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凡回去之後便進了浴室，一邊洗澡一邊嘆氣。
剛纔看到那個畫面，真的很刺眼。
衛騰跟別人在一起，想到他跟那個男生甜蜜的樣子，心裡像是針刺一樣的痛。
要不是足夠冷靜，看出衛騰表情有些不對勁，真想當場把那個傢伙揍扁了，然後把衛騰拉到自己懷裡。
說什麼不能容忍前男友的騷擾？
蕭凡憤怒的一拳砸向牆壁，我就能容忍你們合夥欺騙了？
那個男生跟衛騰，只是朋友吧？爲了趕走自己故意配合演戲的吧？不是真的……
蕭凡這樣想着，深深吸口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晚，水管倒是不漏了，籃球也不拍了，只是夜深的時候，突然響起一陣陣的尖叫。
蕭凡被嚇醒，頭頂的木板牀咯吱咯吱響個不停，透過地板傳遞過來的聲音，有些模糊，卻能聽出那是在做什麼。
更何況，開着窗戶，安靜的夜裡，令人遐想的喘息聲傳了過來，如夢似幻一般的呻吟，對蕭凡來說卻如驚雷一般響在耳邊。
拜託，放G片不要那麼大聲！！
拼命深呼吸，抑制住想衝上去殺人的衝動，蕭凡又一次閉上眼睛，戴上耳塞，又一次失眠。
心裡一抽一抽的疼痛着。
拒絕去相信，說服自己那只是假象，那些痕跡，那些話，那些聲音，全都是假象。
可是，衛騰爲了讓自己放棄，居然要做戲到如此地步嗎？
找個第三者出來，是爲了趕我走，還是氣我呢？
這樣折磨人的日子，過了好幾天，蕭凡還沒有搬走的意思。
衛騰心裡越來越不安，總覺得這幾次見到蕭凡，他的眼神裡總是帶着一種濃烈的情緒。
那種情緒讓衛騰心驚膽顫，更多的是害怕，怕自己堅持不住又一次淪陷。
一個週末，蕭凡耐心等待着送外賣的人。
並不是等自己的外賣，而是等樓上，經過這幾天的觀察，發現衛騰他們每天都訂同一家店的外賣，每次都訂好多飯菜，兩個男生絕對吃不了那麼多，倒像是多養了一頭豬一樣。
再根據他細心的觀察，樓上應該住了三個人。
除了衛騰和周宇，還有一個女生。
因爲他們陽臺上晾的衣物，有一次被風颳下來，蕭凡正好看到一件白色裙子。
既然還有人一起住，那吃飯的時候，總不會躲起來吧。
等到送外賣的人到五樓的時候，蕭凡突然開門。
那人被嚇了一跳，卻見蕭凡禮貌的笑着：“我有東西要送到樓上去，你是給六樓送外賣吧？”
“對啊……”
“那一起上去吧。”
於是蕭凡跟在他的後面，一起上樓。
蕭凡也不想鬼鬼祟祟，可是衛騰他們每次一從貓眼裡看見他，就做好應付的準備，比如讓那個女生藏起來，再把衣服弄得凌亂躺在沙發上。
聽到有人敲門，衛騰看了眼，是送外賣的，趕忙流着口水打開門。
“外賣來咯！”
周宇也笑得燦爛跑來接飯盒，沒料送外賣的人身後突然冒出個蕭凡來，“你們好，我帶東西上來，一起吃吧。”
說完就不顧兩人呆滯的反應，繞過他們進門。
目光朝屋內一掃，只見那間剛剛被大力打開的臥室的門，又輕輕的關上了。
蕭凡翹起嘴角笑了笑，自顧自的坐在沙發上，把飯盒打開，“衛騰，我帶了你最喜歡的排骨，周宇來，一起吃吧。”
看在你至少是他朋友的份上，我才這麼容忍，周宇你可別太過分了。
蕭凡衝周宇露出溫柔的笑意，給他遞了雙筷子，“來，吃吧。”
衛騰跟周宇對視一眼，全身僵硬的坐在蕭凡的對面。
周宇臭着臉吃東西，衛騰則忐忑不安的嚼着排骨，偶爾看向對面，跟蕭凡溫柔的視線相碰，趕忙心虛地低下頭。
“對了，我拿到幾張今晚八點的電影票，你們有興趣嗎？一起去吧。”蕭凡突然說。
周宇冷哼了一聲，“一起去？虧你想得出來！我們三個去算什麼關係啊？”
“因爲我是衛騰的前男友，連一起看個電影都不可以嗎？衛騰不會那麼小氣吧。”蕭凡意味深長的看了衛騰一眼，說完便低下頭夾了一塊排骨放在碗裡，用筷子撥來撥去，拖延時間。
