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廷深盯着聶相思的黑眸陡然斂縮。
聶相思聽話也是一怔,長黑的睫毛顫了下,有些緊張的看戰廷深。
傭人端着藥碗一走近,便察覺到氣氛不對,但又不知道是哪兒出了問題。
端着藥碗,立在當場,不知該怎麼自處。
聶相思握了握手心,烏潤的雙眼從戰廷深沉繃的臉龐微微滑開,看着傭人道,“您把藥放到茶几上吧。時候也不知道了,您早點休息。”
“……誒。”傭人瞅了眼戰廷深,將手裡的藥碗趕緊放到茶几上,快步走開了。
看着傭人走出別墅,聶相思垂眼,暗暗深呼吸了口,擡起靈氣的大眼看戰廷深,略顯僵硬的扯扯嘴角,小聲說,“這藥是補身體的,不是別的……”
聶相思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那個“的”字,幾乎聽不見。
戰廷深的雙眼像是兩顆鐵釘,緊緊釘着聶相思。
聶相思蜷起的指尖不自覺掐着掌心,兩道磨扇般的長睫毛慌亂的抖動,呼吸都綿低了許多。
就在這時。
汽車的引擎聲從別墅外傳來。
聶相思驀地提氣,仰起小臉看戰廷深,乾笑,“應該是四哥和五哥回來了,我去看看。”
說完,聶相思抓着雙手,轉身就要走。
一隻胳膊卻猛地沒從後捉住。
聶相思心一沉,咽動喉管,極慢的回頭看戰廷深,眼眸裡的慌亂已經掩不住。
戰廷深看着聶相思微紅的眼和僵硬抽顫的小臉,更是捉緊了聶相思的胳膊,嗓音沉暗到極點,“喝藥!”
聶相思,“……”
沉然的腳步聲亦在這時邁進了別墅,聽在玄関口。
聶相思雙眼快速眨閃了閃,輕屏息望向玄關。
就見聶臣燚一手插兜,一手拿着西裝外套立在玄關,深黑的眸猶如一口深井,靜默的盯着聶相思和戰廷深這邊。
聶相思沒料到是聶臣燚,手心捏緊了緊,輕聲道,“哥,你回來了。”
戰廷深薄脣抿直,冷眸邃然偏向聶臣燚。
聶臣燚對他淡點了點頭,站在玄關換鞋。
聶相思咬咬脣,看戰廷深,烏沉沉的貓眼帶了絲懇請。
戰廷深黑眸沉斂,鬆開了聶相思的胳膊。
聶相思鬆了口氣,快步走向聶臣燚,從他手裡拿過外套,掛到衣架上,問聶臣燚,“哥,你吃飯了麼?”
聶臣燚一頓,盯聶相思。
聶相思見此,便知他沒吃,在心裡輕嘆了聲,“你等我下,我去廚房給你做點。”
聶臣燚朝戰廷深看了眼,纔對聶相思輕點了下頭。
聶相思對他笑了笑,“我這就去。”
聶臣燚看着聶相思明媚的小臉,深眸漫出點柔軟,“嗯。”
聶相思轉身便要去廚房。
“停下!”
戰廷深忽然喝道。
聶相思兩條細腿一抖,停下了,側過身子,無辜的看向戰廷深。
聶臣燚眉心微不可見的擰起,眯眼盯着戰廷深。
戰廷深淡覷了眼聶臣燚,躬身,單手拿起茶几上的藥碗,幾大步走到聶相思跟前,“喝了再去!”
聶相思往藥碗裡瞅了眼,嬌氣的癟嘴,“等下再喝。”
“自己喝,我餵你喝,選!”戰廷深壓低眉,語氣冷硬。
聶相思抽了下嘴角,也不墨跡矯情了,果斷伸手接過藥碗,仰頭二話不說喝了。
喝完,聶相思用手背擋住嘴,兩道眉毛擰成了麻花,把藥碗往戰廷深手裡一塞,轉身朝廚房跑了去。
戰廷深驀地扣緊手裡的碗,看着聶相思奔進廚房的身影,只覺得心尖,鈍鈍的疼!
