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與斯巴達統治區相鄰的大型城邦,阿爾戈斯的原住民們是清楚的知道他們的鄰居有多兇殘的。
阿爾戈斯的歷史比斯巴達要久遠很多,它是眼睜睜看着斯巴達從一個小城邦迅速崛起,用絕對的力量征服了周邊的城邦建立起屬於他們的統治區,直到在觸碰到周圍一些有着大城邦明確勢力劃分的邊界才停下來。
那段日子周邊統治區的城邦人人自危,佔據統治區主導地位的城邦繃緊了神經隨時防着跟瘋狗一樣到處咬人的斯巴達會不會咬到自己身上來。
要是咬過來了,他們還真不一定有能力抵禦多久,畢竟斯巴達是由神祗直接管理的城邦這種事情在這片地區根本不是什麼秘密。
而且還是戰神管轄的城邦,想想就覺得特別可怕。
但是他們等了很久,斯巴達卻並沒有將手伸向他們,而是在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境內整理和修生養息之後,直接跨過他們的統治區,將矛頭指向了剛剛在阿提卡決定了統治地位的雅典。
那些城邦都驚呆了。
然後一點兒都不意外的看到了斯巴達的勇士們氣勢洶洶的過去,而後帶着一身低沉和憤怒回來。
舟車勞頓,阿瑞斯回奧林匹斯了不在,再加上雅典有個神祗坐鎮,不輸回來纔有鬼了。
周圍的那些城邦還有些幸災樂禍。
對於失敗而歸的斯巴達,周圍的大城邦都放下心來。
阿瑞斯大發雷霆處死了做出這個決定的國王,並且愈發的期盼尼克斯對他說的那個人類的到來。
斯巴達人對戰爭和血腥的熱情一貫很高,在敗給雅典之後對整個斯巴達的士氣打擊都相當嚴重,灰敗的氣氛籠罩了斯巴達,稍微敏感一些的人都開始到處宣揚斯巴達的失敗,甚至傳出了斯巴達如今已經失去了阿瑞斯的眷顧的傳言,而因此,那些之前對斯巴達表示臣服的小城邦也開始蹦躂起來。
而暫時沒有阿瑞斯坐鎮,也沒有阿瑞斯下命令的斯巴達人,只能忍受外界對他們不利的傳聞安靜的在城邦中修養訓練。
斯巴達人不畏懼任何挑戰和流言蜚語,他們唯獨不能忍受的是戰爭的失敗。
這對於每一個斯巴達人來說都是恥辱。
而新的國王的到來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所有勇士都牟足了勁希望能夠一雪前恥。
他們花費了三年時間等待新的國王,新的國王用六年時間,將領地內所有不服管的城邦都捋順了。
讓那些曾經被斯巴達人貶爲奴隸甚至是曾經被屠城的城邦再一次感受到了斯巴達的力量——當然,不僅僅是武力方面。
斯巴達對待那些城邦人的新的態度和規則明顯比一味強權和血腥鎮壓要有用得多。
甚至很多不滿意自己城邦統治者的一些平民和奴隸,會從城邦中逃出來投奔斯巴達。
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的事情。
斯巴達人嚐到了甜頭,能夠打勝仗還能收攏人心這麼好的事情讓他們徹底拜服在新國王和他的老師的統治下。
被斯巴達這番作風震驚的不僅僅是斯巴達統治區內的城邦,還有與他們的領地毗鄰的其他大型城邦。
——這種制度和規則可跟斯巴達人在戰場上那副兇狠的勁頭畫風完全不一樣。
斯巴達的戰鬥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彪悍,從戰前到打掃戰場,斯巴達人都不會放過一絲一毫將會對這場戰爭的結果造成什麼影響的線索。
就比如阿爾戈斯城邦的國王和他的繼承人。
瑟普斯看着勇士們處決了那些繼承人,正準備對國王下手的時候,發覺了不對。
那位國王看待那些被砍掉了頭部的年輕人們的眼神實在不像一個父親看待孩子的——即便這個時代親情並不是特別親厚,但也絕不會生疏淡漠成這樣。
那樣的眼神很熟悉,就像當初他的父親將他們打扮成平民之後看着幾個頂替他們四個兄弟的小孩兒死亡時一樣。
瑟普斯阻止了勇士對國王下手,最終在瑟瑟發抖充滿了恐懼的人羣中找到了那幾個年輕人。
感謝巨鷹之眼,瑟普斯將這些真正的繼承人們殺死,看着瞬間對他充滿了怨憤的阿爾戈斯國王,抿着脣一言不發。
斬草除根,這很正常。
在這個世界,所謂的仇恨總歸要在現實面前低頭,有瑟普斯那樣運氣的畢竟鳳毛麟角。
但爲了以防萬一,還是將所有的可能性都在一開始的時候掐滅最好。
