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溫柔的笑了笑，近乎貪婪的看着兒子的面容。
“世人都叫我們是馬擊羅人，可是馬擊羅這個星球存不存在，我們的族羣又住在哪裡，幾乎沒有人能說的清楚。”
她笑的和藹溫婉，可是語氣卻充滿了尖銳的質問。
“這麼多年，難道就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我們的來歷？！”
“爲什麼每一代的施倫貝格都這麼幸運，生出來的孩子個個資質都大勝凡人一籌？！”
“爲什麼帝國這麼大，所謂的馬擊羅人卻只能和施倫貝格匹配？！”
“這麼多的疑點卻根本沒有人願意去探求，你們也根本不會知道施倫貝格這個靠着皇族崛起的暴發戶到底把手伸了多長。”
塞壬把頭轉向了右邊。那裡有一個小小的窗子。這麼多年以來，她就是看着這方寸的天空來打發漫長的時光的。
她喃喃的說道。
“因爲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馬擊羅這個民族。我們原本也都不是人魚。在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之前，我和你們一樣，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帝國公民。”
塞壬的語調出奇的平靜，彷彿是她正說的只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不是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
可是聽的人就不像她這麼淡定了。
許微秋的嘴巴驚成了o字形，她死死地盯着塞壬，怎麼都看不出來她這隻人魚竟然是人爲製造出來的。
海因裡希則甚至激動地站了起來，他伸手握住了塞壬的手，嘴巴開合了幾下，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纔好。
沒想到，真的是沒想到！！
塞壬自嘲的笑了笑。
“雖說說也是公民，可是帝國打了這個時候，公民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有錢的規則什麼都可以做，最底層的貧民活的甚至不如貴族家的寵物。”
“我的出身並不好，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我便被一個戰爭救助機構收養了。這地方是施倫貝格家建立的，裡面許許多多像我一樣的弱雄性女孩，大都是沒有父母親族獨自流浪在外的。”
“這樣的我們不是帝國關注的範圍，就算就算是死了或者是失蹤了，也沒有人會去在意。”
“救助機構提供我們吃穿用住，除了只能在一定範圍內活動之外，其實生活比外面要好很多。”
“我在那裡遇到了艾格尼絲。”
“艾格尼絲是一個很聰明的姑娘。她來的時候年紀和我差不多大，所以我們兩個相處得非常好。”
“救助營的生活不是一直這麼平靜的。我們雖然不用幹活，可是每天要進行很多訓練，而且還要時不時的應對突如其來的身體檢查。身體素質不過關的人，就會被管理員帶走，合法的處理掉。”
“合法的處理掉？”
許微秋滿臉疑惑。她的直覺告訴她，所謂的“處理”並不是一件好事。聯想到地球二戰時期的集中營，她頓時不寒而慄。
塞壬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她平靜的解釋道。
“就是報告戰損。”
“蟲人和帝國鬥了這麼多年，大戰雖然不多，可邊境的小規模衝突從來都沒有停頓過。邊境的居民死傷了多少，都是很正常的事。”
“我們18歲的時候，沙克·施倫貝格第一次來到了集中營裡。他那時候風華正茂，滿身都是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氣度，對於我們這些在泥潭裡掙扎着長大的孩子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摸不到的美夢。”
“那時候，全救助營裡的女孩子們都被他迷倒了。”
“當然，也包括那時候的我和艾格尼絲。”
“所以當管理員告訴我們，他在不久的將來會從我們之中選出一位做他的合法妻子之後，所有的人都瘋狂了。”
“我們更加努力的鍛鍊自己，以便在實驗中能堅持下來，成爲他想要的伴侶。我們彼此嫉妒，爭鬥，現在想想真不值得。從一開始沙克就像歷任施倫貝格家的繼承人一樣，作爲一個誘餌，引誘我們這些人爲他赴湯蹈火，奉獻生命。”
她自嘲的笑了笑。
“最後，被選出來的只有三個人，我，艾格尼絲，還有另一位女孩。剩下的，都在實驗中死掉了。”
“艾格尼絲一直是我們中的佼佼者。她在實驗中的各項數據都表現得極爲出色，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就會是沙克選定的伴侶。”
“事實上，施倫貝格家也是把她當作未來的女主人來培養的。”
“他們爲她塑造了一個新的身份。她是出身低微的天然匹配者者，卻有着無以倫比的科研天賦。她最終被帝國大學破格錄取，成爲帝國有史以來，第一個憑藉自己的實力進入帝國大學就讀的匹配者。”
“然後，她在大學裡遇到了命定的天之驕子沙克，他們戀愛，結婚。”
“原本劇本就是這樣寫的。作爲備用品的我和另外一位女孩，將在他們結婚當日被合法的處理掉。”
“就當我已經絕望的時候，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
“艾格妮絲似乎做了什麼事，竟讓老施倫貝格徹底的將她從沙克伴侶的名單中排除掉了。”
塞壬譏諷的笑了起來。
“艾格尼絲能做什麼，她那個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傻瓜怎麼會放棄成爲沙克伴侶的機會呢。想都不用想，能指使她的只有沙克那個混蛋。”
