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騰一個人走到公車站,坐在硬邦邦的條凳上等車,眼前的景物都變得模模糊糊。
身後粘膩的液體,走路的時候,順着腿往下流,噁心反胃的感覺,甚至連脊背都開始發毛。
想起蕭凡那冷冷淡淡的態度,心裡更添酸楚。
他媽的,老子不反抗讓你佔盡了便宜,換體位做好幾次我都沒吭氣!你吃了不吐骨頭不說,還在那嫌棄不好吃。
我衛騰從小到大,走到哪被人這樣欺負過?
也就是蕭凡,我願意給你欺負,你欺負完了還說沒意思,靠就一個字,以後再理你,老子跟你姓,叫蕭騰!
氣喘吁吁坐在原地罵娘,過了片刻,早晨的第一躺公車開了過來。
衛騰上了車,卻發現自己沒帶錢包。
司機冷冷的瞧着他,衛騰撇撇嘴,剛想下車,卻見一匹狼站在他身後。
衛騰上了車,蕭凡很自覺得投進了四塊硬幣。
衛騰扭扭脖子,不理他,徑自走到後排坐下。
車上有幾個乘客,很多話不好說,衛騰又故意挑了個有人的座位,擠進去坐下。
蕭凡有些尷尬,只好坐在他前排,回頭跟他說話。
“衛騰,我……”
張了張嘴,卻看到對方明顯一副不理人的樣子,閉上眼睛裝睡。
蕭凡也就把話給收了回去。
因爲趕上早晨上班的高峰期,塞車塞了一路。
每次剎車的時候,衛騰因爲身體不適而皺眉,蕭凡的心就跟着揪一下。
後來,衛騰旁邊的女生終於下車了,蕭凡趕忙過去坐下。
衛騰雖然閉着眼睛,卻感覺到了蕭凡坐在自己身邊。
自嘲的笑了笑。
蕭凡,你玩夠了吧,不用跑來看笑話吧。
人家貓抓了老鼠,撥來抓去玩弄幾下,玩到老鼠沒脾氣了,就吃了。
吃了,就結束了。
你倒好,吃完還要對着殘渣笑話一通,還有完沒完了?
可惜,我已經沒心情陪你了,累啊,跟你這樣複雜的人玩遊戲,真是累。
智商不在一個層次,吃虧的總是我,你不喜歡我,那就讓我自生自滅去,還不行嗎?
“你……要回學校?”
衛騰有些奇怪,蕭凡說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居然還結巴起來了。
靠,換花樣?
“對啊,回學校。你也回啊?”衛騰扯起嘴角,冷冷的笑了笑,“真巧,同路啊。”
蕭凡沒話說了,只是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良久之後,蕭凡又開口了。
“我想……我們該好好談談。”
衛騰翻白眼,早上不是一臉臭屁的說忘了最好嗎?現在又追過來幹嗎?
哦,覺得我這身體抱起來挺舒服的,你挺爽的,所以想打個商量,以後再繼續供你蕭大少爺發泄啊?
老子不幹。
“T大北門到了,下車的乘客……”
公車內播報的聲音響起,蕭凡起身讓了個位,衛騰從他面前跨過,手卻被他拉住。
一根外用的膏藥塞了過來,暖暖的,似乎被他握了一路,還帶着他的體溫。
“這個,我想對你有用,回去以後……”
“謝謝了。”
衛騰接過膏藥,塞進口袋裡,頭也沒回就下了車。
公車前進,蕭凡站在車內看着那個脊背挺得很直的衛騰,無奈的嘆了口氣。
思維簡單的傢伙,一定以爲我是來看他笑話的吧?以爲給他那東西是諷刺他吧?
真沒辦法,處理什麼事情都井井有條,現在對着衛騰卻方寸大亂了。
甚至說話都不清不楚。
好像是因爲……確定了喜歡他,有點說不出口。
不會是在害羞吧?
