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不可以嗎?”赫斯塔道,“比方說他要是送我一本書、一支筆——”
“他不會送你這麼寒酸的東西。”西莫婭一腳剎車停在了紅燈路口,她轉過頭,“他要送,只會直接把你送上AHgAs的經濟法庭。”
“哇哦,這麼厲害。”車後的黎各發出一聲驚歎,“他一般什麼時候請吃飯?我能一起去看看嗎?”
西莫婭凝視着不遠處紅燈下變化的數字,莫名感到太陽穴附近的血管跳了幾下。
“……隨便你們。”
“你也會全程同行?”赫斯塔問。
“當然!”
……
柯西工作站。
西莫婭幾乎是小跑着跨過門前的石階,在她身後,赫斯塔大步跟隨。
兩人穿過空空蕩蕩的大廳和若干大門緊閉的辦公室,整個工作站門可羅雀,大白天幾乎看不見幾個工作人員。
“這裡怎麼這麼蕭條?”
“十二區的工作站今年關停了一大半,柯西工作站是少數還在運轉的站點了,”西莫婭輕聲回答,“也減員了60%。”
兩人徑直來到二樓靠東的一處辦公室。還沒有進門,赫斯塔就聽見了一個低沉、幹練的聲音,儘管那人語速極慢,但赫斯塔仍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赫斯塔猜測那可能是十二區當地語言。
“肯黛在打電話。”西莫婭伸手示意赫斯塔在辦公室的會客區坐下,“儘量不要發出聲音。”
赫斯塔的目光落在了一旁金屬架上,那裡放着幾個裝着合影的相框,畫面上,一個灰白色頭髮的中年人凝視着鏡頭,那一頭捲曲的短髮緊貼頭皮,她幾乎不笑,雙眉之間的溝壑始終沒有舒展過。
突然,裡間的聲音停了下來。西莫婭立刻意識到了什麼,她深深吸了口氣,而後快步走了進去,片刻後,赫斯塔聽見她在裡面喊自己的名字。
赫斯塔推開了又一扇門——這是一間巨大的會議室。
“你好。”肯黛坐在一臺固定電話前記錄着什麼,沒有擡頭。
赫斯塔凝視着眼前人,肯黛的樣子幾乎和外面的照片沒什麼區別,古銅色的皮膚,長而健壯的雙臂……然而赫斯塔卻從肯黛身上感覺到了一種衰老的徵兆,那是她曾在艾娃那裡感受過的一種疲憊,是與人與物長久對抗後不可避免的睏乏。
“今天沒有太多時間和你解釋了,”肯黛扶了扶眼鏡,“去把那些文件籤一下。”
西莫婭示意赫斯塔去看她面前堆迭的一大摞文檔夾。
赫斯塔有些遲疑,她原以爲所謂的“文件”可能是和自己有關的一些手續,然而翻開第一頁,她分明看見這是一份關於改革埃芒里亞軍事用地審覈程序的草議流程。
赫斯塔大致掃了一眼,裡面專業詞彙太多,她不是很理解。
“這是什麼文件?”
赫斯塔的問題一出口,她就看見肯黛皺緊眉頭揉了揉鼻樑,彷彿她問了一個令人難以忍受的蠢問題。
“我說了今天沒有時間解釋,”肯黛低聲道,“但以後會有時間的,先來履行你的職責。”
“我的什麼職責?”
“讓事情先轉起來的職責。”肯黛道,“畢竟你提前到了,那麼所有事情也就可以提前做……西莫婭,幫我給我的鋼筆吸點墨,我得出去一會兒,二十分鐘後回來。”
肯黛匆匆離去,在走出辦公室時她佯作不經意地朝身後看了一眼,這個新來的年輕人正有些詫異地翻閱着每份文件,看起來似乎是在快速地閱讀標題。
肯黛心中升起一抹嘲弄,垂眸離開了。
……
大約一刻鐘後,辦公室外的走廊上又傳來了熟悉的皮鞋聲。
西莫婭主動上前打開了門。
“兩點半的會議取消了,”肯黛低聲道,“我現在有時間和我們的這位小朋友談談心——”
“啊,但赫斯塔已經走了。”
“什麼?”肯黛皺起眉,她快步返回會議室,“她怎麼可以——”
“都簽過了。”西莫婭連忙道,“她說她第一天來,家裡還有好多東西沒有添置,所以飛快簽完了所有文件,如果還有別的事明天再說。”
肯黛的表情恢復了正常。
“她什麼都沒問,就直接簽了?”
“問了一些……像是你具體做什麼工作,和她的職責有什麼重迭之類,對了,她還問了請假的事。”
“請什麼假?”
“她說她不太喜歡現在住的公寓,太小了,想重新找個住的地方,再添置一些東西,然後還要拜訪一些這裡的朋友……所有事情七七八八加起來可能會佔掉一個月的時間——她想一個月後再正式開始工作,”西莫婭道,“對了,她還說,如果這期間還有什麼需要她簽字的文件,直接送到她的住所就可以了,她簽完會讓可靠的人送回來。”
肯黛默默聽着,同時也確認了這裡的十來份文件裡每一份都得到了赫斯塔的通過。
“好,那最好。”肯黛將所有文件放回文檔夾,“你也幫她一起找找房子,市區老房子裡可能沒幾座能符合她要求,你帶她看看近郊的莊園。”
“……好。”西莫婭猶豫着,“那如果她之後再問到關於工作上的事情——”
“你都正常回應。”肯黛回答。
“好的。”西莫婭鬆了口氣,“我也有些意外,沒想到她竟然還很配合……”
“不管配不配合,她在這裡都待不久。”
西莫婭有些意外地擡頭。
“十二區不需要第二個監察官。”肯黛看向西莫婭,“不出三個月,她就會捲鋪蓋走人。”
西莫婭鄭重地望着肯黛:“我明白了。”
……
下午,赫斯塔坐在尚顯混亂的客廳中,看着琪琪和十一在公寓後院的花園裡追逐打鬧。
“我已經和五號辦公室確認過了,目前AHgAs對十二區的行動原則就是隻保證母城安全,其餘事項我們不再做任何干預——就算現在埃芒里亞爆發了大規模螯合病,只要不對母城構成威脅,我們就不做任何行動。”
“很合理,”黎各道,“那個肯黛是什麼情況,你問了嗎?”
“我倆的工作暫時沒有什麼交集,她的職責是持續確保母城安全,我則作爲與十二區聯合政府對接交涉的監察官,監督這裡在一切有關政策的制定和推行並提供建議……但與其說是監察,更像是一個顧問的角色。”
“你倆誰聽誰的?”
“理論上,我和肯黛現在是平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