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星球的天空永遠都是灰濛濛的一片,很少能看到藍天白雲,短時間還不覺得如何,但待久了卻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覺,好像一塊不輕不重的秤砣壓着胸口,時間越久越窒息。
一旦入夜,氣溫便會驟然降低,四周的能見度更是低到某個令人指的程度。
虧得李軒目力驚人,哪怕是在這種環境之中,也能看到極遠的地方,不然一羣人要抓瞎了。
“李軒,要來一根麼?”他正百無聊賴地守着夜,身後傳來同伴的腳步。
按照正常的展軌跡,李軒這會兒也該是個葷素不忌、喜歡抽菸喝酒的陰鬱憤青,滿心都是惡意,然而仲孫沅的出現卻硬生生扭轉他的人生,包括某些不足爲道的小習慣……
“我不太會抽菸——”他對着同伴擺擺手,平日裡總是清淨的臉蛋帶着灰黃,眼眶更是佈滿細密的血絲,眼袋濃重,一看就知道他如今的疲倦。李軒婉謝來人的好意,繼續守在洞口。
“抽點吧,提提神,我身邊也就這麼一點兒好貨了。誰知道天亮之後還能不能活下來……”
說話的是一個濃眉大眼,輪廓稍顯深邃的青年,看着彷彿像是聯邦四五年級的學生。
不過李軒很清楚,面前這小子實際年齡比他還小,今年也纔剛過十九歲生日而已,只是長得身材高大,四肢修長,又有寬肩窄腰,故而看着比實際年紀成熟一些,本質還是個未成年。
李軒糾結得看着對方遞來的一支菸,猶豫一會兒還是接過來,點火之後叼在嘴邊,因爲經驗很少,他才吸了兩口,差點被嗆到。咳嗽好一會兒,喉嚨間的辛辣才慢慢壓下去。
“咳咳——你這煙都是哪裡弄來的,味道可真嗆人……”
李軒也有一些煙齡,不過自從走上體修之路,身體進一步改善,五感大幅度提升之後,他就很少接觸這種容易產生刺激的東西。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仲孫沅。
“這煙在市面上很難買到,是我們那顆星球的特產。因爲有一種主要成分只有特定幾塊地方纔有,所以每年的產量都不多。我家正好有一塊種植園,不然還抽不到呢……”
“……可我記得生存訓練開始之前,會限制學生攜帶的物品吧?這東西,你是怎麼捎帶進來的……”李軒一開始還覺得嗆人難受,不過稍稍緩過來了,反而適應了這股煙味。
他砸吧砸吧嘴,有些理解這煙爲何能成爲限量特產煙了?味道的確獨特。
那個少年模樣十分狼狽,左邊的衣袖斷了半截,身上的衣服混雜着黑的血跡和泥土,還有好幾道撕裂口子。手臂上更是有一條長約十釐米的傷口,被人用厚重的紗布裹起來了。
要不是李軒關鍵時刻擋了一下,恐怕就不只是這麼一道傷口的問題了,至少得丟一條胳膊。
“當然是偷偷帶的唄,聽說軍校對學生的生活限制還挺嚴格,我別的要求不高,但這東西是一天都不能離。”少年搖了搖手中的煙盒子,苦着一張臉抱怨道,“其實一開始也沒想到能上聯邦軍校,就是耐不住家裡的催促,過來湊個熱鬧的……沒想到誤打誤撞被錄取了……”
李軒回想一下少年的原籍星球,倏地明白這小子爲啥年紀不大,煙齡卻那麼可觀了。
然而軍校有一套嚴格的規章制度,在校期間的生活作風都是受到管制的,抽菸酗酒屬於違規舉動。沒有現還好,要是被現了,少不了要被計分,衝着這個,少年也不願意考進來。
“那接下來,你可有得捱了。軍校雖然沒有外界傳言那麼嚴格,但在讀期間禁菸禁酒,只有放假的時候規矩才能稍稍鬆一些。”這規矩對於每日煙不離手的少年來講,的確殘酷。
李軒笑着說道,少年聽後,緊緊抿着脣,晦澀道,“問題是……我們還能活到那天麼?”