周宇給衛騰使眼色，衛騰垂着頭不說話。
良久之後，蕭凡才有些難過的嘆了口氣：“好不容易拿到的票，如果你們不想看到我，那就自己去吧，剩下一張送朋友好了。”
衛騰肩膀動了動，還是沒說話。
“好啊，謝謝了。”周宇毫不客氣地把票拿了過來，“你說對了，還真不想跟你去，別說我小氣，一想到你曾經跟衛騰在一起過，我心裡就疙瘩。”
蕭凡微笑着起身，“那好吧，我先下樓了，祝你們愉快。”
出門之後，蕭凡的眉頭皺了起來。
什麼叫你心裡疙瘩？現在最疙瘩的是我吧。
要不是無意中看到那件被風吹落的衣服，懷疑之下去調查，查到周宇有個女朋友叫牛姍姍，你們再這樣演下去，真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爆發。
想到周宇的爪子對衛騰的胸口碰來碰去，蕭凡就氣得想揍人。
等蕭凡走後，衛騰才擡起頭來瞪周宇，“我靠，你這人是不是太不要臉了啊！”
周宇壞笑着揚了揚手裡的票，“怎麼，你心疼？嘿，兄弟我不是幫你出氣嘛，你瞧瞧他那德行，還說什麼衛騰不會這麼小氣吧？我靠，他以爲他誰啊，他說一起去就一起去啊？”
衛騰想了想，嘆道：“好吧，那另一張票正好給姍姍，其實我也不想跟他去，免得尷尬。”
牛姍姍終於開門出來了，衝到沙發旁邊拿起筷子就吃。
“餓死我了！你們談話也不快點，我憋在臥室裡聞着排骨香味，我唾液都快流乾了！”
“沒事兒老婆，我給你留了大半盒呢！”周宇說着便把自己碗裡的排骨撥了過去，“你就是吃成豬，我也養你。”
衛騰搖頭嘆氣。
這兩個好友，膩在一起那麼久了，還是甜甜蜜蜜的，看了真不爽。
再說這排骨是蕭凡做給我的，你們能吃，還是沾我的光……
被這種想法嚇了一跳，衛騰趕忙收斂心神，埋頭吃飯。
晚上八點，步行街燈火輝煌，電影院人山人海。
因爲是首映場，而且是宣傳了很久的大部頭作品，明星雲集的電影，票價特高，觀衆也特多。
三張票，有兩張是連着的，衛騰當然讓周宇和姍姍坐一起了，自己一個人坐後排。
直到八點的時候，放映廳裡燈滅了，電影開映，衛騰旁邊的座位，這纔過來了一個人。
瞬間，衛騰全身緊繃，那熟悉的氣息，不用問都知道是誰。
蕭凡！這個混蛋怎麼來了？
衛騰扭頭，隱約能看到他側臉的輪廓，電影光線變亮的時候，甚至能看到他脣邊帶着淡淡的笑意。
衛騰氣得牙癢癢，卻聽耳邊突然響起他低沉的嗓音：“不介意我坐你旁邊吧？”
衛騰哼了一聲，心裡這才明白過來。
這匹惡狼早就設計好了圈套讓人鑽！
他肯定是先買了一對票，然後買了另一對票，把三張給自己，正好支開周宇和牛姍姍那對情侶！
早知道應該跟周宇坐一起，讓牛姍姍一個人去啃爆米花，要不是他們倆甜甜蜜蜜不肯分開……
“別生氣，我是有話想跟你說。”蕭凡灼熱的呼吸吐在耳邊，嚇得衛騰僵直着後背不敢動。
“有什麼好說的！”衛騰壓低聲音吼了一聲。
旁邊的人扭頭看衛騰，“吵死了！”
衛騰尷尬的垂下頭，蕭凡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先看完電影，這裡說不清楚。”
衛騰心跳有些快，等了半晌他確實不說話了，於是也把心思集中在電影上。
是一個校園故事，最俗的三角戀情節。
有一個人，愛上了最好的朋友，而朋友的心裡，卻始終愛着一位學長。
那個人一直看着他們從相戀，到分手，看着他們一路的坎坷。自己默默站在角落裡，安慰他們，幫助他們，卻從來沒奢望過能得到愛情。
最後的一個鏡頭，是以前快樂時光的特寫，那對戀人笑得特別燦爛，樹後的yin影裡，所謂的第三者，默默轉身離去，留下一個孤單的背影。
氣氛有些壓抑，電影院裡甚至有人在哭。
電影結束，燈還沒亮的時候，蕭凡突然握住了衛騰的手，乾燥的手指從指縫中穿過，扣住，然後把他拉起來往外走。
