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信念快樂!
看完信子發來的短信,離半不動聲息地關了機,擡頭看向掛在牆上的鐘。
那鍾依舊平靜緩慢地流逝着自己的時間,一步一步,彷彿即使滄海荒蕪也不會停下它的腳步。
離半看着那分針在漸漸靠近時針,而它們也猶快抵達同一個終點與起點共存的交界……
只是這個交界,在今天對人們來說別有一番意義。
——只是,某些事的事,對於某些人,也有失去它意義的時候。
許久之後,離半再次擡頭看向坐在對面的蘇里,從幾個小時前一直坐着直至現在,蘇里只是安靜地看着櫥窗外,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手裡的茶也不曾動過,卻依舊寂靜的飄散着茶香的氤氳霧氣……
落地櫥窗外月光異乎尋常地凌厲慘淡,幽幽地劃過殘根樹枝,瀉在骯髒的小道上,和污水一起漸漸流逝。冷風吹起塑料袋和枯葉在路邊打滾,猶似不亦樂乎,只是讓人感到一陣生寒。
在空曠寂寥的馬路上,只有幾個身影晃晃悠悠地遊蕩在馬路街頭,不時大喊做笑,肆無忌憚,可卻越發顯得孤寂。就連枯枝杆頭上的燈光也是和月光一般慘淡地散發着萎黃,如此吝嗇孤寂地照着自己足下的一片地。
店裡寂靜得似乎連時間都停止了。
突然,一股冰冷的寒氣隨着店門被推開悠然襲入店內,鈴鐺的清脆隨着響起做了伴奏。
“老闆娘!我回來啦!!”
離半看向站在門口一臉興奮地搓着手的安讓,笑道,“你怎麼回來了?我不是說你送完信就可以留在外面過夜嗎。”
“嘿嘿!”安讓賊笑着關上門,脫了手套後走到櫃檯自行倒着茶,“老闆娘,你不知道今天是除夕嗎?”
“所以呢?”離半低下頭看向面前的茶杯,若有所思,端起小喝了兩口。
茶花香緩緩在口腔裡散開,猶如晨霧一般在舌根中瀰漫開了清香,攝人心田,味淡微苦。
“哪有什麼所以!不管因爲什麼,至少我們今天是要在一起的吧!”安讓拿着茶杯坐到了蘇里身邊,平常自然,彷彿這一切就是理所當然一般。
沒有因爲,沒有所以……
——所以如果世界上少了許多因爲,是不是就會少了許多所以?
——可往往,這個世界便是因爲有了那些所謂的因爲,所以就有了那些讓人只能接受的所以。
蘇里終於轉過頭看向安讓,眼裡的淡漠摻雜着讓人捉摸不透的迷茫。
安讓卻大大咧咧地向她回了一個笑容,“喲西!~我是安讓!”
蘇里沒有做聲,只是淡漠地挪開的視線看向別處,彷彿這一切都與她沒有關係。
離半莫名地勾起嘴角,轉頭看向玻璃窗外——
只有月光的天空,沒有了星星點綴,沒有了浮雲的遮掩,顯得異常清脆冷曠,猶如是失去了一切,只留下了讓世人羨慕不已的光芒,最後就連喊聲寂寞也成了矯情做作。
“這鬼屁除夕,連煙花都沒有。”離半笑着搖頭嘆氣。
“那不是因爲市裡不準燃放煙花炮竹嘛!”安讓不以爲然地砸吧砸吧嘴,然後自顧自喝着茶。
離半並沒有搭理安讓,只是撇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蘇里,問道:“蘇里,天空除了月亮什麼都沒有了,是不是很可憐?”
……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店裡也隨着又陷入了一陣沉默。安讓疑惑地看着蘇里,而離半隻是悠然地端起茶杯品着自己的茶。
“即使有煙花最終也會落,什麼都不會改變,天空,反倒會在煙火燃燒後感到更加的冰冷吧……”
良久,蘇里那虛無縹緲的聲音才無力地打破了店裡的沉默。
離半和安讓靜靜地看着蘇里,卻誰都沒有開口言語。
只見蘇里深吸一口氣,然後轉頭重新看向玻璃窗外的夜空,棕色的眼眸在溫暖的橙黃色燈光下變得有些晦暗不明,離半卻清楚地感覺到了那裡面帶着的一種絕望至極後的淡漠。
疼痛的淡漠。
“天空,本來就什麼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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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蘇里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從麪包店裡走出來的時候,車水馬龍的喧鬧隨即涌入了她的神經,彌亂的霓虹燈綵異斑斕的絢麗着街道,也彌亂了蘇里的眼睛,讓蘇里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
直到口袋裡手機傳來的震動才讓她回過神,慌忙地掏出了手機,看了來電顯示後不由得會心一笑,按下了接聽鍵。
“喂——芽辛。”
“蘇里,我已經到海邊了,你下班了沒?”手機那頭傳來的聲音夾雜着沉重的風聲,那風聲彷彿在用盡全力拍打着手機,讓說話人的聲音反而顯得弱不可聞。
蘇里微皺起眉頭,在盡力聽清對方的聲音,“我沒下班怎麼接你電話!你到多久了?我從這裡過去可能還要20分鐘左右!”
