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九個腦袋一起說話比之一個腦袋說話的衝擊力要大得多了。
瑟普斯低頭揉着臉,簡直不想擡頭看那蠢爆了的九個腦袋的蛇。
紅色的巨蛇在陽光下顯得有些亮的九對蛇瞳瞅着蹲在地上團成一團看起來相當不平靜的瑟普斯,幾個蛇頭爭先恐後的吐着信子想湊過去仔細瞅瞅那個人類。
最中間的腦袋同樣想要湊過去,卻因爲其他的腦袋而沒辦法佔據最佳的位置。
“你們給我回去!”中間的蛇腦袋暴躁的咆哮了一聲,“老二你的毒液收好,人類會死的!”
“他有父親的善牙,死不了。”被叫做老二的另一個蛇腦袋反駁道。
“是啊。”其他的蛇腦袋附和着,“還有被兒子偷偷拿出來的父親的筋。”
“聽兒子說這裡還有個半神,是宙斯的孩子。”
“弄死的話父親應該會很高興吧。”
“弄死了父親也不會知道。”
“胡說!父親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全知全能的是宙斯,不是吾父提豐,想要讓父親知道我們弄死了宙斯的兒子,首先……”
“我們得找到回冥土的路。”
九個蛇頭瞬間沉默下來,心中感覺有種隱秘的不可言說的悲傷。
他們不認識路。
從老大到小九,全部都沒有認路那根筋。
不然也不會因爲一次離開自己在阿苟思海灣的瘟疫沼澤去海里遊了一圈之後再冒出頭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到了克里特島。
說起來都是淚。
“煩死了你們!”中間的蛇頭用力甩了一下腦袋,狠狠的撞在兩邊的蛇頭上,這次刻意的撞擊引來了一片抗議聲。
但抗議過後,其他八個蛇腦袋都安靜了下來,他們齊刷刷的瞅着瑟普斯,以及瑟普斯脖子上掛着的那顆潔白如玉的獸牙。
“人類,回答我們的問題。”中間那個蛇腦袋說道。
瑟普斯深吸口氣,有些猶豫要不要如實交代——總覺得如果就這麼誠實的交代了,從這幾個蛇腦袋的對話來看,米諾斯怕是要被虐啊。
以前米諾斯有這顆獸牙護身,現在這顆獸牙到了他手上,米諾斯可怎麼辦。
米諾斯在瑟普斯眼裡,可是他所規劃的未來裡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最起碼離開森林之後邁出的第一步,就得依靠米諾斯。
誰都能出事,唯獨米諾斯不行。
瑟普斯覺得自己膽子還是挺大的,在九頭蛇這麼猙獰恐怖的怪物面前還會想要不要欺騙一下這個逗比的怪物。
“你們是什麼?”瑟普斯摸了摸脖子上的獸牙,避開了紅色巨蛇的問話,仰頭直接對上中間那顆蛇腦袋的視線,“你們會吃了我嗎?”
“我們是九頭蛇許德拉,提豐之子。”中間的蛇腦袋這麼說道,特別不敢相信,“你居然不知道我們!?”
“而且你這副小身板,還不夠我們塞牙縫。”旁邊一個蛇腦袋吐着信子呵呵兩聲。
“老四,閉嘴!”中間的蛇頭回頭噴了出聲的蛇腦袋一臉毒液。
被噴到的那顆蛇腦袋回頭衝中間的腦袋噴出一口火,“老大你好煩!說個話怎麼了!”
“閉嘴!”毒液。
“不服來打我啊!”噴火。
“滾回去!”毒液。
“我就不!”噴火。
被兩個腦袋的爭鬥波及到的其他幾個腦袋終於無法忍耐,加入了戰團。
“……”瑟普斯後退兩步,避免被殃及。
“人類,你脖子上的牙是從哪兒來的,告訴我。”另外一顆頭湊過來,它看起來並不像其他蛇頭一樣可怖,頭呈橢圓形,看起來像是無毒的蛇類,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參與進戰鬥的腦袋。
瑟普斯當然不會因此而覺得這個蛇腦袋他就惹得起了。
反而在一片混亂之中能夠冷靜的繼續前進的,比起那些戰鬥力爆表但卻一戳就爆的蛇腦袋要難處理得多了。
“告訴了您之後呢?”瑟普斯依舊沒有回答,繼續反問道。
“誰知道呢。”那顆蛇腦袋同樣不回答瑟普斯的問題,吐了吐信子,瑟普斯周圍的空氣驟然一冷,憑空結出了好幾塊冰碴,“不過你要是不說,那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他就知道沒有一個腦袋能有多好惹,就算是無毒類的也一樣。
“我撿的。”瑟普斯用十分篤定乾脆的語調說出了連他自己都不會信的謊言。
“噢,如果是撿的,那麼這條筋就不會到現在纔出現在你手裡了。”那個蛇頭吞吐着信子,“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住在你洞穴裡的那隻蛇獴,是我的孩子。”
“我現在知道了。”瑟普斯感覺有點兒不太好。
你一條蛇爲什麼兒子是蛇獴。
基因突變都變成天敵了,這怎麼玩的?
