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駕照已經留在交警大隊了。”潘武在於光瑩的對面坐下來,說,“交警告訴我,處理結果要等受傷者出院以後才能出來,看來我出不了車了。”
於光瑩斜靠在椅背上,不動聲色地說:“你開出租車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潘武想了想,說:“兩三千吧,我說的是個平均數,有時候多,有時候少。”
“我們一個月給你五千誤工費怎麼樣?”於光瑩伸出五個手指頭,說。
潘武沒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然後擡眼看了看門外,好像要透過牆壁看到正躺在病牀上的林琳一樣。
“怎麼?你嫌少?”於光瑩迷惑不解地盯着潘武,說,“這幾乎是你月收入的兩倍了。小潘啊,我想說的是,你不要以此來要挾我們。”
潘武聽罷,無可名狀地笑着說:“於主任,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看得出來,你和苗院長的關係不錯,而且你們的心眼兒也都不壞。你想想啊,我一個開出租車的司機能跟你們打上道,是我的榮幸啊,我怎麼會給你們出難題呢?說不定哪一天我還會有求於你們呢。我多了一分不要,一個月兩千五就可以了。”
於光瑩發現,潘武說這些話的時候,語調是真誠的,她沒有理由不相信他的話。
“好,小潘,來日方長,以後你就是我和苗院長的好朋友了,一個月給你三千,你就不要推辭了。”於光瑩打了個長長哈欠,拉開抽屜,拿出一沓錢來,遞給潘武。
潘武站起來,接過錢,數都沒數就直接裝進口衣袋裡,說:“於主任,你回家休息吧,我去照顧她就行了。”
於光瑩親切地拍拍潘武的肩膀,說:“小潘啊,好心有好報,你要相信這句話。你去問問她家裡的電話,最好將她的家人叫來,有什麼處理不了的問題,你就給我打電話,我手機一直開着。”
離開於光瑩的辦公室,潘武去醫院門口買了一束鮮花纔來到林琳的病房。這個時候,林琳正掙扎着想坐起來。林琳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跑到醫院裡來,更不知道自己的右腿是怎麼斷的,她只知道,自己喝醉了酒,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林琳,千萬別動,你的腿斷了。”潘武將花扔到牀頭櫥上,按住林琳的肩膀,說。
潘武怎麼來了?是誰通知了他?林琳吃驚地看着潘武,半晌說不出話來。
林琳的醉酒與潘武無關,卻與另一個男人有關。與潘武分了手,林琳迅速將他拋在了腦後,並投入了這個男人的懷抱,而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苗惟妙的前夫,賽克賽斯醫療器械有限公司的總經理丁大力。
林琳是一家藥店的售貨員,她認識丁大力純屬偶然。三個月前的一個下午下班,藥店經理出了店門卻又折回頭來,說要請一家醫療器械公司的老總,叫林琳一起赴宴作陪。林琳去了,並在餐桌上認識了丁大力。
丁大力見了林琳就產生了一股莫明其妙的衝動,就像他當年見了苗惟妙後來見了李佳波一樣。由此看來,丁大力對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有一種天生的佔有慾,就像貓生性善捉老鼠一樣。問題的關鍵還在於,公司財務處的那個叫袁嬡的姑娘已經隨父母出國定居了,丁大力目前是個孤家寡人,正翹首以待,尋找新的獵物。也就在這個時候,林琳不失時機地出現了,她最終成爲丁大力的囊中之物就不足爲奇了。
不過,林琳投入丁大力懷抱的過程顯得漫長了些,她對潘武已經絕望,她知道,與一個出租車司機廝守一輩子不會有過多的幸福,他們分手是遲早的事。但是,張嘴講出來卻並不那麼容易。所以,儘管丁大力自那天晚上起就對她百般示好,頻頻約她會面,她都婉言謝絕了。轉折出現在那雙妖豔的高跟鞋上,她錯題發揮,將愛情與鞋子混爲一談,達到了她蓄謀已久的目的。所以,當丁大力將這雙高跟鞋親自穿到她的腳上,她順勢倒在他的懷裡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丁大力無疑是個情場高手,在不到十天的時間裡就讓林琳迷失了自己,並以身相許了。與李佳波及袁嬡不同,林琳與丁大力交往不是爲了一次乃至幾次激情迸發或者是單純的物質利益,而是爲了結婚,過上一輩子的舒適優雅的生活。所以,當林琳成爲丁大力的女人之後,她就提出了結婚的要求。
與苗惟妙離了婚,丁大力就沒再沒想到過結婚,他喜歡這種身心自由愛情自由的生活。他知道,婚姻是枷鎖,一旦套到自己的頭上就失去了這些自由。因此,當林琳向他提出登記結婚的時候,他便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絕了。
林琳的失望與傷心是可想而知的,她爲自己的單純與天真付出了代價。昨天晚上,當她與丁大力約在酒吧裡見面,準備徹底攤牌的時候,丁大力失約了,只給她的手機發了個短信息,說公司裡有要事,不能前來,請她見諒。相信世界上任何女人在這種情況都不會見諒,林琳更不能例外。她以淚洗面,把酒消愁,就理所當然地喝醉了。至於她醉倒在大路中央,並被同樣醉酒的苗惟妙撞到了醫院,就屬於不幸的巧合,節外生枝了。
現在,躺在病牀上的林琳聽了潘武對事故的描繪之後,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他說的話真的。她斷定,潘武是有意而爲之,是惡意報復。
“你滾吧你!”林琳咆哮道,“我要到法院去告你!”