“當然……”黑暗之中,李軒側看着少年垂下的頭,低聲道,“我們會活下來的。”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煙,黑暗中,那一點橘紅色的光由暗轉亮,“但是我沒什麼信心……”
李軒聞言沉默了一下,他明白少年的想法爲何這麼悲觀。就在他們守着的這個洞口深處,已經有兩名學生躺在地上,徘徊在生死邊緣,宛若風中殘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熄滅。
“會活下來的,能考上聯邦軍校的學生,從來不會在這裡止步。”李軒看向遠方,手中的煙快要燒盡,他直接將它摁在地上,直至徹底熄滅,“比這驚險的,我也經歷過。”
聽着少年說後悔來參加聯邦軍校的入學考、後悔被錄取、後悔參加這個生存訓練考覈……
李軒深深嘆息,卻沒辦法說什麼話讓對方打起精神,因爲在這種朝不保夕的時候,不管說什麼,都顯得那麼徒勞無力。他抿着脣,大腦迅運轉,思考一切有可能的出路。
思考的結果令他沮喪,外部存在威脅,但他們內部也有不小的弱點。這一點,在白天那一戰他就現了。可悲的是,李軒卻不能在這種時候將它說出來,除非他真的沒腦子。
被送到荒蕪星球之後,他6續碰到幾名學生,一番交涉之後,決定暫時盟約。
那些都是單純的學生,他簡單套話幾句,很快就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這幾個學生……包括眼前這名少年,按照他當年那一套錄取標準,肯定會被刷下來,但軍校更改錄取規則之後,他們卻踩着底線被錄取了……然後,帶來不可避免的隱患。
錄取的學生多了,但整體的素質卻是史上最低的一屆,或者說自從改革之後,一屆不如一屆……最明顯的地方,就在於他們對十五天生存訓練的適應程度以及針對危機的應對能力。
如果換成李軒那一屆的學生碰到白天的突襲,儘管會受傷,但絕對不會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聽完少年充斥着絕望的絮叨,李軒從空間物品中取出一瓶帶着涼意的礦泉水,一口灌下去,整個人都禁不住打了個激靈,腦子更加清醒了,“你喝麼,守夜是個很累的活,不能有睏意。”
少年原本想接過來,但碰到瓶身的溫度,又搖着頭拒絕了。
荒蕪星球氣溫多變,有時候夜晚能冷得呵氣成冰,保暖都來不及呢,哪裡會自虐喝冰水?
“我看現在還算安全,要不你先進去休息一會兒,我在這裡守着?”少年覺得拒絕李軒的好意不大好,但他又實在不想喝那麼冰的水,乾脆轉移話題,“免得太累,影響實力。”
李軒是他們一夥中實力最強的,這一點根本無人質疑,下午的混戰也證實了這一點。
說句難聽的,要不是李軒湊巧進了他們的隊伍,說不定他們一整隊都要死在下午的突襲中!
夜晚容易疲倦,休息不足也會影響作戰狀態,李軒這根主心骨要是不給力,結果可就糟了。
“沒事,我還撐得住。”李軒淡淡說道,作爲一名體修,哪怕三五天不睡覺也能精神奕奕,守夜對他來說還是輕鬆的活。不提這個,聯邦軍校也有專門針對這方面的體能訓練。
他白天沒怎麼受傷,守一整夜也沒事,反倒是眼前這名沒怎麼受過災的學生才需要休息。
“我和援軍有特殊的聯繫方式,需要實時聯繫,要是去睡了,不小心錯過就慘了。”
李軒口中的援軍自然是仲孫沅以及她所在的任務團隊,儘管仲孫沅不是隊長,他也相信她有能力將他們全部拖過來。只要援軍到了,至少能保證山洞內所有學生的性命。
“援軍……”少年低聲喃喃,卻沒有抱多少希望,或者說他根本不相信有所謂援軍。
他們最大的依靠就是天腦,生存訓練之前簽訂的合同中也明確說了天腦會保證每一個學生的安全,讓他們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結果呢?他們太過相信了,最後反而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天腦都不能保證安全,所謂的援軍在他看來,根本沒有半點兒可用之處。
正說着,身後山洞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凌亂慌忙的腳步聲靠近,同時還響起一個女生慌亂帶着哭腔的聲音,“不好了,海德他——有誰能救救他——”
海德?那不是重傷昏迷的學生之一?李軒心中一凜,不詳的念頭油然而生。
“我進去看……”李軒話沒說完,視力遠端隱隱冒出無數雙幽綠色的螢火光芒……不對,那不是螢火……他驚得倒退一步,將沒說完的話狠狠嚥了回去,“把所有學生喊起來,敵襲!”
敵襲?衆人渾身一顫,不禁想起白天那成羣成羣的灰色巨狼……
“李、李軒……你沒說錯吧……它們找過來了?”少年顫抖着,指尖夾着的煙掉在地上。
“還有些距離,不過依照它們的度,最快兩分鐘就能抵達,我們快點撤退!”山腳下,視線所及之處,全是數不清的狼!想到它們可怕的殺傷力,李軒說話也帶着些顫意。
然而,他的判斷僅僅針對普通的灰狼,頭狼並不在這個標準範圍之內。在他沒有顧到的一個方向,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宛若跳躍的白色閃電,踩着陡峭的崖壁迅上躍。
“嗷——”
震耳欲聾的狼嚎自頭頂上方傳來,李軒正揹着一名傷員撤退,聽到這聲音一擡頭,那頭彈跳力驚人的頭狼竟然直接衝着他,奔襲而來!而就在他愣神的瞬間,利爪已近身。
在最關鍵的一刻,白光破空,“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