衛騰反抗，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到了門外，衛騰瞪着蕭凡，蕭凡嘆了口氣，放開他的手。
因爲那場電影有點悲情，衛騰心裡很不舒服。他知道蕭凡請他們看這場電影，是刻意想讓自己想起些什麼。
比如那時候，傻傻的在圖書館樓下等他的情節；比如他讓自己靠着肩膀睡着，親自爲自己整理筆記的情節；比如每天下課之後，到他的宿舍，看着他圍着圍裙做飯的情節；比如那個假期，兩人偷偷同居，整日整日膩在一起的情節……
那時候確實很開心，很幸福。
可後來才知道，那一切不過是假象，他的心裡並沒有自己的位置，自己想要的，恰恰是他不能給的。
分開是最好的選擇，既然選擇了，就不後悔。
衛騰沉默片刻，終於出聲問道：“蕭凡，你到底想要什麼？都過了這麼久了。”
蕭凡認真的看着衛騰，良久之後，纔開口道，“我希望你給我一次機會，最後一次。”
“補償嗎？”衛騰冷笑，“大可不必！我沒恨你，也不需要你的補償，你有那麼多時間來纏着我，不如去追回葉敬文吧，你們倆纔是最合適的！”
說着扭頭要走，卻被蕭凡拉住。
“葉敬文愛的是林微，我愛的……是你。”
衛騰停下腳步，扯開嘴角笑了笑，轉過頭來用力甩開他。
“耍我玩很有趣吧？你以爲我還是當年那個傻乎乎的衛騰，只要被你微笑着哄一鬨，說幾句甜言蜜語，再勾勾手指，就屁顛屁顛跑到你面前舔你腳趾頭？！蕭凡！我知道你當我備胎，正牌的輪胎破了沒得用了才把我拿出來曬曬！說吧，葉敬文走了是嗎？你覺得寂寞了，所以想找回我來給你點安慰是嗎？”說着，狠狠瞪了他一眼：“抱歉！我不奉陪！”
“衛騰，你三番四次想辦法趕我走，甚至做戲做到那種程度，說實話，你真的那麼討厭我？不想給我任何機會？”
衛騰吸了吸鼻子，“我沒討厭你，只是不明白，你還想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給你的東西都被你扔了，你還想要什麼？”
蕭凡沉默片刻，柔聲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我一直都沒辦法忘記你。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覺得心情特別愉快，看着你的笑容，自己也會開心起來。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那麼純粹的開心過，那樣的感覺，太刻骨銘心。當初不知道那是愛，也不知道怎麼去迴應你的熱情，總覺得茫然，甚至不知所措。”
“因爲曾經喜歡過別人而沒有結果，我對感情總是有所保留，不敢全心全意的付出，害怕又一次受傷。那時候不知道你會介意這些，沒有跟你說實話，還以爲你會一直等我，等到我徹底放下林微和葉敬文的時候，沒想到……你會提前退出。”
蕭凡的眼睛緊緊盯着衛騰，聲音很柔和，很溫暖，
從來沒有見過他露出那種神色，強撐着在笑，卻笑得特別孤寂。眉宇間，還有濃烈的情緒，似乎是壓抑了好久。
衛騰瞄了眼他抓緊的手臂，因爲太過用力，而有些微的刺痛。“你先放手。”
“我不會放開你的，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好嗎？”
衛騰笑了。
你以爲我會一直等你，所以一再傷害之後，還理直氣壯的說再給你一次機會。
甚至埋怨我沒有等到你放下過去的那一天是嗎？
你以爲我衛騰就是如此卑微的人，必須死心塌地等在你的身後，等你回頭是嗎？
等你終於回頭的時候，趕緊笑着撲上去，像是得到恩賜一樣嗎？
