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鴉雀無聲,就連躺在地上倒地不起的幾個也都忘了叫喚。
恰在這時,耳畔響起了火機滑動的聲音,人羣中處變不驚的阿臨叼了根菸,一步,兩步,三步,就這麼緩緩走到了自己也似乎愣住了的孫霆均身後。
孫霆均的胳膊還舉着,商臨騰出一隻手捏住孫霆均隱隱顫抖的隔壁,對着他的耳朵吐了口煙說:“小孩兒,你殺人了。”
“不,不是。”孫霆均的聲音很抖。
阿臨卻鎮定地說:“你現在想要保命,只有一條路,你知道是什麼路。”
大虎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大喝一聲,召喚了最後還能站着的兩個兄弟,大喝一聲:“跑!快跑!”
大虎身邊有個瞧着機靈點的,眼神突然往我和沈芳這一剔,他一個帥氣的橫越,翻過了一張被打碎一角的桌子,大步往我這衝。
可是,來不及了。
沒有退路了的孫霆均,一下一下的扣動扳機,大虎和另外兩個炮子沒跑兩步就被孫霆均給手裡的玩意兒給突透了心臟,啪的倒在地上。
從那個往我這跑的男人腦門間衝出的血,唰得染在了沈芳臉上。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再看看孫霆均,小小的身體裡衝出一道尖銳的聲音:“孫霆均,你個傻子!這麼衝動做什麼!”
孫霆均的酒顯然已經被驚散了,他喉結滾動,眼神盯着我,卻對沈芳說:“你和我離婚吧,本來就沒想娶你。趁着還沒幾個人知道我們結婚了,哪天被查出來,人家知道你嫁個殺人犯不好。”
沈芳咬住嘴脣,眼中滾出淚水,毫不留情地說:“你這種人就該死了的。混蛋!”
孫霆均笑笑,露出兩顆虎牙:“我欺負你習慣了,改不了。”
“都別囉嗦了!想活命的,知道怎麼做吧?”陳強也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他和自己人使了個眼色,然後一幫子人衝上去把地上受傷的幾個大虎的人和路鋒帶來的保安呲呲呲呲全給攮死了。
整個酒吧的空氣裡,佈滿了一層濃重的血腥味兒。
陳強他們,每個手的手上全是血。
蝴蝶刀刃上也全是血,一滴,兩滴……落在地上。
我的瞳孔迅速收縮,嘴脣乾澀,看看暗淡的紅色燈光下那個靜靜抽菸的商臨,再看看笑得比哭還難看的孫霆均,突然我就厭惡得閉上眼睛。我在心裡告訴自己:冷靜,必須要冷靜,因爲一切好像纔剛剛開始。
灰白的菸灰從阿臨手間墜落,他迎着這血腥氣味走到我身邊,他向我伸出一隻手,陰柔的雙眼鎖住了我,慢聲對我說:“嚇着了吧?我抱抱。”
我下意識地推開他的手,他呲了呲牙,依舊很平靜地問我:“看見了這些,你現在擔心孫霆均,還是擔心我?”
我心裡頓時像被個無形的大石給壓住,他說的這句話也只有我能聽懂真正的那層含義。
一時間兩種情緒快擊垮了我,一種是害怕他當面就把事情戳破而讓孫霆均恨上,一種是擔心今天死了那麼多人,這件事是否能瞞天過海。
我再也無法抑制崩潰地向他吼出來:“商臨,你他媽瘋了!”
他板下臉,朝前走了一步,陡然捏住我的下巴,將嘴脣湊到我耳邊,用輕到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你想保住孫霆均,我感覺得到。那你,爲什麼要害十一?”
我驚恐地瞪大眼睛,死不承認地說:“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他親吻了一下我的耳垂,聲音更慢地說:“知道你是因爲愛我,所以不管你做了沒有,做了什麼,我都不怪你。”
這句話完完整整的落入我耳中。
就連剛剛面對一起起廝殺時都能強裝的鎮定突然間就那麼跨了。
我身子一顫,商臨極其快速地摟住我的腰,讓我還能軟掉的腿兒還能穩穩地支撐着自己。
他扶了下我的腰,在我站穩後就鬆了手,淡淡地對孫霆均說:“讓陳強他們把‘屁股’擦乾淨。酒吧的監控,地板,屍體,什麼線索都不能留。特別是屍體,剁碎了分開扔。只要無法辨別太精確的出事時間,很多外在線索就沒辦法重疊。但這事想要順利的滿天過海,只能去騷擾騷擾蔣鳳英,路鋒地產的女主人。”
當晚,阿臨隨便交代了幾句後就先帶我出了那兒。
於他來說,陳強是孫霆均的人,槍是孫霆均開的,可能就連孫霆均自己都覺得這事和商臨壓根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我已經無法開車了,整個靈魂都好似被抽空。
車是商臨開的,他一開四輪就四平八穩,速度慢得緊。
車裡開到半道時我還說不出什麼話,一方面是他在酒吧裡貼耳對我說的那些至今還讓我心有餘悸,另一方面是我根本還沒辦法從今晚的殺局裡緩過神來。
好像做夢一樣。
我寧願相信不是真的。
偏頭看了眼身側陰柔俊朗的男人,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半點的驚慌。
我恍然想起他說過的一句話:程乙舒,我設計的不是什麼殘忍的兇殺,我只設計人心。
車遇紅燈,車子緩緩停下來。
他的大手離開方向盤,身子一側,居然好笑地看着我:“是不是見了那麼多血,嚇壞了?”
