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那麼幾秒的時間,我的大腦像是失去了所有信號。再然後,我和個瘋子似的用盡了全身力氣想要從孫霆均的掌心裡逃脫。
孫霆均呵斥:“手臂都傷了,還使勁,是不是不想要了?你要是因爲現在亂動把自己整殘廢了,落下什麼毛病來,那是一輩子的事。”
“撒手!”
“不撒,真要廢了,我養你啊。”孫霆均竟然又挑起脣,笑得像二傻,只是那股子變態勁還是隱隱藏於其中。
我眼睛瞪到了極限,咬牙切齒地罵道:“孫霆均!你耳朵是不是聾了!快給姐撒手!阿臨要是出事了,我死也饒不了你!”
孫霆均目不斜視地盯着我說:“我和你保證,只要你聽話些,我一定給姓商的留下喘氣的機會,我年紀輕輕的,還不想背條人命在身上。但你還和我鬧,老子就保證不了了。”
夜裡勁風襲面,我望着夜色下孫霆均看上去縱容的臉,平靜下來問:“我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得到準確消息。”
孫霆均很悶沉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就掏出了電話,一邊更用力地抓緊我的胳膊,一邊打電話問:“開了?”
一聽孫霆均這麼直接的問,我的心都提了起來。
下一秒我就聽他說:“哦,晚點把人給我帶過來。”說完這句話,電話就啪塔一下掛了。
聽着意思是,還活着。
我默了片刻,對孫霆均說:“孫霆均,你人這麼多,今天肯定是拿你沒轍了,走就走,但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他說:“自然。”
我坐在副駕駛位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後視鏡,直到整棟別墅都在我眼裡消失。
孫霆均帶我去了他常住的地方,可能到底是年紀比較小,他的財富就顯得比較張揚了。
同樣是好房子,但裡頭的裝修顯然要誇張多了,上好的金絲楠木,純正的雞血石擺放在顯現的地方,就連茶杯的杯墊看上去都像是昂貴的田黃石。
“怎麼樣,我這住處比他那強吧?像這樣的房子,你要是喜歡,我送你啊。”孫霆均站在我身後,嘴角挑起一絲孩子般驕傲的笑。
我眼神剔着他,遲遲不言語。
孫霆均眼神裡的期待更濃郁,我不知怎麼得就脫口而出:“那你可得多送幾套。我胃口大着!扯完犢子,我默了會兒,話鋒一轉問道:””呵呵,小王八蛋,你告訴姐,其實你這人就一紙老虎是吧?”
不得不說,霍佑伸晚飯時說的話多少還是進了點我的腦子。
孫霆均對於我突然的問話,眼神中竟驚了一下,緊跟着眉心皺起山川,語氣開始認真起來:“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自己想。”我眼神滑過他的臉,身體也和他擦肩而過,兀自欣賞着孫霆均家裡的裝修。論窺心,我顯然是個菜鳥,但好歹我爸多年執法經驗也讓我多少耳濡目染了些皮毛東西。
孫霆均家的壁紙多爲紫色,我爸曾說過,喜歡紫色的人在信仰,情感或是精神方面有強烈渴望。他們大多渴望知識,熱愛讀書。爲了能夠成就理想的自我,會在互相對比中尋求答案,且又對自己極爲苛刻。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還站在原地的孫霆均,兀自上下打量了一番,並不覺得他會是這種人啊。
“到底在看什麼?”他似乎不喜歡這種未知的感覺,語氣變得急躁起來。
我向來愛胡扯,在適當的時候不管出於僞裝還是玩笑,我就如同一個謊言發射機,張口就開始胡扯道:“我是在看,你這屋裡還有沒有藏槍那種玩意,別到時候你一個不高興讓我腦袋開花。”
既然逃不掉,總歸要面對這一切。
孫霆均一聽這話,被我逗得笑出了聲兒,他臉上還掛着許多彩,搭配上此刻的笑容實在有種十足的違和感。
他向我走來,然後越過我坐在了沙發上,還讓家裡管家給他泡了兩杯茶,對我勾着手指頭說:“過來坐,哥哥告訴你。”
我也沒矯情,來都來了,坐他身邊還怕嗎?
直接就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他身邊,雙腿也很不客氣地駕在茶几上。
這時候管家把茶水端來,對待孫霆均客客氣氣,心驚膽戰。想來在孫霆均眼皮子底下做事,並不是件輕鬆的活計。
他端起茶杯喝口茶,反問我:“你覺得那玩意的管制如何?”
“問這個幹什麼?”我斜着眼,有點惑了,難不成陶四手裡那玩意是個假貨?
