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利的辦公室裡,千葉和莫利兩人坐在同一張桌子前。她們一人一隻耳機,正聚精會神地聆聽——耳機裡播放的正是方纔迦爾文和肖恩在走廊上的談話。
在上次送赫斯塔回來之後,千葉就專門來找了一趟莫利,她調取了格蘭古瓦兄弟在基地內的行蹤,並很快發現,雖然和肖恩在一起時兩人的軌跡比較混亂,似乎哪兒都會去,但當迦爾文一人獨自行動時,他的行蹤非常簡單:學生公寓、食堂、教學樓或訓練場,如此而已。
一方面,千葉讓莫利叮囑迦爾文,近期和肖恩的談話最好能留下錄音,另一方面,她感到既然如今肖恩評級被降,他們不能回到學生公寓,也不能再利用公寓內部的圖書室,那麼迦爾文就必然會去基地內的圖書館。
因此,她在這一路留了二十幾個監聽裝置,尤其是在這段沒有監控的走廊上,以此作爲監聽的第二層保險。
——千葉原本的計劃是直接在兩人現在的居住地安裝秘密監控,然而,已經違背過一次原則的莫利,十分堅決地拒絕了這個提議,千葉也只好作罷。
“肖恩挺上道的嘛。”千葉放下耳機,“要是新人都知道把力氣花在自己擅長的方向上,瓦倫蒂那邊就不用天到晚琢磨怎麼緩解他們的壓力了。”
莫利面色鐵青,她冷眼看了看千葉,半天才蹦出一句哼笑。
千葉若有所思地將手伸到了後腦勺後面,輕聲道,“我現在更關心的問題是,那些戰損比的數據,肖恩都是從哪裡搞到的?聽起來有點像是我們前兩年拿去糊弄聯合政府的文件……雖然是編出來的東西,但應該也沒過保密期吧?”
“都在查。”莫利低聲道,“目前在基地裡,至少已經有六個教職工人員的電腦被他侵入過,不過都是相對外圍的員工,不太能接觸到機密文件。肖恩應該是拿到了一些外面的社工庫,撞庫入侵了聯合政府那邊一些要員的帳號,進而得到的材料。”
“那當然了,”千葉笑了起來,好像聽到了一個笑話,“要是肖恩侵入的是核心職工,那他現在不是進了監獄,就是直接轉正了好嗎?”
莫利瞪着千葉,根本不覺得哪裡好笑。
“不過呢,等事情解決以後,你還是要找個機會和他把這件事澄清一下,”千葉摸了摸下巴,“女性水銀針的穩定性之所以好,是因爲她們體內的雌激素能減緩一部分失血帶來的影響——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有了戰地輸液裝置以後,我們的性別戰損比遠不會那麼糟糕。”
“這是重點嗎?”
“還有什麼呢?”千葉輕聲道,“反正我聽完以後是更放心了。”
“放心?”
千葉向後微仰,把椅子的前腳翹在半空中,悠悠地前後搖擺。
“肖恩既然惦記着以後去做後勤,就不可能幹出什麼出格的事情。退一萬步,他就是想脫離基地去向聯合政府謀職,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檔案能承受得多大的污點。”
莫利冷笑了一聲,“也許我應該考慮向總部提交一份報告,把你的這些言行都遞上去,好讓上面看看你是否真的有履行監護責任的能力。”
“我當然有了,”千葉臉上的笑容稍微收斂了一點,“你看這段時間,我隔三差五就抽空回基地帶赫斯塔出去轉轉——現役的所有水銀針裡,哪裡還會有比我更負責的監護人?”
“你都帶她出去幹了什麼?”
“吃甜點,在老城區裡到處轉轉……”千葉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細數她與赫斯塔出行的往事,“還有看看風景,體驗生活什麼的……就這些。”
莫利眼睛微眯,並沒有迴應。
“你不信?”千葉三指朝天,“莫利,我對你也是半句假話都沒有的,不管大事小事。”
莫利根本沒心情陪千葉在這裡擡槓,這幾日外面的事情鬧得越來越大,原本只是譚伊市內的集會遊行,在一衆媒體的煽風點火之下,已經慢慢蔓延到了其他宜居地。
第三區境內,至少有十幾家與AHgAs保持密切聯繫的基金會都不同程度地向他們提出了警告和問詢函,要求基地儘快對外界的質疑作出迴應。
她兩手交握——這種姿勢通常意味着莫利想要結束一場談話或是下最後通牒。
“關於赫斯塔撫養權的爭端,你到底打算怎麼解決?”
千葉仍是一貫蜻蜓點水的態度,“計劃麼,都在穩步推進中。”
“還要等多久?”
“看聯合政府的效率,現在的遊行基本都發生在譚伊市內,規模太小了,我們要給第三區的其他宜居地一點反應時間。”千葉笑眯眯的,“要讓這股風潮燒到第三區的核心城內,至少還得再等一個月或者一個半月吧。”
“你還嫌現在的情形不夠亂嗎,”莫利的下頜因爲震驚而稍稍發抖,“還要等這陣風燒到核心城——”
“保持冷靜,”千葉帶着一點意味深長的微笑,“目前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莫利深深呼吸,“……那現在大致進展到了什麼程度?”
“如果運氣好,那計劃就已經推到了40%。”
“運氣?”莫利爲聽到這樣不嚴謹的用詞而深感震驚,“……要是你運氣不好呢?”
“要是運氣不好,那就已經推到了90%。”
莫利聽得匪夷所思,“……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永遠有更加可靠的PlanB,雖然可能會更顯粗暴一點。”
千葉向莫利綻開一個十分開朗的微笑。
“如果事情不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永遠會優先考慮一些更文明,更道德的做法……所以請好好配合我吧,莫利女士。”
莫利稍稍垂眸,臉色並不好看。
“不會再有下次了。”
……
“大概,就是這樣。”
瓦倫蒂的辦公室裡,迦爾文已經將肖恩關於赫斯塔的想法轉述得差不多了。在談話中,他對肖恩關於未來的那些規劃隻字未提。
有時他覺得肖恩的說法不無道理,譬如先前他提到應該對自己的某些信息有所保留,而不該完全向基地敞開自我;但有時,他又覺得這傢伙簡直固執得有些不可理喻。
胡思亂想中,迦爾文聽見對面瓦倫蒂輕輕嘆了口氣,他心中一沉,開始擔心肖恩的處境,正當他搜腸刮肚地思索現在說些什麼能扭轉一些肖恩的印象,卻聽見瓦倫蒂突然說了一句,“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什麼?”迦爾文有些意外地擡頭。
“真是辛苦你了,在肖恩那邊出事的時候總是麻煩你。”瓦倫蒂溫聲道,“這原本不是你應該憂心的事。”
“這沒什麼,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迦爾文立刻搖了搖頭,他猶豫了片刻,低聲道,“也許不應該現在提……您知道我們下個月第一次外出實戰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