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妻

我眼前突然晃過她瘦弱的兩‘腿’間流下大片殷紅血跡的刺眼畫面。

背後傳來啪的一聲,那是車‘門’關上的聲音。我立即掉頭跑回去,發現妻子在座位上奇怪地看着我。

我穿過臥室通往衛生間的走廊,腳步有些沉重,雙手放在龍頭下拼命地衝洗着,然後脫下衣服‘揉’成一團扔進洗衣機。我光着上身走到櫥櫃前,拿出一瓶葡萄酒倒了一杯這是前年結婚週年紀念日時她買的。

我酒量很差,只有遇到非常高興的事纔拿出來喝,所以兩年了還沒喝完,不過現在它只剩下小半瓶。倒出一杯後,我彷彿被電擊過一樣渾身哆嗦起來,趁着酒力沒有發作,我拿起手機撥打了電話。

“這裡是110報警服務檯,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

“我家在五元路234號,請快來。”

“地址我記下了,請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剛剛殺了我妻子。”我掛斷了電話,酒力似乎開始發作了,後頸處涌出一股股熱流直達頭頂,視力慢慢模糊起來。

眼前依然可以分辨出來的,只有掛在牆上的那張結婚紀念照,照片上的‘女’人的臉我永遠無法忘記。

對於有些人來說,結婚似乎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你一定是個未婚者。

當我結婚後坐在家裡看着妻子的時候,會覺得原來結婚會給人一種安全感,這種感覺難以描述。無論如何在你心底,總會留有一個位置給一個人和一個地方,時不時會想起她。

我曾經很享受這種安全感,但我沒想到,這種感覺消失得如此之快。

半年前有一天,當我加班後滿身疲憊地打開房‘門’的時候,看到妻子正彎着腰收拾客廳茶几上的東西。我低頭一看,發現大‘門’處放了一雙拖鞋,這並不是我早上離開的時候穿的,很顯然有人來過又離開了。

客廳有淡淡的煙味,茶几的一次‘性’塑料杯裡還有沒喝完的茶水。

我不‘抽’煙。

“有客人來了?”我把包扔在沙發上,脫下外套仰着躺了下去。

妻子抱着剛剛收拾好的雜誌,睜着大眼睛看着我。

“客人?”她反問我。

我有些不快,這也太過於明顯了。

“這裡不是有茶水嗎?菸灰缸裡也有菸頭。”我指了指菸灰缸。

“我‘抽’的,茶水也是我喝的。”她無所謂地拿起菸灰缸走向廚房。

吃完味同嚼蠟的晚飯後已經九點多了,洗過碗,兩人坐在沙發上。

“我想要個孩子。”她一邊看着電視一邊掰着手裡的橘子,橘皮的香味刺‘激’着我的喉嚨,有些發麻。

“不是說了先買房嗎,再說至少也要等明年我升到主管再要嗎?”我眼皮也沒擡地盯着報紙,實際上我什麼都看不進去。從今天部‘門’開會的情況來看,明年的升遷,前面至少有兩個人比我更有機會做主管。

“我不要房子,現在的房子夠大的了,我想要個孩子。”她拿起一瓣橘子塞進嘴裡。

我沒說話,把報紙折起來放在茶几上。

“我困了,先睡了,孩子的事以後再說。”

沒有後續的回答,只聞到一陣橘香。

洗臉的時候我在想,這是夫妻的對話嗎,才三年就變成這樣了?或許我的家庭真的需要一個孩子來黏合一下吧。

不,比起要個孩子,還是兩人一起出去旅行一次比較靠譜。孩子畢竟是個人,不是商品,一旦出現就絕對沒有退貨或者換貨的可能了,我埋怨自己居然是差點兒答應她了。

“我五年沒休年假了,明天我們一起去駕車旅遊吧。”我興奮地拿起‘毛’巾走到客廳,她擡起頭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真的?”

“當然!”我走過去擁抱着她的身體,‘吻’着她的臉頰,橘子的香味在我和她的嘴‘脣’之間飄散着。

妻子很開心,我也很得意,畢竟緩解矛盾纔是我該做的。

臨睡前,我按照習慣喝了點葡萄酒,我蓋上瓶蓋,好像還有一多半吧。

深夜起‘牀’的時候,我發現妻子不在‘牀’上。我奇怪地看到廚房裡似乎有微弱的光,走過去的時候,看到她打開冰箱坐在地上,手裡拿着橘子。

我想叫住她,但又怕她在夢遊。

可是她在吃橘子的時候分明速度很快,而且吃完後還用抹布擦去了滴在地上的橘子汁。

我裝作沒看見,回到‘牀’上。幾分鐘後,她也回來了,濃濃的酸味飄滿整個臥室,我彷彿可以想象到她指甲裡滿是黃‘色’的橘皮殘渣和橘子的殘汁。

睡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你不該這麼做。”妻子的嘴‘脣’蒼白,雙手抱緊着身體在旁邊的副駕駛座上哆嗦着說。

