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凱文和唐墨坐在回家的馬車上。
雖然滿身疲憊,但凱文卻撫摸着右手上的寶石戒指,心裡滿是心願實現的喜悅。
他精心準備的禮物——唐墨終於派上了用場。
今晚來訪的三級貴族對唐墨的表現十分滿意,對方是一個歷史學愛好者,整個晚上都無視了周圍人的殷勤,與唐墨相談甚歡。
事後,對方甚至表示願意“請”唐墨到他們家擔任家庭教師,但凱文還是婉拒了。
一次性的交情,哪裡比得上長久的感情往來。
雖然對方對沒能得到唐墨感到惋惜,不過他還是接受了凱文的一份禮物,一枚價值三千五百銀幣的精美的白金項鍊。
對方肯收禮物,這就表明彼此已經搭上線了。
天開始下雨,雨點落在馬車的車窗上,讓周圍的一切迷離且夢幻。
透過馬車的車窗,他看到馬車正在背離晚會的會場,那裡依然燈火通明,但熱鬧的聲音已經逐漸消失,最終歸於沉寂。
其他貴族也有人在養使徒,不過他們的使徒記憶力雖然好,但比起自己的使徒,還是差了不少。
要不然,爲何三級貴族會逮着唐墨一個勁兒的聊天呢。
看着燈火闌珊的會場高樓,凱文直到那座高樓徹底被遮擋,這才戀戀不捨的扭過頭,對唐墨誠懇的說道:“多謝您了,唐墨先生,您今天真的幫了我大忙了。”
“不客氣。”
使徒們都是面無表情的人,哪怕遇到再大的事情,他們都不會有任何表情動作。
這個表現讓他們都有一股鎮定自若的氣質,但也很難讓人明白他們在想什麼。
就在凱文想要跟唐墨多說幾句話,看看對方的態度時,他所乘坐的馬車猛的停下,巨大的慣性讓他差點飛到對面,幸好他抓住了一旁的扶手。
整理好衣服,他剋制着心中的憤怒,探出頭對馬車伕喊道:“怎麼了?”
“大人,有人在攔路。”車伕惶恐的說道。
“直接碾過去啊!你這麼急停,萬一傷到我和我的客人怎麼辦!”
“她還抱着一個孩子。”
“……問問她想幹什麼。”
馬車車伕上前低語了幾句,婦女感激的聲音隨即響起。
隨後,對方來到馬車的車窗,踮起腳尖,用緊張的語氣說道:“大人,我叫……”
凱文瞥了眼一旁的唐墨,對方依舊面無表情,但視線已經落到了婦女身上。
如果是平時,他根本不會讓這個女人過來,但現在唐墨在身邊,他只能忍受着對方身上的酸臭味,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問道:“直接說正事。”
女子露出一個惶恐的笑容,然後快速說道:“我的丈夫在您的採石場工作,他之前被崩落的石頭砸斷了腿,您給了我四個銀幣作爲補償……”
“是嫌少麼?”凱文皺着眉頭問道。
“不少了,別的地方都不給錢的。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接替我丈夫的工作!我很有力氣,我出生的時候是一匹小馬,我的耐力很好,我……”
凱文看了眼女子懷中的嬰兒。
這個世界的人出生都是動物,生下來後很快就會成熟長大,除了貴族階層。
貴族階層出生就是人類,長大以後也是人類,這個特徵讓貴族和人類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團體,也是貴族源自古老祭司那高貴血統的證明。
哪怕是最低級的十三級貴族,出生時也是人類。
不過如果跟下層人混血,那麼無論血統多麼高貴,最後生下來的都是動物,這也徹底隔絕了兩個階層通婚的可能。
皺着眉頭看着對方懷中的小馬,那匹小馬此時睡的正香,絲毫沒有聽到他的母親在哀求着什麼。
雖然很窮,但他的母親將他保護的很好,哪怕母親此時渾身溼透,凍的發抖,但孩子也依然被小心的保護着。
從懷中取出一把銅幣,凱文將銅幣撒到對方的面前,壓抑着自身的不快說道:“明天到採石場吧,記得處理好你的孩子。”
“好的,大人!謝謝大人!”