“哈?”對方的聲音不由得加大,卻始終該不過呼嘯的風聲,“還要20分鐘!?你要死啊!讓我大冬天吹着海風等你30分鐘!!”
“誰讓你沒事約在海邊啊!!”蘇里邊說着電話邊走到公交車站看有沒有公交車開來。
寬大幹淨的瀝青馬路上,車輛地在閃爍着車燈下來來往往,偶爾有幾輛私家車不顧禁止鳴笛的規定,在馬路上肆意鳴笛。商場的音樂聲,路人的談笑聲,汽車公交的剎車帶出的摩擦聲,夾雜融合,最後便與那燈紅酒綠一同滲入了這個城市的靈魂。
“那還不是你去A城之後天天給我打電話說你想念這裡的海邊。”
“我哪有!說想的人是你吧!豬!”
“滾你的!趕緊給我滾過來!不然你死定了!”
對方在下完最後一張通牒之後,不顧蘇里再說什麼,直接掛斷。
蘇里暗暗嘆了口氣,卻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下意識地看向由深藍轉黑的天空,只有一輪白月,再無其他,空曠寂寥得如此的B城和A城那裡漫天繁星的夜空截然不同。
蘇里不禁想起半年前高考完之後,芽辛不顧所有人的勸說,毅然選擇回鄉復讀,而晏路也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況下一聲不吭地出國留學,之後蘇里也自作主張選擇了一個也是離家萬里的城市去讀了大學。
自此之後,晏路和芽辛消失在蘇里的世界,只有偶爾寄來的明信片還在和她維繫着這八年的友誼。
可是,蘇里常常會感謝上蒼,讓她在曾經一片空白的童年裡遇上了晏路和芽辛。
感謝上蒼,讓她再過去一次一次恐懼孤單裡都還有這樣兩個人陪在她身邊,直至如今。
年少不知輕狂的他們,但願他們都還是他們,即使物是,人卻無非。
就在蘇里站在公交車站等車時,一輛黑色的私家車停在了她面前,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這是自家車,車前坐的窗戶已然落下,出現了她母親一臉陰鬱的臉。
“上車。”蘇母一言簡單明瞭,卻是不可致予反抗的語氣。
蘇里微微一愣,然後回過神看向車後公交車來的方向,許久才輕言開口:“媽,我和芽辛約好了,能不能……”
“蘇里!”蘇母硬生生地打斷了蘇里的話,“因爲你的原因,我們已經拖延了一個星期回去,你外公的狀況難道你不知道嗎!難道芽辛比你外公還重要嗎?”
“……”
——許多事情,往往都是無法預料到的,即使預料到,也常常無法改變,或許這便是生爲人的一種可悲不可哀吧。
蘇里和蘇裕坐在後坐,蘇父安安靜靜地開着車,而蘇母則是依舊沉默地看着窗外,眼神晦暗不明。車裡的暖氣開得恰當好處,與外面的冰天寒地截然不同,可是蘇里的心裡卻隨着倒退得越來越快的景色隨之漸涼。
她將臉貼在了冰冷的車窗上,感受到了一股滲入神經的冰冷,就像是窗外夜晚的高速公路,是同樣的寂靜甚至淒涼。
她給芽辛發去道歉的短信久久沒有回信,那條短信彷彿石沉大海,可她卻沒有勇氣拿起手機撥過去。
她害怕聽到那海風聲,莫名的害怕。
可是,明明半小時前她們還那麼大大咧咧地互相調侃。
寂靜溫暖的車內,蘇里始終抵抗不住鋪天蓋地襲來的睏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高速公路上兩旁的路燈泛着慘淡着的萎黃,隨着轎車來了又去,忽明忽暗地劃過蘇里的夢境。
在夢裡,她夢見了小學五年級放學的黃昏,夢見了那時穿着小碎花裙子的小芽辛和一臉乾淨書生氣質的小晏路,夢見了高中時冬天裡教學樓頂的夕陽西下,夢見了高考完之後歌天嚎地的日子……
可是,這是在夢裡的蘇里不知道的事,她身邊的手機微微震動過後而又歸於平靜。坐在另一邊的蘇裕看到後拿起手機翻開,然後想叫醒蘇里卻被前座的蘇母示意攔下,蘇母拿過手機看完短信後便一言不發地把短信刪了,而後便無聲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