“我沒辦法,沒有辦法,你知道嗎?”我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汽車依然在高速行駛,像幾分鐘前一樣。

“那是個孕‘婦’!我的天,她肚子裡還有個孩子,甚至可能是雙胞胎!我們是殺人兇手,是殺人兇手!”她發瘋般地喊道。

“那怎麼辦?剛纔是她自己突然衝到馬路上。如果不是堵車,如果不是老闆突然招我回公司討論升遷的事,會發生這事嗎?或者說,如果不是幾天前你發神經似的要什麼孩子,我會犧牲年假陪着你跑到這種地方來?那樣的話,就不會撞死那個倒黴鬼了!”

我不停地咒罵着,雙手拍打着方向盤。她突然沉默了,不再說話。我意識到自己傷害了我最愛的人,永遠如此,我不知道該如何正確表達自己的情感。我在工作上總是教育自己的下屬說比做容易,實際上有時候說比做難多了。

我伸出手撫‘摸’着妻子的臉頰,她沒有躲避,皮膚冰冷,沾滿汗水。

“忘記她,忘記她吧!小言,我們還有將來,我們還要有自己的孩子。”我儘量溫柔地說。

“可你剛剛撞死了別人的孩子。”她突然‘抽’泣起來,雙手捂着臉。

我咬着牙縮回了手,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但是我發現空空如也。我又‘摸’了‘摸’其他的口袋,然後低頭看看駕駛座。

“你是不是拿了我的手機?”我問妻子。

“沒,你不是一直放在西服口袋裡嗎?”她反問我。

額頭的汗水不住地流淌下來,我記起來了。剛剛撞到那個‘女’人的時候,我慌忙停車下來查看她的傷勢,當時我真的很害怕。我拿出手機打算報警,但是我發現她傷得很重。

在黃‘色’的車燈下,她歪着脖子看着我,黑‘色’的頭髮一絲絲的,像一條條曲線將那張臉一塊塊不規則地分割開來,唯有那雙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她穿着一套寬鬆的黑‘色’孕‘婦’裝,雙‘腿’間慢慢地淌出很多血來。

旁邊有個超市常用的塑料袋,袋子破了,從裡面滾出好幾個紅‘色’的橘子,暗紅‘色’的橘子一個個停在身體邊上,彷彿和‘女’人流出來的血融到一起去了。我猜想,她過馬路的時候也許是因爲僅僅抱着橘子,纔沒看到汽車吧。

“救,救救我的孩子。”她低語着,一隻手死死地拉住我拿着手機的手,一隻手指着自己的肚子。

我嚇壞了,真的,我從未見過這種情況。妻子走下來後發出的刺耳尖叫更讓我心慌,腦子裡突然滑過這‘女’人死定了的想法。這條路很偏僻,不會有別的車輛在這個時段路過,或許這個孕‘婦’正是有這種想法,才大膽地橫穿馬路。

她始終盯着我,讓我非常恐慌,躺在地上的‘女’人眼睛裡流出了眼淚,眼白的部分越來越多。我知道她快完了,我甚至有打算幫一幫她的想法,我拼命地想‘抽’出被她抓着的手,可是她卻越抓越緊。

“我們要報警!”妻子在一旁找着手機。

“閉嘴!”我吼道,她嚇壞了,僵立在原地。

我還在和那個傷者糾纏着,她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想法,突然她轉過頭用盡所有的氣力,看着站在不遠處的妻子。

“孩子。”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個詞,也許當時她還沒死,可是沒有再說任何話。我感覺手臂一鬆,立即掙脫出來,拉着妻子跑上車離開了那裡。