潘武再怎麼恨林琳,也不會去惡意報復,這與他的秉性有關。但是,他又不能將代人受過的真相說出來,就一時犯了難。
“林琳,我不是故意的。”潘武心力解釋道,“我沒看見你躺在馬路上。”
林琳不想聽潘武的任何解釋,就衝他吐了口臭痰,說:“潘武,滾!”
4
苗惟妙決定請好心的出租車司機潘武吃一頓飯,以表達她真誠的謝意,這是她在心情最不好的狀態下做出的決定。
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苗惟妙當市立醫院一把手的願望化爲泡影,又酒後駕車闖下了大禍,現在,另一個麻煩事接踵而來,她的生身父親苗繼生腎病加重,縣醫院已經束手無策了,她的弟弟苗維肖就將父親送到了水城。
苗繼生住進了市立醫院的腎臟病病房,一切安頓妥當,苗維肖便執意要離開水城了。
“維肖啊,你走了爸爸誰來照顧啊,我可是要上班啊。”苗惟妙在走廊裡攔住苗維肖,說。
“姐,我必須回去,我的兒子還沒滿月呢,我要回去照顧。”苗維肖心情急切地說。
苗惟妙記得,她曾給父親說過,將來弟弟結婚一定要通知她。可是,父親沒有通知她,弟弟也沒有,甚至她都當了姑姑也一無所知。骨肉親情已消失殆盡,不復存在,這就不能不叫苗惟妙傷感頓生。
送走了苗維肖,苗惟妙不禁愁上心頭,父親已經臥牀不起,身邊必須有人照顧,而她顯然不可能推掉工作,專心伺候,情急中的她一時沒了主意。
接到苗惟妙的邀請,潘武爽然應約。現在,他也碰到了難題,林琳那天晚上將他攆出病房後,就再沒讓他進去過,叫他另請保姆來照顧她。林琳堅持自己的判斷,一口咬定他是惡意報復,一定要將他告上法庭。他正準備找苗惟妙商量如何是好,她的邀請就到了。
苗惟妙將宴請潘武的酒店定在一箇中檔酒樓,她覺得,酒店過於高檔會讓潘武產生她是富有階層的錯覺,一旦反目難免不獅子嘴大張,叫她難以應付;酒店過於低檔又顯得不夠重視,怕引起潘武的不滿,一氣之下將事實真相告之於人,如果那樣的話,她的前途就很難預料了。
這天晚上七點整,在酒店僻靜的一隅,苗惟妙以一杯薄酒開始了她的感謝宴。
“潘武,來吧,我先敬你一杯。”苗惟妙酒杯高舉,說,“你在我危難之時伸出了援助之手,一切的感謝都在這酒裡了。”
看着苗惟妙一飲而盡,潘武猶豫了會兒,先是象徵性地沾了一口,然後再喝乾了。苗惟妙是他到目前爲止在酒桌上見到的最大的幹部了,他拿不準自己應該怎樣表現纔是最恰當的。
“潘武啊,你好像……怎麼說呢,你好像有什麼心事吧?你代我受罰,是不是有些後悔啊?”苗惟妙察覺到了潘武的猶豫,就試探着說。
潘武絕沒有感到後悔,就像他沒有後悔放棄對林琳的追求一樣。他覺得,他的替人受過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酬,早就心滿意足了。而且,他希望自己能承擔起所有責任,爲苗惟妙排憂解難。但是現在,林琳拒絕了他的照顧,讓他另請高明,這又正是他無力做到的,他必須將這個難題交給苗惟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