當然誰也不會這麼去和蘇里說,可是誰都會這樣在心裡默默地去不屑地嘲諷着蘇里。
而這種心裡的嘲笑諷刺不屑,她們總是會不經意間表現在眼中,舉手投足間讓蘇里感覺到,深深地感覺。
只是蘇里也沒什麼好說的,因爲沒有人說。
既然自己虛僞成性,既然別人也喜歡這樣虛僞的存在,那大家就一起虛僞地爲自己畫一張皮,然後屁顛屁顛地笑着在一起過着日子。
我開心你也好過,何樂而不爲。
而蘇里從小就開始明白,在這片天空下的世界,有誰沒有爲自己畫一張皮活着呢?自己不是從小就帶着一張皮過着日子嗎。況且這裡污染日漸嚴重,沒有畫皮的保護,自己的臉恐怕就會腐朽潰爛,最後不得安息存世吧。
可是,人生彷彿卻是這樣不允許蘇里波瀾不驚地度過。
一次蘇里在晚自習結束後,晃晃蕩蕩地走回了宿舍。宿舍裡的人依舊在自己做自己的事,猶似都不曾有過交集一般。蘇里整理完書之後便去了衛生間,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堵了的下水道,骯髒不堪的污水上飄着如水鬼一般的面巾紙和許多的污穢不明物體,泛着令人反胃的惡臭。
她走出衛生間,環顧了宿舍裡的人一遍,然後說下水道堵了。
躺在牀上的張語探出了個腦袋,看向蘇里眼神微微閃爍着,猶豫地開口說着,“嗯……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掉進去堵了……”
蘇里還沒說話,玩電腦的林珺瞥了一眼蘇里說,“蘇里,好像是你放在衛生間裡的護髮素掉進去堵了。”
然後,宿舍裡便陷入了一片沉默,蘇里沒有說話只是重新走進衛生間看了看,確實是自己的護髮素不見了。
她回身正打算問要怎麼辦,林珺卻說了——
“蘇里既然是你的東西掉進去堵了,你就趕快解決吧!我們都還等着用廁所呢!”
而宿舍其他人都沒有去看蘇里,彷彿唯恐避之不及,誰都不想沾染到這種爛攤子。
最後,蘇里還是一個人下去找了生管阿姨,阿姨拿給她一些工具以後,她轉身走回宿舍。可是,當她走到宿舍門口還沒來得及推門進去的時候,聽到了從裡面傳來的張語的聲音。
她聽到張語說:“那樣把蘇里的東西扔掉是不是不太好?”
然後是另一人女生的聲音,不緊不徐沒有太多的情感,“鬼知道是誰的東西掉進去了,既然都不想去搞廁所,還不如這樣來得簡單。”
蘇里聽得出來,這個聲音是她鄰牀的許音。
只是那一刻,蘇里也還沒有搞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便突然推門而入,然後看到了宿舍裡三個人驚恐失措的表情,她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掛些什麼表情。
宿舍裡久久沒有人再說話,都只是一臉不免尷尬地看着蘇里,而蘇里手中還拿着剛剛從生管阿姨那拿來通廁所的工具。
她默然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工具,然後嘴角輕輕地掛起了一個微笑,擡起頭對着宿舍的她們笑着,就像往常一樣,似乎剛剛她什麼都不曾聽到一般。
蘇里對着她們笑着說,“生管阿姨說,用這些工具會比較來得簡單。”
也便是從那一次起,蘇里真真正正意義上的成了一個人。
人有時總是有種慣性,喜歡將對某人真正的認知深壓在自己心裡,同時害怕着被別人偷窺到自己心裡陰暗角落的一面,而當覺得自己那隻屬於自己的角落被窺探以後,便開始對那人疏而避之。
只是,看似什麼都沒有發生,卻又什麼都發生了。
所以當所有人都開始真正意義上地疏遠了蘇里,蘇里也只是習慣性地以笑容迴應着這一切。
可是隨着日升日落,時間不短的推移,蘇里胸腔裡那份越來越空的,越來越感覺不到的心跳的心,讓她無法再以笑容迴應。
她總是明明晃晃地看着這個學校,這個城市的天地,深深呼吸着這裡的空氣,等待着這個城市的夜晚。因爲她記得,她曾經很期待,期待這個城市有那個她從小生長的地方所看不到的漫天閃爍的繁星。
但是如今,這份期待似乎卻如開水慢慢平息一般,隨後越漸變涼。
蘇里結束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是在一次週日晚上開完班會後。
班導在教室裡的人走得寥寥無幾的時候,看到了還在位置上一副啥傻愣愣的蘇里後,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地看着蘇里,然後才淡淡地叫了聲她的名字。
“蘇里。”
蘇里回過神,收回了渙散地眼神,瞬間換上了一副只帶着禮貌性地微笑看向講臺上的班導,“老師?有什麼事嗎?”
“你還在想家裡的事情嗎?”
蘇里的笑容微微一僵,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這問題,更覺得班導這個問題問得蘇里莫名其妙。
班導看着蘇里沒有說話,又接着說了下去——
“你從開學以來就很不在狀態,期中考試6門也是4門不及格,所以我就打了個電話想和你父母說明一下情況……”班導低頭一邊開始着手整理着講臺上的資料,一邊自顧自說着,“結果從你母親那裡聽說你父親生病住院了,所以沒多大精力管你。”
聽到這裡,蘇里嘴角微笑的弧度越來越淺,猶如她的呼吸一般,幾不可見。
“可是蘇里,你父母供你讀大學,不是讓你這樣混日子的,現在你父親病了,你再怎麼也應該自覺一點不讓他們操心吧!”
蘇里垂下了眼眸看着桌面,不由得又嘲諷地笑了起來……
——他們真的會爲我操心嗎?
班導看到低下頭的蘇里,以爲她在沉思認錯便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把資料都裝到袋子準備離開教室前,又下意識地看了蘇里一眼,然後才嘆氣搖頭離開了教室。
那天晚上,蘇里並沒有急着回宿舍,她逛到了學校的小賣部打了個電話回到家裡。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蘇里也只是靜靜地等着,撥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小賣部的老闆娘都開始有些顯得不耐煩,放着蘇里一個人然後自己去做其他的事。
蘇里不知重撥了多少遍,直到小賣部的同學都走的差不多的時候,蘇里擡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間,才發現再過15分鐘宿舍大門就要關了。
她想想只好作罷,可就在她要掛下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卻戲劇性地突然被接起了。
蘇里對着話筒卻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電話那頭也是一陣的沉默。
沉默在電話兩頭蔓延了一會,蘇里終於開口講話了。
“喂,我是蘇里。”
電話那頭還是一陣的沉默後,蘇里聽到了蘇裕不冷不淡地一聲“喔”。
“蘇裕嗎?”
“嗯。”
蘇里頓了頓,才說,“聽說爸病了。”
“嗯。”
“怎麼樣了?”
“病了。”
蘇里是一陣的無語,但是她還是繼續了這個話題,“醫生怎麼說?”
“快不行了。”
“……”
最後,蘇里平靜地結束了通話,掛斷了電話之後看着那電話許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似乎一直記着蘇裕那沒有情感地聲音——
快不行了。
生命如斯,這樣悄然不知的好像又要有生命離開而去,可是世界依舊是世界,除了那些生命中有過交集的人,誰的人生誰的世界都不曾被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