城邦之所以破滅是因爲己身的實力不夠,當年敘列伊斯還沒能扛阿爾戈斯這麼久呢,敘列伊斯短短几天就被攻陷了,瑟普斯大概能猜到是內部的原因,如今卻很難再查到當年的事。
現在他從被入侵者轉爲了入侵的角色,拿下一個城邦的感覺相當不賴,他是這麼想着,他能夠深刻的感受到那些王者對手中所掌握的土地和資源總是不滿足的原因了。
親手打下一片天地,手中握着無數人生亡關鍵的滋味兒實在是太過美妙。
這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沒有辦法拒絕的誘惑,遠比酒色更加誘人。
“瑟普斯?你在聽我說話嗎?”赫拉克勒斯看着兀自發呆的瑟普斯,皺了皺眉,視線往瑟普斯手上的信瞟。
“抱歉,剛剛走神了。”瑟普斯道了歉,將信收好,“而且,你再看也看不懂的,我跟米諾斯用的可不是你認識字體。”
赫拉克勒斯哼哼兩聲,“我剛問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做什麼?”瑟普斯頓了頓,“我已經派遣傳令兵回斯巴達了,到時候阿瑞斯會領着三千勇士和一部分奴隸斥候來這裡,休整一段時間之後我們去科林斯和阿弗洛狄忒匯合。”
三千勇士用來掌控這個大型城邦的治安,並且讓他們習慣斯巴達式的生活和訓練。
鐵血苛刻的軍事化訓練總是最能夠磨練一個人的精神和培養忠誠度的,何況阿爾戈斯是信奉那個出了名不管事的太陽神的城邦,人們對信仰的虔誠度並沒有想象中的高。
“讓美神參與進來真的好嗎?”赫拉克勒斯問,“總覺得美神不適合這種事情。”
“阿弗洛狄忒跟雅典娜的私怨多了去了,沒什麼不好的。”
何況,神祗的決定人類可沒有什麼插嘴的權利,而且既然能夠給他提供便利,他又什麼要拒絕呢。
瑟普斯覺得自己越來越壞心眼兒了。
“對了,之前赫爾墨斯送信過來的時候聽他說,克里特的老國王死了。”赫拉克勒斯將自己得到的消息說出來,“不容易啊,活了五十多年呢。”
“五十多歲就死了可不是什麼值得佩服感慨的事。”瑟普斯說着沉默了好一陣,算了算,上一次赫爾墨斯送信過來是三個月前,“新任的國王是?”
“是你之前跟我說過的,拉達曼迪斯。”赫拉克勒斯擡頭,想要看看瑟普斯會不會憤怒得跳腳,畢竟拉達曼迪斯曾經也是跟他鬥得死去活來的一位,瑟普斯不避諱說自己在克里特的生活,至少沒有避諱在赫拉克勒斯面前說,“聽說他還是個不錯的國王,克里特在他的治理下也沒出什麼亂子。”
“才幾個月而已,說不定以後就要出亂子了。”瑟普斯說道,旋即像是順口一般的問道:“那薩爾佩冬呢,就是拉達曼迪斯的弟弟。”
“赫爾墨斯說,拉達曼迪斯登基之後要一個名叫米勒都斯的美少年當他的情人,但那個少年卻拒絕了,並且隔天就跟着薩爾佩冬跑了。”赫拉克勒斯搓搓下巴,“赫爾墨斯可是親眼看到了全過程。”
“……”瑟普斯看了他一眼,卻是鬆了口氣。
在他當上斯巴達國王的時候,他就給在克里特的米勒都斯去了封信,希望能夠將弟弟接過來。
但米勒都斯卻似乎還在生他的氣,回信只甩了他一個冷淡的“不”字。
後來他又去了封信,但赫爾墨斯卻將那封信原封不動的帶了回來,並且告訴他米勒都斯不願意收信。
對於憤怒的弟弟,瑟普斯也沒有辦法,只得私下拜託赫爾墨斯多注意一下克里特的動靜。
爲了保護米勒都斯,瑟普斯從來沒有對外告知過米勒都斯的身份。
不過現在出了這檔子事,還是讓人有些擔心。
但能夠肯定的是,生命上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畢竟那頭狼王還一直在克里特島沒有離開呢,米勒都斯有什麼事一定會去找狼王。
“你情人不是克里特的繼承人嗎?”赫拉克勒斯充滿好奇和幸災樂禍,“現在他心情怎麼樣?”
“心情大概很平靜。”瑟普斯想了想,“反正等他從冥土出來了,願意迴歸克里特,克里特就是他的。”
“嘖。”赫拉克勒斯一皺眉,“你這話說得真欠揍,拉達曼迪斯在克里特呆得好好的,憑什麼米諾斯回去了就讓位。”
“不讓就把他趕下去。”瑟普斯掃了一眼赫拉克勒斯,眯了眯眼,“我突然覺得,聯合克里特從水陸兩邊同時進攻雅典不錯,到時候再去找波塞冬賣個乖,海皇肯定很願……”
瑟普斯說着一哽,他突然想到,在絕大部分克裡特人都毫無知覺的時候,克里特的神廟已經被死神佔據了。
不知道波塞冬知不知道這回事。
“怎麼?”
