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對質
當所有證人都陳述完供詞之後,法官看向簡凌:“對於原告的指控,你有什麼需要說明和辯駁的?”
此話一出,旁觀席上的氣氛在一瞬間凝固起來。
範維平靜地看着簡凌,看不出任何的異樣;季月的嘴角稍稍上揚,眉頭卻又輕輕地皺起,表情很古怪;白綠則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段卓和沈秋等人,則眼巴巴地瞅着簡凌,既害怕她沒辦法自辯,又害怕她說出來的話沒人相信……
此時此刻,帕迪坐在證人室中,他下意識地收攏手指,上身微微前傾,眼睛緊緊盯着屏幕上的情景。
他很緊張,比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要緊張。
如果簡凌將事實說出來,他就得做出魚死網破的準備,雖然有人答應會幫他,可他還是希望事情儘量不要發展到那一步。他不想站到被告席上,更不願意拿自己的前途做賭注。
一個聲音在他心底輕輕地重複呼喊——別說,千萬別說……
簡凌想了一下,在各式各樣的目光中緩緩開口:“剛纔他們所說的,基本都屬實。”
聽了這話,證人室裡的帕迪頓時就鬆了口氣,露出輕鬆的怪笑。
而旁觀席上,除了範維以外,所有人的神色都微微一變。
尤其是段卓,他蹭地一下就站起來,趴在護欄上,伸長身子高喊:“不是這樣的,這不是簡醫生的錯,是有人悄悄換掉了埃蒙的x光片!你們應該去查那些片子,而不是將所有錯都推到簡醫生身上!”
法官使勁敲了敲小錘子:“法庭之上,禁止喧譁!”
段卓還是不肯罷休,作勢要翻過護欄,去和法官理論清楚。兩個警官衝上來,強行將他按住:“惡意擾亂法庭秩序,你必須跟我們走一趟。”
說完,兩個警官就要壓着他離開法庭。簡凌忽然開口:“等等。”
兩名警官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她。
她卻不去看他們。而是扭頭看向高座上的法官:“法官大人,這位段醫生是我的同事,也曾參與過埃蒙的搶救手術。他和帕迪醫生一起負責診斷腦傷,既然您都問過帕迪醫生了,爲什麼不再問問他?”
聽到這話。法官看了看左右的一衆陪審員,陪審員們互相遞了個眼神,點點頭表示允許。
法官嚴肅地開口:“那就讓他上來將當日所發生的事情如實陳述一遍。”
段卓很快就被送到證人席,他看了看簡凌。見到她的神情一直都很平靜,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情,立時就有了些底氣。他慢慢地將當天發生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包括很多帕迪沒有提及的細節,他都一一敘述清楚。
等到他說完,簡凌看向法官:“我沒有申請辯護律師,我可以爲自己擔當這次的辯護人嗎?”
按照規定,這個請求可以被允許。
法官點點頭:“你有什麼想說的?”
“我需要問段醫生幾個問題。”
法官示意她問。
簡凌看向段卓:“段醫生。你能和我一起再重演當天的情景麼?就從你和帕迪醫生判斷腦傷的那段開始,我扮演帕迪,你依然演你自己。”
“好。”
在衆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簡凌從耳釘空間裡拿出一張x光片,看着它說道:“是頭骨受到撞擊。刺激了腦部神經,造成大腦陷入短暫休眠。”
段卓想了一下。又看了看那張x光片,點點頭表示認同。
簡凌放下片子,轉身走了幾步,假裝走到急救臺旁邊:“簡醫生,傷患是頭骨受到撞擊,導致腦部神經陷入休眠狀態,位置大概在右側往上一公分。”
然後,她伸手打了個響指,回頭看向段卓:“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嗎?”
“是。”
她表示瞭然,又從耳釘空間裡拿出另一張x光片,將兩張片子放到一起:“那現在,段醫生,請你仔細看一看,哪張片子纔是你們當天用來確診的片子?”
看到這一幕,旁觀席上引起一片反響,有些人坐不住了。
沈秋瞪大眼睛看着那兩張片子,非常詫異:“什麼意思?難道是真的有人調換了埃蒙的片子?!”
白綠與身旁的賈新互望一眼,同時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異的目光——他們之前還曾懷疑過這件事是簡凌的誤診,竟沒想到事情會朝着這個方向發展?!
季月死死盯着簡凌手裡的兩張片子,之前那點不安迅速擴大,令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坐在她前面的範維卻依舊氣定神閒,他的雙手交疊放在大腿上,食指輕輕地叩擊大腿面。
至於證人室裡的帕迪,此時已經臉色大變,他明明記得片子已經被燒掉了,怎麼會又出現在簡凌的手裡?!