馬車揚長而去,凱文則看了眼背後跪在泥水中撿銅幣的女子,感覺心情好受了一點。
神明的使徒都是仁慈的人,剛纔自己的舉動,一定給自己加分不少吧。
看着面無表情的唐墨,凱文故作矜持的說道:“我可以不管她的,誰叫我心善呢。”
而唐墨則看着車窗外的女子,半響後幽幽的嘆了口氣。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雖然早就知道曾經的貴族制度就是一個萬惡的吃人制度,但實際看到了,還是讓唐墨觸目驚心。
他知道自己是在玩遊戲,但真實的場景還是讓唐墨感覺,那個時代真的太黑暗了。
“唐墨先生?”
沉思中的唐墨被打斷,看着面前的凱文問道:“怎麼了?”
“我想說,您今天幫了我一個大忙,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請問,我可以爲您做些什麼呢?”
如果是之前,唐墨可能會要求對方多聽聽自己的話,多讓自己給對方講解一些問題。
但是現在,唐墨突然感覺跟對方無法交流。
對方已經習慣了自己貴族的身份,甚至從指縫中露出的一點點都成爲他仁慈的象徵。他已經有了自己的信息繭房,很難突破出來。
思考了一會兒,他問道:“我有兩個條件,第一個,我想辦一個讀書沙龍。”
“方便知道是幹什麼的麼?”
“借用一下您的書房,跟其他貴族孩子一起交流一下,讓他們學學歷史。”
“嗯……”
思考了一下,凱文感覺這一點可行。
唐墨的名聲已經在上流社會中打響了,很多人都知道這裡有一位才思敏捷的學者,也知道不少大人物喜歡研究歷史。
舉辦一個沙龍,相當於建立了一個紐帶,讓他可以更好的與這些大貴族產生聯繫,或許在有生之年還能讓自己的家族更進一步。
於是,他欣然同意了這個提議,然後問道:“第二個呢?”
“給我一個許可證,我希望可以偶爾前往採石場參觀一下。”
這個條件有點奇怪,但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使徒可以無視暗影顆粒,偶爾讓對方去一下也無妨。
而且自己的採石場的福利待遇在依法特都赫赫有名,他從不拖欠工資,每天會供應一次飯菜,工傷也會給一些補償然後辭退,是十分良心的地方了。
坐着馬車回去,唐墨的兩個要求被快速滿足。第二天,書房就被清理出來,一面牆壁被打通,新的地毯被鋪設在地面上,精緻的小點心以及酒水免費供應,力求給來往的客人最極致的體驗。
當沙龍開啓後,第一位客人就是一枚重磅炸彈,那就是曾經招攬過唐墨的三級貴族。
依法特的一級貴族只有七名,二級貴族二十一名,三級貴族六十三名,不到一百人的他們就是貴族的頂點,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雖然只是來贈送果籃,並且坐了一會兒就走了,但這個沙龍還是引起了一場轟動,讓這個沙龍從開啓就門庭若市,也讓凱文發現自己真的撿到寶了。
唐墨依然面無表情,但在與其他人高談闊論之後,他也在默默的留意着來到這裡的人,隨後發現貌似沒有合適的。
他本來想看看貴族裡有沒有真正的可以與底層共情的人存在,但屁股決定腦袋,這些青年雖然一個個說的好聽,但並沒有可堪大用的。
於是,他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採石場。
當他通過長長的管道來到採石場後,他發現這裡烏煙瘴氣,上千號工人在露天採石場上開鑿大理石,並通過簡單的工具將笨重的石頭運往營地加工,然後送到依法特。
這裡的環境只能用惡劣來形容,到處都是粉塵,開鑿石頭時一個疏忽就會壓傷壓死工人,但這裡確實是附近少有的高工資的地方,並吸引大批外來者到此務工。
在知道唐墨是來參觀的,一名工人被推舉出來擔任唐墨的嚮導。
對方已經三十多歲,與凱文同齡,但相貌卻完全不一樣。
他的皮膚黝黑,身體強健,在底層平均壽命四十七歲的地方,他看起來還是壯年,笑起來爽朗且親切。
與唐墨握了握手,他熱情的說道:“您就是凱文大人的顧問麼?我是德萊,歡迎來參觀凱文先生的產業,你要不要喝點什麼?只有水可以麼?”