蕭凡愣了愣,對着窗戶捏了捏下巴,我會害羞?開玩笑。
忘了告訴他,嚴格來算,昨晚自己也是第一次。
而且是跟喜歡的人。
當然,不嚴格的話,以前青春期老爸教授過這方面的知識,自己也好奇地模擬過,具體就不回憶了。
摸了摸臉皮,倒真是有點燙。
果然,我的定力還是比不上葉敬文啊。
雖然並稱黑白囧囧,可惜我無論變態程度還是厚臉皮程度都比不上他,他吃掉林微的時候可以不動聲色還裝無辜,我就不行了,太激動說錯話,傷到衛騰,現在見到衛騰,居然還不好意思起來。
嘖嘖,蕭凡,你其實也挺沒出息的。
想起昨晚激烈的情事,別說臉皮,全身都開始燙。
深呼吸,平靜。
蕭凡翹起嘴角笑了笑,衛騰那身材,真是……不想了,再想,真的變成狼了,而且是帶色字的。
在南門下車,到了約定的餐廳,蕭凡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的林微。
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垂着眼皮,握住杯子的手指顯得格外蒼白。
不知道是不是確定自己對衛騰動心的緣故,現在看到這個曾經刻骨銘心愛過的人,蕭凡突然覺得很坦然。
記得林微和葉敬文分手之後,自己曾經充當炮灰,有段時間一直跟葉敬文黏在一起,校園裡這纔有了黑白囧囧的說法。
後來他們複合了,林微還因此找過自己。說我一直把你當朋友之類的屁話。
當時很氣憤,總覺得林微這狐狸,明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卻還能說出當知心朋友之類的話,真是很過分。
不過現在看着他,倒真的可以坦然的當作朋友。
原本就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不過是年少時的不服氣,一股衝動。
不過一場夢,夢裡是他淡淡的微笑,和一直站在身後看着他的自己。
現在夢醒了,才發現,跟葉敬文,跟林微,做朋友,纔是最好的結局。
原本就無法插足他們的世界,這世上還有更值得珍惜的人在等着我。
蕭凡輕輕一笑,坐到了林微對面。
一笑泯恩仇,其實很簡單。
“你來了?挺快的。”林微喝了口茶,微笑的樣子還是跟以前一樣,可蕭凡看得出來,他是勉強壓抑着痛苦。
“你跟葉敬文怎麼回事?”蕭凡也不拐彎抹角,坐下之後就直接問了出來。
“被家人發現,暫時分手。”林微笑得頗爲無奈,“你知道,愛情要長久,家庭這一關是一定要過的,我們過不去,所以就……”
林微頓了頓,輕聲嘆道:“其實敬文都告訴你了吧?”
“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只知道這次又是你放棄了。”蕭凡直言不諱。
“我有我的原則,這點你不用勸我。”林微輕輕笑了笑:“其實開學初我就回國了,今天才告訴你,我是怕敬文知道我的行蹤。我答應了他父親,暫時不跟他見面,所以連你也瞞着。”
“那你今天告訴我,又是什麼理由?”
“我會再次出國,跟你告個別。也許,很多年都不會再見面了。”
林微雖然笑着,蕭凡卻覺得有些心痛。
他總是那樣,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用微笑僞裝自己。葉敬文和林微,兩個xing格極端的人,走到今天這一步,誰都有責任。
一個xing格太沖,爲達目的不顧後果。另一個,表面溫和,又一副牛脾氣,什麼都藏在心裡,難受也忍着。
兩人誰也不服誰,誰也拉不下臉來好好談談,於是,一再誤會,到現在,弄得兩地傷心。
蕭凡無奈的嘆了口氣,談戀愛還是找衛騰那樣簡單點的好。
整天算計來算計去,行軍作戰一般,的確是太累了。
“我覺得很累,所以我現在想先放棄他,顧好學業,事業,給彼此多一點時間,讓我們兩個都成熟起來。”
“你確定他能等你到成熟的那一天?”
