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問完這句話,就回到屋內做飯去了。
後院很快飄來飯菜的香氣,而白巳依然在沉思。
她問我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她還在懷疑什麼?還是說,在警告我?
越是思考,越是疑惑,白巳想到頭痛,也沒弄明白小南的意圖,他索性盤坐在水晶棺面前,靜靜等待。
“世事無常,如果有一天我也失敗了,彌彥、長門還有小南他們,是不是也會落到如此下場……”
過了二十幾分鍾,小南提着籃子回來。
籃子裡幾個素碟碗筷,擺放着的都是山間野菜,沒有什麼大魚大肉。
小南跪坐下來,上半身前屈,擺放碗筷菜碟,沒有要和白巳說話的意思。
而白巳也默默看着。
小南身子一彎,紅雲黑袍也遮擋不住她玲瓏的身段,寬鬆的袍子此刻反而勾勒出她的弧線。小南似乎毫不在意白巳在身後,動作十分坦然。
白巳有些享受這種靜謐的氣氛,雖然眼前身姿綽綽,風景獨好,但和他那個時空的小南仍有些微妙不同,驚動不了他的心緒。
“請用。”
“我開動了。”
白巳的動作隨意自然,小南則吃得秀氣,一小口一小口,細細咀嚼,不時用手遮擋嘴脣,舉止賞心悅目,看上去優雅極了。
兩人用餐時都沒有多說什麼,飯後小南收拾碗筷,把放在水晶棺前的碟子也都收回來,放進籃子裡,提回屋子。
白巳目睹她的所有動作,突然感慨了一句:“時光賦予人的,是太過厚重的沉澱。”
小南斟茶的手一頓,淡淡道:“那也未必是別人想要的。”
遞過茶杯,開口道:“你想好怎麼回答我了嗎?”
白巳抿了一口茶水,是山茶,苦澀得很,回甘不足,卻有種獨特的清香。
“沒有什麼想沒想好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很遺憾,我確實還沒能做到。”
“你看上去像是個心思深沉的人,我原以爲你會多修飾一些。”
白巳苦笑道:“我也想真誠一些,但我所在的時空,遠沒到真誠的時候。過早的真誠只會葬送自己和夥伴。我既沒有鎮壓時代的力量,讓人人不得不真誠,也不是所謂的救世主,能夠一頭撞向終點……”
“我只是個凡人,要想改變世界,何其艱難?”
兩人彷彿深交已久的老友,聚在一起閒談。
小南茶藝功夫不差,白巳也樂於欣賞,讓兩人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空隙中,也有事可做。
小南望着水晶棺出神,忽然幽幽道:“彌彥曾想爲世界帶來和平,希望人人互相理解,但世界給予我們卻是痛苦。”
“長門從痛苦中繼承彌彥的遺志,想讓世人藉由同等的痛苦來相互理解。”
“可惜……”小南搖搖頭,“火之國依然繁盛,木葉也充滿歡聲笑語,可是救世主承諾的‘明天’呢?到底什麼時候會到來呢?”
“不知道方法、不知道道路的方向,卻堅持着等待和平到來。大戰後的和平確實令人心醉,但百年之後,真的能繼續嗎?人人理解的時代真的會到來嗎?”
垂下頭,小南含糊不清道:“而相信長門的我,似乎也只剩下等待和觀望了。”
小南夢囈一樣的聲音,彷彿在問白巳,又彷彿在自問。
好半晌,白巳纔開口:“人人理解的時代永遠在‘明天’,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理想鄉。”
小南擡起頭,睜大迷濛的雙眸,看着白巳。
白巳很清楚,即便是穿越前的文明社會,人人互相理解也是不可能實現的。不能指望每一個人都是古之聖賢,也不能強求每一個人的喜好趨同。
差異,是人類社會的劣性,也同樣是人類社會的閃光之處。
這一點上,白巳比忍界任何一個人看得都要長遠,所以他才更清楚,斑和柱間、彌彥和長門、鳴人和佐助,這些人的選擇中,鳴人的道路是最不可能實現的。
看似美好的結局,實則只在一代人中持續,之所以得以實現,不過是戰後創傷和鳴人個人實力以及聲望的鎮壓。
佐助要殺死五影,實現統一的做法,不能說錯,但也太過偏激。柱間創立一國一村,雖然擴大了戰爭規模,但也有了彼此制衡的雛形。
這麼看來,最具思想性的,反而是道路看似最殘酷的長門。
感受痛苦,未必能理解痛苦,但一定能讓人遠離。痛覺,本就是人類躲避危險的警示,無論生理還是心理的痛,都如此。
只是長門的方式太過極端,一味的“威”不能持久,恐懼也不是統治的道理。從來只有恩威並施,利益交織,纔能有制衡的剋制。
“你在想什麼?”
“嗯?”白巳回過神,發現茶水都涼了,“我在思考,我究竟要怎麼做。”
“說來慚愧,在忍界,想要改變世界就必不可少力量,而我近些年爲了達成實現理想的條件,反而沉浸於追逐力量,模糊了今後該做些什麼。”
“你問我,要怎麼實現,我才恍然,不知不覺中,我也該到了想清楚這些事情的時候了。”
小南明眸盯着白巳,點點頭:“我信你。”
“所以,你想清楚了嗎?”
“……老實說,還很模糊。”
“那麼你的理想是什麼呢?”
“改變世界?讓身邊的人更好的生活下去?”
小南搖搖頭:“你自己都不確定,我又怎麼能回答你?”
白巳怔住了,小南望着後院的風景出神,也不理會,兩人又陷入沉默。
直到日頭偏西,影子被拉長,白巳澀聲道:“我想讓世界變得和平……”
“那不是你的理想,”這次小南說得斬釘截鐵,輕聲道,“不是彌彥,不是長門,既然你說你還沒幫助他們實現理想,那麼你自己的理想又是什麼呢?”
“我和你,並不是同一時空,你可以搪塞自己,但欺騙我毫無必要。又或者,你自己其實一直都不是很清楚呢?”
白巳陷入沉思。
小南也沒管他,收拾好茶具。結印再度封印住水晶棺,整理好後院的土地。
“如果要休息的話,屋子內有客房。”
“……”
看着陷入魔怔的白巳,小南輕輕搖搖頭,回屋子休息去了。
一晃深夜,月明星稀。
白巳仍沉浸在自問中,呆呆地盯着夜空。
“我的理想?”
“我來到火影世界有什麼想做的?”
“不,不對。想做的和理想並不一樣。可是現代社會,大家都只想着讓自己生活得更好一些,理想這種‘奢侈品’有幾個人到了成家立業後還能爲之奮鬥呢?”
“我來到火影世界太突然了,過去的我也一心只想着活下去,什麼理想都太遙遠。那我現在到底是在慣性地追逐力量,還是爲了幫助彌彥他們實現理想?難道我是把他們的理想當做了我的理想?”
小南站在木屋窗前,望着月光下一臉愁苦的白巳,摸了摸那朵紙花,素手摩挲着。
輕輕嘆道:“我的心願就是彌彥、長門他們的理想終會實現,我繼承了這份黎明前的等候,卻失去了其他的東西。”
“你擁有這份溫暖,卻在別人的理想裡茫然。”
“原來沒有什麼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只是我們眼中永遠盯着的,都是失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