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不禁讓苗惟妙的臉紅了下,好像她能聽得見這些老頭老太太們在說些什麼東西似的。她惡狠狠地白了丁大力一眼,並沒有去車前拿東西,而是快步如飛,頭也不擡地上了樓。
丁大力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將車裡的食品以及啤酒可樂放在汽車的後備箱上,又一件件地摞好,擡頭看了看苗惟妙租用的五樓,然後用力抱在懷裡,走進了門洞。
氣喘吁吁地爬到五樓,丁大力用腳推開虛掩着的房門,一臉無奈地進得門來,卻又失望地發現,苗惟妙坐在門廳裡的破沙發裡一言不發,臉色也不怎麼好看,手裡舉着一塊硬紙板,拼命地扇着,以此種舉動發泄着自己對他的不滿。
丁大力對苗惟妙的這種表現早就司空見慣了,但是,他卻不能熟視無睹,置之不理,必須卑躬屈膝,舉手投降,這是因爲,他現在有求於她,不得不俯首帖耳,比方說**。丁大力也知道苗惟妙爲什麼總會無事生非,發些無名火,或者將小事變成大事,將大事變得一塌糊塗,不可收拾。對於苗惟妙的愛情,丁大力無疑曾是個癡心妄想的追求者,但是,他現在成功了。他心裡明白,也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他因爲有個局長爸爸,而這個局長爸爸能實現苗惟妙留在水城的夢想,她根本就不會投入他的懷抱,更不會讓他輕而易舉地佔有,這就決定了他們在愛情面前不會平等,丁大力始終處於一個被動的地位。
愛情有多種,比方說高尚的,卑鄙的等等,丁大力與苗惟妙的這一種含有明顯的利用或者交易的成分,所以,他們的愛情定當是畸形的愛情,不會根深蒂固,經得起風吹雨打。當然,它一時還不可能死掉,隨着時間的推移也會成長,但是,絕不會長成參天大樹,而是一棵根枯苗斜的歪脖子樹,就像鐵路局這座宿舍樓前車棚夾縫裡的那棵。
“苗惟妙,我怎麼又惹着你了?”丁大力放下懷裡的東西,站在苗惟妙的面前,唉聲嘆氣地說,“難道你就不能給我個好臉看看嗎?”
苗惟妙沒說丁大力怎麼惹着她了,也沒說能不能給他個好臉看看,只是無可奈何地長嘆了一口粗氣。
“丁大力,你怎麼不拿只大喇叭在馬路上喊啊?”良久,苗惟妙扔下手中的那張硬紙板,氣勢洶洶地說,“這樣全院的人不就都聽到了?”
丁大力這才意識到,苗惟妙是爲了他的聲音過高而火上心頭。
“這有什麼啊?”丁大力拿起那塊硬紙板,討好地爲苗惟妙扇着風,說,“那些老頭老太太都是些出土文物了,他們知道什麼?他們懂什麼?”
苗惟妙覺得,丁大力對她的一臉媚態十分好笑,就像一隻搖尾乞憐的哈巴狗。但是,她不能笑,她知道,她衝他一笑,他就會馬上忘乎所以,不知天高地厚了。
“別人都是傻瓜,世界上就數你們丁家的人聰明,行了吧?”苗惟妙不屑一顧地看了眼丁大力,說,“聰明反被聰明誤,有本名著上是不是這麼說的?”
丁大力聽罷,露出一副百無聊賴的神色,說:“苗惟妙,你這話是怎麼說的?咱們之間的事,別牽涉到家族的問題好嗎?再說了,你還不早晚都是我們丁家的人?那你也不就聰明絕頂了?”
