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傾訴

薇妮的異界生活 171.傾訴

勞裡應下一聲“好”,雖然什麼也沒有多說,但是脣角卻有不易察覺地上揚。

離開了熱鬧喧囂的蓋博樂大賭場,薇妮隨着勞裡慢慢地往回走。此時已近深夜,夜空裡只有三兩個細碎的星點,嵌着晶石的壁上飾帶零星地閃着微光。薇妮微微地落後了勞裡兩三步的距離,包裹在濃稠的黑夜裡,她的心裡反而覺得安穩。

邊陲小教堂裡那位負責照料他們的夫人脾氣暴虐。在她面前,所有的孩子都試圖將自己藏起來,儘量不引起她的注意。那個時候,一天之中她最喜歡的時刻便是夜晚。她喜歡把自己藏在灌木從裡,默默地享受難得的安寧。

那些關於那座小鎮教堂的回憶,早已乾涸枯爛在她的心底,凝成了一個個年代久遠難以洗去的污痕,無論她再怎麼堆砌掩飾,也不過是自我欺騙自我遮掩。已經發生的事,永遠也不可能當作不曾存在過,她不能洗去所有的回憶,所以只能盡力去忘記。

而現在,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因爲《記憶之書》的神秘力量,她又再一次成爲了一個小姑娘,過上了她曾經嚮往的少年生活。這種感覺無比奇妙,

就好像把鑄歪了的劍回爐熔化,重造一次,只可惜她付出的代價是失去了所有的魔法天賦。薇妮不確定如果沒有從前的遭遇,如果她從出生起就活在這樣的世界裡,她是不是還會如此感激在伊斯頓學院的生活。

薇妮仰頭望着天空,這樣的動作讓她回想起小時候一個人縮在灌木叢後想着心思,擡起頭,只覺得蒼穹無頂,星雲遙遠。她就像是大海里的一葉孤舟,天空裡一點星子。渺小而卑微,彷彿隨時都會被海浪打散,被濃夜吞噬。

薇妮下意識地抱起胳臂,她從前感到無助的時候就會這麼做。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勞裡頓住了腳步,薇妮一愣,還沒有回過神來,手就已經被勞裡握住。他穩穩地握住她的手,牽着她,慢慢地走回了諾伯城大教堂。

邁入教堂大門的瞬間。薇妮的手控制不住地輕微一顫。每次踏入教堂大門的時候,她的內心都會瞬間變得緊張,進入教堂之後。任何細小的騷動都能引起她的過度反應。

雖然她知道教堂裡陰影中再也不會突然跳出來一個拿着藤條的女人,但是潛意識裡的警覺卻很難完全消除。只是從來沒有人會想到,偉大的黑暗魔法師伊芙會畏懼教堂。

“我不怕教堂。”她語氣堅定地在心裡對自己說,“那些懦弱無能的神官,我一個咒語便能全部除去。”

回到勞裡的住處。遠遠看着夜色裡站着一個人。那個人聽到腳步聲轉了過來,竟然是康奈主神官。

“您是在等我嗎?”勞裡問。

“對,我有一些事需要和你商量,”康奈神官回答,接着他轉向薇妮,“赫格倫小姐。你還好嗎?”

“我很好,”薇妮低眉順眼地說,“對於今天早上的無力舉動。我感到很抱歉。”

即使她生了重病,也不該是到遙遠的諾伯城大教堂在找勞裡。雖然如此,康奈神官卻什麼也沒有問。他親切和藹地說:“沒有關係,救死扶傷是神官的職責。看到沒事,我就放心了。”

薇妮不好意思地頷首說:“謝謝您的關心。給您添麻煩了。”

康奈神官說:“什麼時候放暑假?我猜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看望你的姨父姨母吧。”

薇妮笑笑,說:“五月份才放暑假。還有三個多月呢。”

“三個多月很快就過去了,”康奈神官說,“你一定在爲婚禮感到興奮吧。”

薇妮重複了一遍:“婚禮?”

康奈神官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我不得不說,艾麗絲.莫頓小姐是我見過的最優雅的年輕小姐。她和費德維茨.愛德華茲是最般配的一對年輕人。主神會祝福他們獲得幸福。”

薇妮下意識地答:“當然。”

康奈神官和勞裡有事要談,勞裡交待了見習神官給薇妮整理一間空房之後,便跟着康奈神官離開。

見習神官打掃房間的時候,薇妮一個人站在花園裡。

艾麗絲要和費德維茨結婚了。

不知道怎麼地,她的心裡有些窒息有些難受。

那個在華麗卻冷漠的莫頓城堡裡給了孤女薇洛妮卡溫暖的兔子先生,終於還是娶了像童話故事裡所有堂姐一樣惡毒討厭卻美麗動人的艾麗絲。

她幼年最好的朋友珍娜曾經認真地告訴她:在童話故事裡,每個公主小的時候都會遭到壞巫婆的虐待,但是不管她被壞巫婆整得多麼狼狽,王子總會對她一見鍾情。王子會將壞巫婆送上絞刑架,然後和公主一起過上幸福快樂的時候。

說到這裡,珍娜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我覺得夫人就是壞巫婆,等到王子來了,我們就得救了。”

這些故事是珍娜的母親講給她聽的。在母親病逝後,她才被送到了教堂。

如果過去的薇洛妮卡.赫格倫沒有死去,在艾麗絲和費德維茨的婚禮上,她又會有什麼反應?

薇妮在諾伯城大教堂住了四天。記憶就好像密封在罐子裡的腐爛湯水,擱在地下室的角落裡毫無存在感,不過,一旦拔開了緊封的蓋子,腐爛的氣味便源源不斷地涌了出來。

無論是見習神官的詠唱,還是廊柱上的聖人雕像,任何的細節都能引起她關於教堂生活的回憶。薇妮有時會一個人對着洗禮亭自言自語,當她把那些秘密都說了出來之後,她感覺輕鬆了多許。

薇妮提出回學院的那天,勞裡沒有反對,只是說:“即使你抗拒永恆的神聖,也沒有必要爲此故意走上對立的極端。雖然世人總是被罪孽和慾望所桎梏,你也可以從中找到一些讓人愉悅的事。既然植屬法師的心渴望和平,你何不遵循本心,懷着善意,平和滿足地生活。”

薇妮只是微微笑,沒有回答。

幾天沒有回學院,自然就錯過了逆轉俱樂部在蓋博樂賭場的舉行的,慶祝新生加入的派對。艾維一邊描述着在蓋博樂發生的趣事,一邊爲薇妮大呼遺憾。

好容易逃過了艾維的嘮叨,回到宿舍,結果看到在沙發上睡着的勞拉.凱。勞拉.凱看上去極累,連薇妮開門進來也沒有醒來。

薇妮關門的時候故意發出了輕響,勞拉.凱迷迷糊糊地醒來,說:“啊?薇妮你回來了?費奇和凱特蜜呢?”

正說着,費奇和凱特蜜拿着咖啡從外面回來。

“你們哪兒去了?”勞拉.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凱特蜜回答:“我想喝咖啡,所以讓費奇陪我去。看你睡着了,就沒有叫醒你。”

勞拉.凱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說:“時間已經這麼晚,我該回去了。對了,薇妮,藝術史課下週有一個諾伯城雕塑小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