“算了,米諾斯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冥土出來。”瑟普斯擺了擺手,將手裡喝空了的酒杯塞進赫拉克勒斯懷裡,拿起頭盔站起身來抻了個懶腰,打着呵欠半眯着眼,踢了踢赫拉克勒斯,“守好夜,我去睡覺了。”
睡的當然是阿爾戈斯國王的臥室。
——當然,臥室裡要是沒有那個坐在椅子上剝葡萄吃的鳥人就更好了。
瑟普斯這些年沒少見達拿都斯的分.身,畢竟他一直在發動戰爭,小規模的摩擦從來沒有停過。
達拿都斯的分.身隔個十天半個月的就要來一次斯巴達的統治區。
但眼前這個死亡之力幾乎要讓整個臥室都灰暗下來的,看起來不太像是分.身。
“達拿都斯?”瑟普斯有些驚訝的挑眉,“你都出來了,最近是哪裡爆發了大型戰爭嗎?”
“你最近折騰的這個動靜就挺大的。”死神嘴裡嚼着葡萄含糊不清。
“也沒到需要你本體出來的地步。”瑟普斯將頭盔放到桌上,脫掉身上沉重的盔甲,“你過來做什麼?”
“赫拉把智慧的神格從雅典娜那裡拿走還給了普羅米修斯,作爲一點兒謝意,普羅米修斯告訴了她不少事情,赫拉現在已經長居冥府了。”死神拿起一個石榴,掰開,分了瑟普斯一半,“我聽她說,你跟普羅米修斯學了預言術?”
瑟普斯表示自己要洗個澡,拒絕了那一半石榴,拿了兩件換洗衣服走向浴室,順便回答死亡之神的疑問:“是的。”
“學得怎麼樣?”達拿都斯看着浴室放下的簾子,問道。
瑟普斯動作微微頓了頓,他有些摸不準達拿都斯是不是知道預言術的真相。
普羅米修斯說過這是秘密,除卻極個別比如摩伊拉三姐妹之外其他很少有神祗知道的秘密。
而摩伊拉三姐妹之所以願意接納普羅米修斯,也不僅僅是因爲普羅米修斯跟她們談得來,更多的是因爲預言術將會對她們編織命運產生很大的影響。
她們得跟普羅米修斯保持良好的聯繫,以免到時候手忙腳亂。
但其他的神祗們並不知道真相。
諸神們始終這麼對普羅米修斯深信不疑。
“還行。”瑟普斯最終這麼答道。
達拿都斯聞言興奮起來,“你說我的未來怎麼樣!”
“……”瑟普斯狠狠給了剛剛想那麼多的自己兩個巴掌,他果然還是不應該高看達拿都斯的智商和情商,“你還能有什麼未來,乖乖在黃昏之後沉睡去吧。”
瑟普斯自然也是不知道達拿都斯之後會怎麼樣的,但既然普羅米修斯都告訴他諸神將要面臨黃昏了,那肯定就不會有什麼岔子。
達拿都斯即便是死亡之神,大概也脫離不了沉睡的命運。
只是瑟普斯習慣了看到在有死亡的地方就有達拿都斯的身影,有些不明白在黃昏之後,那些死去的亡魂應該怎麼辦。
“可是我最近力量有恢復啊。”達拿都斯往後一倒靠着椅背,“母神他們開始幫着冥府搶奪奧林匹斯神祗的信仰了。”
瑟普斯一愣,“所以?”
總不可能信仰搶過去了,黃昏就不會降臨了吧?
“所以啊,你不要再幫阿瑞斯發展信仰和地盤了。”達拿都斯誠懇的說道,“雖然阿瑞斯的信仰對整個世界的影響不大,但他終歸還是宙斯的孩子,最終是會站在奧林匹斯那方的。”
瑟普斯皺了皺眉,“……我現在是斯巴達的國王。”
“但你的終點不會是斯巴達的國王,別忘了你真正應該做到的是什麼。”達拿都斯撇撇嘴。
真正應該做的是拯救全人類啊。
瑟普斯泡在浴桶裡嘆了口氣,他當然不會忘了。
但是他首先更希望將雅典拿下來。
“阿瑞斯不會允許他的領地裡有其他信仰。”瑟普斯實話實說。
“只要你不插手就行了,其他的事情讓神祗去鬥。”達拿都斯頓了頓,“畢竟先知的話語還是很讓人信服的。”
正因爲先知讓人信服,阿瑞斯纔會在最初的疑問過後,對他的一系列安排毫無疑義。
連神祗都這麼信任先知,更何況是原本就距離神祗十分遙遠的人類。
“你來一趟就是爲了說這些?”瑟普斯在浴室裡揚聲問。
“當然不是。”達拿都斯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手上沾上的石榴汁,“我的母神要見你。”
“黑夜女神尼克斯?”瑟普斯仰頭看了一眼黑暗的天空,已經步入秋季,這幾天天氣實在稱不上好,夜晚的天空也是灰暗的沒有繁星。
“當然,我可沒有其他的母神。”
那肯定是拒絕不了的了。
瑟普斯揉了揉臉,“去哪兒見?”
達拿都斯看着窗外昏暗的夜色,笑眯眯的看着窗外路過的自己的分.身,“去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