“可是艾格尼絲的身份早就已經確認完畢，名聲都已經傳遍了全國，想像對我們一樣隨便銷燬，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艾格尼絲很聰明，她知道老施倫貝格一定會想辦法幹掉她，便立刻找了一個能夠能和施倫貝格抗衡的家族，那就是李家。”
“她和李准將結婚了，李家自然就會保護她的安全。可是她糊塗的是，既然已經嫁給了李准將，爲什麼還要和沙克糾纏在一起。那個男人就是一隻吸血蜉，不將你的最後一點價值榨乾，他是不會死心的。”
“後來的事就變得順理成章。我先生下了小萊。他的資質很不錯，又是家族這代的第一個孩子，讓老施倫貝格非常滿意。沙克帶着虛僞的面具，就像我在救助營中無限次幻想過的那樣，我着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
“直到.....我忽然在一個不經意的場合，發現了沙克的秘密。”
說到這裡，塞壬停頓了許久，似乎並不想要回想起過去那段不愉快的記憶。
“他和一個叫費倫的中年人攪和在一起，似乎是在秘密的做人體實驗。”
“費倫很神秘，和沙克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的真容。最可怕的是，他們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孩子身上。”
“萊昂是沙克選定基因芯片移植的容器，他想把自己的思維波放在兒子的身上，用他年輕的身體一代一代的替換下去，成爲永生的人。可是萊昂是老施倫貝格眼中整個家族最完美的繼承人，有那老狐狸護着，我倒是並不太擔心沙克會早早動手坑害他。”
“可是，海因出生讓局勢一下子就改變了。”
她看向站在眼前的紅髮青年，語調漸漸變得溫柔。
“海因的體質是施倫貝格家有史以來最完美的，比萊昂還要有優秀一些。”
“他一出生，我就開始擔心了。我害怕老施倫貝格一旦發現海因的身體素質更好，他會將自己的希望寄託在海因的身上，那我的小萊很可能就要淪爲沙克的犧牲品。”
“我整日整日的睡不着覺。擔憂，恐懼，絕望幾乎擊垮了我。”
“他們見我情況實在太差了，就派來了舒飛科來爲我治療。”
塞壬將目光轉向了還在忙於調試自己手上公民環的路芒。
“他幫我做了些僞裝，從開始就掩飾了海因的身體情況，將他的等級硬生生的降了下來。”
“對不起，海因。因爲媽媽一時的決定，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人魚面露愧疚，有些不敢看向自己額兒子。
紅髮青年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
“沒關係的，媽媽。你的決定沒有錯誤。我過的很好，而且......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塞壬搖搖頭，她的眼神中露出了難以表達的悲傷。
“我還是低估了施倫貝格們的冷酷。如果早知道會是現在這個樣子，還不如什麼都不做，至少你們都能平安的長大。”
她停頓了片刻，時不時的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又接着說道。
“後來的事你也差不多應該都知道了。沙克和老狐狸準備將海因作爲我再次生育的養料。當然，兩人的出發點不同，可是做的事情卻是一模一樣的。讓我吃掉自己的孩子，他們怎麼能做的出來！！！”
“沙克答應費倫，會將我們的第三個孩子，作爲他替換的軀體。老施倫貝格則是希望將海因這個家族的恥辱去掉。”
“其實千百年來，施倫貝格家每一代都有這樣的現象發生。處理的辦法就是強迫像我們這樣的人，吞食掉自己的孩子爲下一次生育做準備，直到生出合格的子孫。”
她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聲音中充滿了蒼涼和悲愴。
“馬擊羅.....人魚？會變成人魚，是因爲我們的身體承受不住一次次高消耗的生育，被迫退化返祖形態來保存性命。魚尾一旦出現，我們的生育功能也就隨之消失了。”
“沒有智商？哪一位母親能夠承受一次次的吃掉自己的孩子，不瘋魔纔怪吧！！”
她忽然看向許微秋，目光中帶着明亮到耀眼的火花。
“施倫貝格歷代和人魚匹配，你知道這句話的背後包含着多少層含義嗎？！”
許微秋心中一動，忽然覺得背後涌起了一層層的寒意。
“每一代......都退化成人魚了......是嗎......”
她忍不住失聲問道。
塞壬點了點頭。
是的，每一代。
“我是幸運的，我遇到了舒飛科。施倫貝格的秘密是不可能讓外人知道的，舒飛科被他們控制在手裡，自然可以放心。”
“他們將這件事就交給了舒飛科去辦。”
“他真的是個好人，幫我按照萊昂的基因偷偷製作了一個胚胎。爲了防止別人發現我們的動作，我便裝作自己失去了神智，用藥物激化出人魚的原始模樣，瘋狂的攻擊所有靠近的人。自此之後，除了舒飛科，他們哪個都沒興趣再來觀察我的懷孕進度的。十個月後，那個人工培養完成的嬰兒就變成了‘第三個孩子’奧丁。”
“舒飛科報告老狐狸的時候，只說是同時複製了海因的身體來遮人耳目。其實真正的複製品是奧丁。所有人都知道，人工複製品的使用時間是有限制的。十幾年後，那具身體就會出現器官衰竭，回天乏術”
“可無論我們計算的再怎麼周密和完善，也萬萬沒想到，沙克竟然喪心病狂到這樣的程度。即使是面對只有十幾年壽命的海因，他也根本都不願放過。他在海因腦中植入了芯片，好在關鍵的時候能成爲他的犧牲品。”
“寶貝，媽媽一直不願意你再回到海悅花園，這裡所有的人都瘋了。你在這裡多呆一刻，就會多一分危險。我之前那樣嚇唬你傷害你，就是想讓你遠遠的躲開，再也不要回來，去過你自己的生活。”
“好在.....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