“不確定。”林微認真的看着蕭凡,眼睛輕輕彎了起來,“賭一把,壓上我的幸福。”
蕭凡也笑了。
輕輕舉杯跟他碰了碰,算是告別,也算是祝福。
“你心情很好的樣子,是不是感情有着落了?”林微突然問。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聰明人的眼睛。
“算是吧。”蕭凡聳聳肩,又覺得在失戀的人面前表現得自己春風得意,太過分了,於是收斂了笑容,咳嗽一聲,加了一句:“其實,八字才一撇。”
“那就努力把另一撇畫好吧。”林微倒也不介意,只是輕輕微笑,喝光了杯中的水,“我……想知道他現在的情況。”
蕭凡嗤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們倆啊……”無奈的嘆了口氣,接着說:“他胃病犯了,在美國養病,這學期休學了,手續是我幫忙辦的。”
林微握住杯子的手緊了緊,“他還好吧?”
“聽起來不像會死的人。”
“那就好。”林微長長吐了口氣,低頭喝水,才發現杯子早就空了。良久之後,才擡起頭來,“我們兩個的事,這幾年讓你費心,一直覺得有愧。你如果找到了真正值得愛的人,我會祝福你。”
“謝謝,我知道你下句話要說什麼了,我們是朋友,對吧?”
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原來林微回國,只是辦轉學手續,他現在研一,跟導師去美國做完一個課題,回國之後,正式申請去留學。
林微說他會拿到醫學博士的學位再回來,但是,他不會當醫生。
蕭凡去機場送他,聽了他的話,也不知該怎麼說。
他們三個都是很驕傲很有主見的人,蕭凡相信無論林微選擇什麼,都有他自己的理由,也就不再多說,把他送進了關口。
上飛機前收到最後一條短信。
“有了新歡,就巴不得趕我走了,唉,生日禮物剛纔放你口袋裡了,補送的,還來得及吧^_^”
突然間有些感動。
其實,以前喜歡林微的時候就知道,他這個人,表面溫和好相處,卻很少有人能走進他的心。他不相信愛情,對感情很冷漠。
自己默默愛着他那麼多年,從來得不到迴應,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記得自己的生日。看來,他是真的把我當知心好友了?
知心朋友。
哼,我應該算是你們倆的老媽子,管家婆纔對。
蕭凡心裡咒罵着,嘴角卻輕輕揚了起來,手塞進口袋,摸到了一個絨絨的盒子。
一塊手錶。
突然想起昨晚生日的時候,把衛騰當禮物吃掉的情節,蕭凡的笑容蕩得更開了。
“蕭晴,衛騰昨天有帶東西過來吧?”發了條短信過去。
衛騰跟蕭晴不熟,去生日party肯定是衝着自己的,那個傻傢伙,真是讓人心疼。
“是啊哥,一個大塑料袋,不知道是什麼,我沒敢拆開。”
“你回學校嗎?幫我帶過來。”
“嗯,下午吧。”
蕭凡拿到大袋子時,嘴角忍不住抽搐起來。
巨大的袋子,裡面放了個大大的紙盒子。
打開盒子,居然是……一本書。
蕭凡啞然失笑,我說衛騰啊,你送書就送書吧,幹嗎拿個大盒子來裝着,你不覺得那麼大個盒子裡,放了本佔據不到一半空間還包着奇怪書皮的書,很搞笑嗎?不覺得那盒子很像棺材嗎?
雖然嘴上在嘲笑,還是小心翼翼的把書拿了出來,打開一看——
《法律下的自由》
裡面夾了一張書籤,歪歪扭扭的鋼筆字,寫着——
蕭凡,生日快樂。
by衛騰。
一瞬間,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眼眶竟有些發熱。
傻瓜,這本書我在圖書館借了多次都沒借到,沒想到,你居然記得。
還專門跑去買來送我,包着奇怪的書皮,用可笑的盒子裝着。
卻是我從小到大,最珍貴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