戰廷深攥緊拳,跨步便要朝廚房走。
“戰總裁留步。”聶臣燚在這時開口。
戰廷深微停,看向聶臣燚。
聶臣燚伸手朝沙發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
戰廷深眼闊輕斂,望了眼廚房,兩片薄脣合緊。
……
“小妹自從生了時聿和時勤,身子一直不大好。”
這是戰廷深和聶臣燚坐定在沙發後,聶臣燚開口的第一句話。
戰廷深心臟猛然揪緊,沉眸看着聶臣燚。
聶臣燚從褲兜裡摸出煙盒和打火機,將煙盒抖了抖,抖出一根遞給戰廷深。
戰廷深從煙盒裡抽出那根抖出的煙,放在脣邊。
叮——
聶臣燚打開打火機,一串紅豔的火焰竄出,傾身,替戰廷深點菸。
戰廷深盯了眼聶臣燚,沒拒絕。
給戰廷深點菸後,聶臣燚才抽出根菸點上,叼在脣邊嘬了口,隨着厭惡慢吞吞的從他薄脣和鼻息噴出,他低醚微沙的嗓音方徐徐在客廳裡響起。
“當年的加油站爆炸一事,想必小妹已經跟你提過,具體的細節我就不多說了。小妹從加油站救出時,出現先兆性流產徵兆,好在隨行的有醫生,暫時保住了孩子。我是說暫時。”
聶臣燚看戰廷深,“當時我們離潼市很近,本打算火速帶小妹去潼市的醫院救治,只可惜剛往潼市開出不遠,綁架小妹的那夥人便追了上來。我們幾番周折,終於擺脫那夥人,但過程波折動盪,小妹又出現大出血的徵兆。隨行的雖有醫生,但缺少止血的藥物和醫療工具,根本力不從心。而到臨近縣城需要半小時的車程。醫生當時的判斷,小妹和孩子,恐怕都不保。”
戰廷深夾着香菸的兩根長指驀地用力。
聶臣燚看到菸蒂都被他夾斷了,深眸微眯,繼續道,“後來本着搏一搏,看她自己造化的念頭帶她去了縣城醫院。我記得小妹被推進急救室,整整五個小時才推出來。”
戰廷深垂低眸,將夾斷的煙碾熄在茶几上的菸灰缸裡。
聶臣燚適時將煙盒和打火機扔到戰廷深面前的茶几上。
戰廷深沒動。
聶臣燚吸了幾口煙,隔着煙霧看戰廷深。
戰廷深垂着頭,他看不清他臉上和眼底的情緒,但僅從他緊繃到青筋直蹦的脖子,便能看出,他此刻內心的劇烈波動。
而且聶臣燚肯定。
聶相思在與戰廷深說起當年的事時,必然會跳過這些。
“當然,最後大人和孩子都幸運的保住了。否則,戰總裁今日也見不到小妹和時聿時勤。”聶臣燚皺皺眉,說。
戰廷深擡起殷烈的冷眸,盯着聶臣燚,“後來呢?”
聶臣燚看着戰廷深紅得似要暴血的雙眼,微停了停,說,“後來我們得知小妹就是我們要去潼市接的人,便將她帶到了榕城調養。”
戰廷深還是看着聶臣燚。
聶臣燚輕挑動眉,“小妹得知叔叔是因你父親出車禍身亡,又一直以爲你們戰家不管她死活,再經受了綁架脫險過程中的一些列打擊後,對一個孕婦而言,心理上,恐怕都很難再保持正常。”
“……什麼意思?”戰廷深骨節攥到斑白。
“抑鬱症!”
聶臣燚把煙放到嘴裡,“懷孕期間,她許是擔心肚子裡的孩子,倒也自己調節着。儘管身子仍是每況愈下,但至少她肯吃東西,偶爾還願意與奶奶在別墅周邊走走。臨產前的一個月,小妹的抑鬱症又加重了,坐着坐着就會莫名摸着肚子哭。奶奶瞧着,擔心小妹到難以入睡。爲了照顧小妹和奶奶,我從美國請了一支醫療團隊到別墅,專門負責照顧和調養小妹的身體。到了生產那天,奶奶壓根不敢動順產的念頭,直接讓醫生剖腹。”
聶臣燚說這些時,面容很淡,聲音沉且慢。
戰廷深幾乎把自己雙手的骨節都根根捏出皮膚。
心臟的位置,像是被無數根隱形的鞭子瘋狂同時抽動着,很疼。
疼得他不得不輕啓開薄脣,幫助呼吸。
聶臣燚盯着戰廷深裂紅的眸,“生產後,小妹的抑鬱症已經嚴重到無法入睡,沒日沒夜的待在嬰兒房看着時聿和時勤發呆。那段時間,小妹一度暴瘦,最輕的時候,不到七十斤!”
“……”戰廷深驀地磨緊牙根,大喘氣。
眼眸裡的紅,堪堪欲墜!
“我和奶奶用盡了辦法都無法改變小妹的現狀。直到有一次小妹吃了過量的安眠藥,被送進急救室搶救。”
“她……自殺?”戰廷深沉啞着嗓音說出這話時,只覺得心都在顫抖。
聶臣燚抿脣,看了眼戰廷深,傾身將菸蒂扔進菸灰缸裡,搖頭,“她也許動過無數次輕生的念頭,但沒有實行過一次。那次她已經連續三天三夜沒閤眼,許是太痛苦,加之精神恍惚,多吃了些安眠藥。”
這件事現在聶臣燚自己說起來,也不免心悸。
考慮到聶相思的情況,安眠藥這類的東西,都是容甄嬿保管着,她若要,便給她半顆,或是一顆,從不敢將安眠藥整個給她。
那次聶相思不知怎麼找到容甄嬿放置安眠藥的地方,一下至少吃了小半瓶。
幸虧容甄嬿時時關注着聶相思,生怕她有個好歹,及時發現,將她送往醫院搶救。
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而就是那次,徹底“激怒”了聶臣燚。
“這次小妹搶救過來,醫生從急救室出來,跟我和奶奶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小妹現下的情況若再沒有好轉,不需要再吃什麼安眠藥,不消半年,也就到頭了。”
聶臣燚說完,咬了咬牙,緊提口氣,獰笑着看向戰廷深,“想知道我聽到這話後,做了什麼嗎?”
戰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