唐墨面無表情的看着對方。
在接觸到對方的時候,他就已經打開了對方的資料面板,隨後發現對方的資料只能用炸裂來形容。
這裡的NPC也有六維屬性,普通人的六維平均值都是10,但面前這位的平均值高達19,面板的豪華程度表明對方絕對是個精英。
高屬性意味着高懲罰,但對方不是玩家,而是NPC。
在對方的資料面板上,兩個高素質的祝福擺在那裡,讓唐墨瞬間感受到了一股王霸之氣。
【幸運】:三十歲之後,伱的運氣好的不可思議。
【領袖】:你具備得天獨厚的領導才能。
光是這三點就足夠令人驚愕了,但最讓唐墨感覺不可思議的是,對方的人物背景中還有這麼一句話:
【他是凱文同父異母的兄弟。】
這句話讓唐墨感覺,這人背後有一大堆故事,而對方沒準纔是這個世界的主線。
立刻將對方的描述截圖然後扔到羣裡,羣裡的玩家們瞬間炸鍋了。
【老唐,上啊,准許你今天斷更了,你怎麼着也得把這人拿下!】
【你別走,我們馬上混進採石場,我們得看看這人到底是什麼回事?】
【我勒個去,藏彩蛋是吧,方城工作室你們藏彩蛋是吧!這麼重要的NPC你們藏在這裡。】
【方城工作室,真有你們的!】
【好傢伙,我只能說好傢伙了!做了這麼多遊戲,還是初心不改是吧!】
隨後,他們也產生了一個疑問。
在這生育體系極爲奇葩的世界設定下,這傢伙是怎麼淪落到這裡的?
目前唯一的解釋是凱文和德萊的父親對一名女工暗生情愫,始亂終棄後有了德萊。
不管怎麼樣,這裡都涉及一場大戲,需要細細品味。
在唐墨切屏跟其他人交流的時候,德萊看到唐墨半天沒有動彈,不由得懷疑對方是不是出問題了。
好在沒多久,唐墨就回過神,看着德萊問道:“請問,您在這裡是擔任什麼工作的?”
“我是工頭,負責管理工人的排班和計算酬勞。放心吧,我已經把今天的任務完成了,可以陪您一起看看。您想了解什麼?”
“可以先去工人的住所麼?”
“可以,這邊。”
與伐木場不同,採石場有單獨的宿舍,讓工人可以不用每天回家。
宿舍的構造十分簡單,簡陋的石頭搭建出了一個個石屋,上完工的壯漢在宿舍中小憩,並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跟着德萊的唐墨。
領着唐墨走進一個單獨的屋子裡,德萊擰開煤氣燈,然後對唐墨說道:“這裡是我的單人房,每一個工頭都可以有自己的單人房。”
“這裡有多少個工頭?”
“二十一個,每個工頭手下都有五十個採石工人。”
“有女性麼?”
“有一位,她的丈夫前兩天受傷了,好在凱文大人好心,讓她可以回來代工。我看她帶孩子不容易,所以讓她幫忙洗衣服和做雜物。喏,她來了。”
窗外,昨晚唐墨見過的女子走了過來。
她揹着自己的孩子,看到德萊後怯弱的點了點頭,卑微的說道:“大人……”
“別叫我大人,叫我工頭就行。”
“好的,工頭大人,我的衣服洗完了,真的不用我去運送石頭麼?”
“不用,看好你的孩子就行。喲,這小馬真可愛。”
逗了逗孩子,德萊讓婦女去休息,扭頭看到唐墨正在翻擺放在房間架子上的書。
與凱文書房中那些名貴的圖書不同,這裡的書籍做工粗糙,有一些甚至直接刻在木板上。
書房裡的書幾乎沒有被動過,這些書反而滿是灰黑色的痕跡,看起來經常被翻閱。
一些書籍的文字歪七扭八,但後來的字跡就慢慢的乾淨起來,最後甚至看起來有些漂亮。
發現唐墨在翻書,德萊不好意思的說道:“這些書是我自己摘抄下來的。我母親給凱文老爺當過保姆,我小時候也偶爾過去幫過忙,寫字和算術就是那個時候學會的。”
“那您母親呢?”
“已經去世了。”
“可惜。”
德萊的身世在這裡斷掉,讓唐墨感覺有點可惜。
不過沒關係,他們的時間還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