他抱住腦袋,不敢置信,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她一定是在虛張聲勢,那張片子一定是假的……”
不管他信不信,反正段卓是信了,他沒想到簡凌真的找到了那張被人偷樑換柱的片子,等檢察官將簡凌手中的片子遞到他面前時,他立刻迫不及待地睜大眼睛查看。
他指着右邊那張:“是這張!我們當時看的是這張!”
鑑定完畢,檢察官將兩張片子還給簡凌。
簡凌又說道:“爲防段醫生說謊,可以請帕迪醫生上來覈對一下。”
很快,帕迪就被再次請上來,兩張片子被同時遞到他面前。
簡凌看着臉色慘白的他:“現在,請你爲我們指出這兩張,哪一張纔是當天用來確診的片子。”
帕迪低着頭站在那裡,眼睛根本不敢去看那兩張片子,一動不動,許久都不作出回答。法官不耐地說道:“請證人回答被告的問題。”
又是一陣沉默,最後法官的再三催促之下,帕迪這才硬着頭皮擡起頭,看了看面前的兩張片子:“我……我不記得了……”
簡凌似笑非笑:“當時是你負責確診埃蒙的腦傷,這纔過去幾天時間,你就忘記了?”
帕迪被問得有些惱羞成怒:“我就是忘記了。這種小事誰會特意去記住?!”
“小事?”簡凌的目光慢慢冷下來,“一個傷患因它而喪命。你居然會面不改色地說它只是個小事?那我問你,你當天確診埃蒙的腦傷用了多久時間?之後又是怎麼向我報告的?”
帕迪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又重新低下頭,神色痛苦:“我不記得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要再問我了……”
見到他這副樣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開始發生變化。
從法官和陪審員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們已經開始將懷疑的目光落在了帕迪的身上。
而後。簡凌讓人將這兩張片子放到投影儀裡,三維影像被放大數倍投放到半空中,簡凌看着它們說道:“這兩張片子。有一張是醫務科另一位病人的,如果你們不信,可以去調查這位病人的病歷資料,可以發現其中少了一張片子。”
法官看着她,神情嚴肅:“你的意思是。有人偷偷調換了兩張片子?”
“是的,”簡凌藉着說道,“你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右邊那張片子的頭骨有腫大的現象,這種情況就說明裡面可能出現了血管破裂。而這個位置恰好就是傷患血管爆裂導致內出血死亡的地方。對於這種情況,當時負責確診腦傷的帕迪醫生卻隻字未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了一下,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帕迪身上。
法官看向帕迪:“請證人對此作出合理的解釋。”
“我……”帕迪雙手抓在護欄上,指關節泛白,他憋了很久,眼中忽然閃過一絲陰狠,“當時我和段醫生同時負責確診腦傷的事情,我看到傷患的頭骨稍稍突出了一塊,以爲那是頭骨受到撞傷的後果,就試着說出自己的猜想,段醫生表示認同,我這纔將確診結果告訴了簡醫生。”
聽到這話,段卓的臉色猛地一變:“你當時明明是肯定地告訴我,根本就沒有徵詢我的意思!”
法官敲響小錘子:“安靜,不要喧譁!”
段卓還想要說些什麼,但見到簡凌掃過去的凌厲目光,只好悻悻地閉上嘴巴,不再多嘴。
簡凌示意有問題要問,法官點頭,她看向帕迪:“你說你當時只是徵詢,如果段醫生反對的話,你就會推翻自己的結果,是嗎?”
“當然,我當時也不太確定,畢竟腦科並不是我的專長。”
簡凌看着他振振有詞的樣子,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得古怪。她從耳釘空間裡拿出一張芯片,交給檢察官,示意他插進投影儀。
很快,一篇文章就被投放到半空中,題目是“論述腦殼神經的再生與循環”,全文洋洋灑灑有上萬字。
一見到這個,帕迪的眼神就變了。
——這是他尚未完成的論文草稿,他原本打算等到這件事完結之後,就將這篇論文發表出去,然後靠它取得今年的高級軍醫證,怎麼會到她的手裡?!
簡凌看着他:“我看過這篇論文,寫得相當精闢,看來是查了不少資料。你剛纔還說自己不擅長腦科,還真是太謙虛了!”
說完,她又讓人點開芯片裡的另一份文件,這是一段錄像視頻。
視頻點開進行播放,簡凌和帕迪的身影出現在上面,兩人在沒人的外科辦公室裡進行對話——這是外科辦公室的監控錄像,這一段正好是簡凌前幾天晚上去找帕迪追尋真相的時候!
他抹掉了急救室和資料室裡的錄像,卻完全忘記了,外科辦公室裡也裝了攝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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