“丁大力,誰說我一定會成爲你們丁家的人了?告訴你,我從來沒說過。”苗惟妙撅了撅嘴,說,“一切還都是未知數,你知道嗎?請你不要自作多情。”
“好了,苗惟妙,沒說就沒說吧,這也不是件重要的事,沒有任何意義是不是?”丁大力將那塊硬紙板塞到苗惟妙的手裡,說,“我說這樣吧,你在這裡好好歇着,我去準備午餐。”
在苗惟妙的房間裡,除了一套餐具和她的牀上用品是新的以外,其他的都是房東留下的舊傢俱,已經破爛不堪了。丁大力收拾好左右搖晃的圓餐桌,一下下地擦乾淨了,將從超市買來的熟食品擺放在桌子上,擺放好碗筷,又倒上兩杯啤酒,就招呼苗惟妙吃飯。
“苗惟妙啊,請入席吧。”丁大力滿臉堆笑,伸手彎腰,像酒店門口的迎賓小姐做出請的姿勢,說。
“丁大力,不過年不過節的,爲什麼還要喝酒?”苗惟妙在餐桌前坐下來,看着酒杯,大惑不解地說,“告訴我,你難道還是個酒鬼嗎?”
“苗惟妙啊,你說爲什麼?我怎麼會是個酒鬼呢?”丁大力在苗惟妙的對面坐下,衝她媚態地笑着說,“今天這個日子可謂意義重大啊,祝賀你成爲市立醫院的正式職工啊!”
苗惟妙想,不管她爲了這份工作付出了多麼慘重的代價,讓她每每想起來都會隱隱作痛,她還是應該爲了這個夢寐以求的願望的實現而高興,而歡欣鼓舞,就像一場殘酷戰爭的最後勝利,無論在戰爭過程中是多麼慘烈,犧牲了多少將士,勝利者會師的時候,卻都要歡呼雀躍地慶祝一下一樣。
“不錯,丁大力,這倒是一句人話啊!”苗惟妙不情願地笑了笑,說。
有了苗惟妙難得的一笑,丁大力頓時興味盎然了,他端起杯子,說:“好吧,苗惟妙,爲了這句人話,乾杯吧。”
苗惟妙不想再與丁大力鬥嘴了,就舉着酒杯說:“幹!”
丁大力與苗惟妙碰了下酒杯,然後仰起脖子,一飲而盡,而苗惟妙只是小嘴微張,喝下了一小口。
“不行,苗惟妙,給自己慶祝還能喝這麼點酒?”丁大力搶過苗惟妙手中的杯子,遞到她的嘴邊,說,“再怎麼說,這第一杯也得幹了啊。”
苗惟妙想推掉酒杯,猶豫了一下,卻最終沒有。她想,這杯酒無論如何也要喝下去了,否則,真有些說不過去,壞了丁大力的一片好意。
“丁大力,我只喝這一杯啊。”苗惟妙張開嘴,將酒喝了下去。
“你看着辦吧。怎麼樣?苗惟妙,報到還順利嗎?”丁大力獨自倒滿酒杯,說,“他們將你安排到了哪個科室?”
說起她的報到經歷,苗惟妙的心情頓時爽朗了許多,這是因爲,她不能不爲政工處長吳若英的熱情關照所感動,也不能不對院長張正天的和藹可親而無動於衷。
“丁大力,告訴你啊,順利極了。”想到這些,苗惟妙的臉上恢復了興奮,說,“院長和政工處長對我可熱情了,一點兒官架子都沒有,叫我好感動。另外,他們讓我先去黨校學習,然後再分配工作。”
黨校?苗惟妙要去黨校學習?丁大力目瞪口呆地看着苗惟妙,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至於院長和政工處長對她有多熱情,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來。
“什麼?苗惟妙,你說什麼?你給我重複一遍。”丁大力用力扯了下自己的耳朵,說,“你去哪兒學習?”
“市委黨校啊,怎麼了?”苗惟妙不知道丁大力爲什麼會這樣大驚小怪的,就重複道。
丁大力明白,有了他的父親丁凱峰在市衛生局罩着,苗惟妙的報到肯定是一帆風順,受到高接遠迎。可是,她能上市委黨校學習就有點故弄玄虛了,說給瘋子聽,人家也不會相信,反倒以爲是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