我搖搖頭,一字一頓地說:“我爸以前的職業關係,死人我見多了。我怕的是你。”
他輕愣,嘴邊勾起一絲不自然地笑:“我怎麼了?程乙舒,我們是一類人。你不希望別的女人騷擾我,所以解決了十一。老實告訴我,她是不是死了?從那天離開到現在,她沒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她所有住過的地方附近,也沒人見過她。”
原來,他不知道喬十一在哪。
他又在對我窺心了。
我心裡起陣疼,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冷聲問:“你讓人去找過?你就這麼擔心她?我要是告訴你,她指不定死了,你該不會當場就掐死我?”
商臨的眼神很兇狠,語聲很平靜:“別開玩笑。你只要告訴我一聲她去哪了,往後的生活有沒有問題。這些你告訴我了,從今以後我都不會再問一次。”
他的氣息一次次落下,我慢慢鬆開他的衣服,把頭轉向窗外,只丟他句:“我偏不說,你能怎樣?”
他很快作答:“不怎樣。”
緊跟着車子啓動,一路帶我回到了別墅。
這一晚,我和他都無眠。
我洗完澡躺在臥室的牀上,而他一個人在儲物間很久。
一直到天亮他也沒有進來臥室。
天亮得早,四點五十窗外頭就泛起魚肚白了。
五點,樓下大院有人猛按車喇叭。
我下牀,走到窗口一看,是孫霆均的車。
我轉身就衝出臥室準備開門,走道上,我和商臨不期而遇。
他看見我,身子軟軟的一貼,後背靠在牆上問:“是誰?看見人了沒?”
“孫霆均。”我說。
他輕微點了下頭,對我說:“你去開吧,我換身衣服下樓。”
我沒再應他,衝下樓梯把大門打開。
然後就瞧見了孫霆均。
孫霆均的襯衫上全是昨晚別人的血,精神也不是很好。
“快進來吧。”我忙把人拉進屋。
所幸商臨的住處很安靜,除了山山水水也沒別的什麼。
進屋後不久,阿臨一步一步從樓上下來。
人還沒近,聲先到了。
“完事了?”
孫霆均回頭:“陳強去辦了。”他顯然有些後怕地皺皺眉頭:“不過陳強他們真靠得住嗎?”
商臨陰柔地剔他一眼:“要是靠不住,昨晚還幫你動手?這事要穿了他們自己也沒好處。再說江湖上混的人,做事總比你這個除了狂沒什麼本事的小孩兒要乾淨。有些事耳語目染的,他們知道怎麼做。”
說完這句,商臨轉身進了廚房燒開一壺熱水。
沒多久他泡了好幾杯茶出來。
三人坐在沙發上,孫霆均慢慢搓着手,相當不安地說:“我總覺得這次自己要完了。昨天他媽的,我怎麼就喝了那麼多酒?”
商臨笑了笑:“是嗎?我記得以前你好像不止一次信誓旦旦地說,孫建國這人要死你手上。怎麼現在才只是一個外人就把你嚇破了膽?”
孫霆均本就心情不好,聽見這句話後更是怒了,手中的茶杯用力往桌上一磕,瞬間碎成兩截,他連滾燙的茶水燙了自己手也不管,瞪大眼睛對商臨說:“這事和你沒關係,你他媽當然會講風涼話!”
阿臨默了,似乎根本無心和孫霆均鬥嘴,討上一分半點的嘴上便宜。
在一旁的我卻安奈不住了。
我真心覺得孫霆均對阿臨,就像雞蛋對石頭。
我聽不下去了,站起來走到孫霆均的身邊說:“走,上樓洗個澡換身衣服。”
被孫霆均指着鼻子罵都不還口的商臨突然發聲:“你叫換什麼衣服?我的衣服誰敢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