“所以,說實話,人類。”紅色的腦袋幾乎要貼上瑟普斯的身體,“我的脾氣只比他們好上那麼一點點而已。”
瑟普斯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怎麼都不能跟自己的身家性命過不去。
“是……”
“瑟普斯!”
瑟普斯一愣。
許德拉掐在一起的八個腦袋和關注着瑟普斯的那個腦袋扭過頭去,看着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小孩兒。
身負了一半宙斯血脈的米諾斯,在九頭蛇的注視下絲毫沒有畏懼的意思——也許是天生的血脈給予他的勇氣,也許是想要保護那個看起來簡直要被怪物一口吞下去的重要的人,米諾斯手裡還拎着兩隻原本掙扎得厲害現在已經完全呈裝死狀態不動彈的野雞一隻肥兔子,幾步走到瑟普斯身邊,在許德拉九對眼睛的注視下深吸口氣。
“這顆獸牙是宙斯給我的,我轉贈給了他,有什麼問題嗎?”米諾斯褐色的眼中毫無波動,掃過許德拉的九顆腦袋。
“沒有。”九個蛇腦袋搖晃了一下,依舊無可避免的撞在了一起。
宙斯的氣息對怪物天生就有威懾力,不過另一半來自於普通人的血脈卻沒有讓許德拉在碰上米諾斯的瞬間離開這裡。
“所以你們來這裡打擾我們過日子是想幹什麼?”米諾斯質問道,“還有那隻蛇獴,你們從一開始就在關注瑟普斯嗎?”
“不是。”許德拉九個腦袋砰砰砰亂撞。
瑟普斯被米諾斯的勇氣徹底震驚了。
不愧是種馬之王……呸,不愧是諸神之王的兒子。
“我就是感覺到了吾父的氣息,兒子好幾年沒回去看我了。”中間那顆腦袋這麼說着,語調中帶了那麼點兒抱怨的意思,“你說的這個瑟普斯的人類身上的情緒是我兒子的食物啊,我還沒抱怨兒子被他拐跑了呢,怪我咯?”
米諾斯愣了愣,回頭看了一眼瑟普斯。
他覺得許德拉的畫風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瑟普斯沉默的回視,滿臉慘不忍睹的表情。
憋住笑真的已經耗費了他很大的力氣了。
“所以,你們來這裡是想……?”米諾斯再一次看向許德拉,眼神中就帶了那麼些微妙。
“你知道回冥土的路嗎?”許德拉問,“我不認識回去的路了,你不知道去冥土的路的話,知不知道去阿苟思海灣的路?那是我的家。”
“……”米諾斯沉默了一陣。
作爲一個從來沒有離開過克里特的小屁孩兒,他也不知道。
阿苟思海灣,聽都沒聽過。
“我不知道,但克里特人擅長航海,他們肯定知道。”米諾斯看向許德拉,“你帶我們離開森林回到克里特,我告訴你怎麼去阿苟思海灣。”
“噢。”許德拉九個腦袋相互看了看,哼唧了一陣,“你知道克里特怎麼走嗎?”
米諾斯點點頭,答道:“往西。”
許德拉點了點頭,“那我們現在就走?”
米諾斯回頭看了一眼瑟普斯,瑟普斯默默回身進入洞穴,把武器和一些乾糧備好。
他總覺得許德拉不靠譜,多帶點食物爲好。
而在六天之後,坐在許德拉頭上的瑟普斯沉默的看着眼前翻滾的浪濤,感受着凜冽的海風,蛇獴趴在他頭頂上渾身的毛被吹得東倒西歪。
他就知道……許德拉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