孫霆均鼻腔裡悶沉一聲:“那是孫建國的東西。你說孫建國一個商人,家裡藏着這玩意兒,不覺得可怕嗎?不過你也別太擔心,我確認過了,他們只是在打鬥中走了火兒,沒傷到任何人。”
蔑視與諷刺的笑聲在我耳畔穿行而過,可其中的哀傷卻難以掩蓋。
孫霆均和孫建國的矛盾就像一個死結一樣,可能這輩子都解不開。但我十足鬆了口氣,原本路上我還在猜,陶四會不會打在阿臨腿上,手臂上這些地方,現在得知實情,心裡瞬間就暢快了許多。
我把兩條駕在茶几上的腿放下,隨即拿起桌前茶水,吹着氣喝了口,又不禁繞回先前那個問題:“我說孫霆均,你和我說句實話,你這麼介意自己把沈芳睡了,是不是因爲那是你以前根本沒睡過女人啊?”
“噗——”正在喝茶的孫霆均一口茶水噴在了茶几上,瞬間將是鬥牛場上的一頭公牛似的,脖子和臉瞬間就漲得老紅,擡手指着我,竟然當場就氣急敗壞地對我爆了粗口:“放你孃的狗屁!”
我啪啪拍手:“看來還真是啊。被我猜中了?孫霆均,原來你這麼單純啊?純情小野狗?”
孫霆均的臉漲得更紅,情緒也更爲激動:“你再多說一遍,我現在就掐死你!”
我在孫霆均這也是吃過虧的,不逞一時之快,趕緊聳了下肩老實閉嘴。
他也默了,一口一口喝着茶水。
直到整杯子茶水全都喝完,他纔像是緩過勁來對我說:“我們還是聊聊正經事比較好。”
我靠在沙發上,心裡有了起伏,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盯着他,冷漠地說:“說吧。”
“以後住這。”孫霆均把手臂擱在我後頭的靠背上,距離拉近,曖昧滋生,如是危險的氣息正在向我靠近。
我擡手往自己耳朵孔裡戳了幾戳,煩躁得荒。
而孫霆均卻很快抓住我手腕,不許我做這樣的動作。挺認真地說:“說話!”
我咬了下嘴脣,不想再做無謂的鬥嘴,耐着性子正兒八經地對他說:“孫霆均,你的事我也不是不清楚。哦不,對很多人來說應該都不是秘密。你三歲時被拐了,養父母沒有孩子,買了你之後就把你當成親身得孩子對待。突然的分離和事實讓你難以接受,孫建國的強取豪奪也不是你願意理解的方式。可你應該明白,有時候毫無預兆的分離會造成一輩子的心理陰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難道你不明白?做人,儘量別當雙標狗!懂嗎?”
孫霆均大概是沒想到我一個年僅二十四歲的女生會對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但我確定以及肯定,自己穩穩地戳中了孫霆均最不願意去承認的傷疤。我正殘忍的將他剝開,同時也用更爲直接的方式擊潰他。
孫霆均的胸口一抽一抽的,他一隻擱置在自己西裝褲上面的手悄悄然的抓緊了褲子的布料,隨着他將手掌變成拳頭的一系列緩慢動作,生生揉皺了褲子,讓褲腳難看得吊起一大截。
我乘勝追擊,繼續道:“呵呵,到底骨子裡是一樣的血,你做事的方式一樣偏激殘忍。就比如今晚在廁所,你一腳上去就剁掉了路悠的小孩,和孫建國有什麼兩樣?別把自己端到那麼高尚的位置,真的不好。”
孫霆均的眼神瞬間變態起來,他手背上的青筋變得極粗,踹息着開口:“程乙舒,你不是討厭她嗎?我幫了你,還切斷路家和孫家的聯繫。我他媽是爲了誰?”
我被氣笑了:“孫霆均,孫建國也是爲了你能迴歸原本家庭,那你爲什麼恨他?”
他被我堵得啞口無言,氣得只剩下兀自喘氣和咬牙。
而我卻在孫霆均的反應裡徹底平靜下來,側了側身子面向他:“強扭的瓜兒不甜,你和商臨的矛盾也沒有那麼深,無非就是因爲一個我而已。但你必須明白,就算再牛逼的人也有這輩子得不到的東西和得不到的心。”
孫霆均的眼睛紅了,但我很確定他不是因爲我又拒絕了他才紅了眼,而是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擊中了他心裡的脆弱。
他突然吧頭埋在自己腿上,肩膀隱隱抖動着,大抵是往事的力量終於在我的話裡又被無情迴旋在他腦子裡。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能在當下出於一時的母性作祟,伸手輕輕在孫霆均的背上拍打了幾下。嘴上碎碎念:“腦殘東西,快別哭了!”
他突然挺起脊樑骨,一把抱住我。我曾經見過孫霆均的肌肉,這會兒他的胸膛簡直結實的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