衛騰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很漂亮，然而現在，蕭凡看着那雙裝作不介意而笑着的眼睛，卻覺得刀割一樣心痛。
“蕭凡，你知道一個人在火車又贓又臭的廁所裡哭，是什麼滋味嗎？”
“你知道一個人在醫院排隊，全身疼到痙攣，而愛人卻在陪着別人看病，是什麼滋味嗎？”
“很多事情不是想挽回就能挽回的。我是想法簡單，可我的心也是肉長的啊，不是任憑你想踩就踩，想捏就捏的西紅柿。”
蕭凡沒有說話，只是握着衛騰的手指，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
“你放手，我想回去了。”衛騰還沒說完，卻被一股大力拉到旁邊，回頭的時候，只見周宇一拳過去，把蕭凡打趴在地上。
衛騰站在原地，想過去阻止周宇，手臂卻被牛姍姍拉住。
“靠！姓蕭的，你都聽到了吧？！衛騰被你傷得多重，你知道了？不止這樣，我告訴你蕭凡，當年他回來宿舍的時候，整個人失魂落魄像個乞丐一樣，連續幾天都被噩夢驚醒！醒來之後躲在衛生間裡用冷水潑臉！他吃不下睡不好，胃病犯了整個人縮在牀上叫着你的名字！那時候你在哪？你在哪？你陪着別人吧？”
周宇大聲吼了起來，說罷，又一拳揮了過去。
蕭凡垂着頭，沒有反抗，撐着地站起來，又被打倒，再站起來。
因爲在所有人的印象裡，他都是成熟堅強的人，所以，自己必須僞裝得堅強。
你問我，那時候在哪呢？
或許鋪着報紙坐在硬座車廂的連接處吧？
或許，是滿懷着希望跑來A市，躺在葉敬輝家裡想念着衛騰吧？
又或許，是查到這只是你們欺騙我的計謀，然後坐在電腦前發呆吧？
你難過，我也難過啊，衛騰……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你以爲，只有你一個人會受傷嗎？
你的心是肉長的，我的心就是冰做的嗎？
蕭凡輕笑着站了起來，擦了擦嘴角的鮮血。
周宇的拳頭真是結實，砸在身上，每一拳都都痛徹心扉。
可真正讓人難過的，並不是拳頭，而是你。
衛騰，你始終站在那裡，看我被人揍，一拳又一拳，一次次被打翻到地上。
你只是安靜的看着嗎？
蕭凡一邊擦着血跡，一邊挺直了後背，緩步走到衛騰面前。
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白色的手機，手上的血跡染在手機上，格外刺目。
“這隻手機，當年因爲電池沒電，錯過了你的生日，我本該摔了它，可是……它是我父親送給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我一直留着它，捨不得扔。”
蕭凡把手機握在手心裡，微笑着摸了摸栓在上面的那個鏈子。
“這條手機鏈，串了兩塊鐵片寫了蕭凡兩個字的鏈子……很便宜簡單的東西，我也一直留着，捨不得扔。害怕弄丟了，就把它跟我最珍惜的手機串在一起。”
“這是你在桂林的時候送我的，還記得嗎？”
衛騰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良久之後，卻聽蕭凡輕輕嘆了口氣：“我也有感情，我……也會難過。衛騰，我能撐到現在，都是因爲真的愛你，你卻不相信，甚至連讓我證明的機會都不給嗎？”
說罷，又揚起嘴角輕輕笑了笑，因爲嘴角流血，笑的時候牽扯到傷口，讓那個笑容特別扭曲難看。
“衛騰，沒關係，我會繼續等下去，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
冰山堅硬的外殼底下，其實，是最溫柔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