對,一定是的,我太害怕了,根本沒注意,其實那個‘女’人從我手裡把手機拿了過去。

如果她的屍體被發現,我的手機也就會被發現,我立即會背上肇事逃逸的罪名。到時候全完了,我的生活,我的幸福,我那雖然平淡無趣但不可替代的婚姻。

我不能這樣坐以待斃,我發動了汽車,掉頭朝着剛纔出事的地方駛去。

“你要去幫她?”妻子滿懷希望地看着我。

“我要幫我自己。”我沒有看她,只是注視着前面的路段。我記得那兒剛好是個彎道,旁邊則是一個沙石地斜坡。

我一邊減速一邊仔細看着側面的路況,果然在一個沙地斜坡前是一個彎道,我就在那裡撞到那名孕‘婦’。

我立即停下車,拿起手電走下去。

“你別下來。”我吩咐妻子,她有些猶豫。

“讓我幫幫她吧。”她懇求我說。

“不行,乖乖待着,我向你保證一切都會沒事的。”我走過去‘吻’了她一下,忽然聞到她嘴邊又是一陣讓我噁心的橘香。

空曠的路面上乾乾淨淨,我只能聽到時不時吹過的風聲。藉着車燈和手電,我仔細地在寬闊的道路上尋找剛纔的傷者孕‘婦’。

什麼也沒有,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我不甘心,再次走遠了一些,已經超出車燈的範圍了,可是依舊什麼都沒有發現。

是我記錯了嗎?或者說是前面的彎道?

可是我走回來的時候,分明看到地面上有清楚的汽車剎車的痕跡,和我的車胎相符合,我明明就是在這裡撞到她然後踩了急剎車的。

但是她居然不見了,而且連半點痕跡都沒有,就算是自己起來離開或者被別人救走,至少也該有一些血跡吧。

我眼前突然晃過她瘦弱的兩‘腿’間流下大片殷紅血跡的刺眼畫面。

背後傳來啪的一聲,那是車‘門’關上的聲音。我立即掉頭跑回去,發現妻子在座位上奇怪地看着我。流下大片殷紅血跡的刺眼畫面。

這裡沒有風,車‘門’不會自己關上。

但這不是重點,我下車的時候分明是帶上了車‘門’的。

我拉了下車‘門’,發現鎖上了,車窗也是關上的,妻子說怕冷。

“開‘門’,小言。”我用手拍着玻璃。她好像聽到了,然後試圖低下頭打開車‘門’,但不知道爲什麼,我看她‘弄’了好久也沒辦法打開。

我焦急地看着妻子擺‘弄’着車‘門’開關,而鑰匙還在車子裡。風好像越來越冷,不知道爲什麼,我一直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手電筒的光晃過車‘門’,我看到車‘門’把上沾着一根黑‘色’的長髮。

我嚥了下口水,把頭髮拉扯下來扔掉。車‘門’終於打開了,我立即鑽進暖和的車廂裡,關上車‘門’的時候,倒車鏡裡出現了一個躺着的‘女’人。

穿着黑‘色’的孕‘婦’服,身下是一大片刺眼的紅‘色’。

我搖下車伸出腦袋回頭望去,卻什麼也沒有。

“回去吧。”妻子有些害怕,拉扯着我的手。

手機沒有找到,我沒有立即發動汽車,而是向妻子借了手機,我堅信手機一定就掉在附近了。

“找到手機就快回去吧,都快十一點了。”妻子越來越害怕的樣子,我點點頭再次走下車,這次我將車鑰匙拿在自己手裡。

我一邊朝車尾部走去,一邊用妻子的手機撥自己的手機。

忙音。

寂靜的夜‘色’裡好像聽到一陣鈴聲,我大喜過望,果然手機就在附近。我晃動着手電仔細辨別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因爲我調的鈴聲漸強,我很快發現了鈴聲的來源。

在汽車那邊。

我傻傻地站在車尾後的地方,用手電筒從車後窗照‘射’過去。

鈴聲似乎被什麼東西蓋住了,若有若無快要斷氣似的。聲音分明是從車後座傳來的,我慢慢走過去,手電的光像劍一樣‘射’穿了車內,我看妻子坐在副駕駛座上背對着自己。

妻子的手機突然接通了。

裡面發出了沙沙的摩擦聲。

我握緊了手電筒,手心裡有些冷汗。

“手機就在車裡呢,你快來啊。”電話裡傳來了妻子的聲音,我鬆了口氣,立即跑過去。

“就掉在後坐下面,我剛剛撿起來。”她把手機遞給我,我接過來放到衣服裡面的口袋裡,接着立即發動汽車朝家裡駛去。

一路上,我們沒說一句話,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午夜零點了。

“睡吧。”我感覺渾身冰冷又疲憊,我打算從酒櫃裡找出她買的酒喝上一口。我不是太能喝,不過一小杯沒問題,葡萄酒可以預防心血管病,所以買了這麼長時間了,瓶子裡的酒也沒見少多少。

“那個‘女’人是不是死了?”她脫去外套,瘦弱的身體站在‘牀’邊,小聲地問着我。我無言以對,只有將嘴裡的酒嚥下去。

“什麼都沒發生過,只要記住這個就好了。”

我脫去襯衣,走到她身邊將她緊緊抱住。

妻子拉滅了燈,在黑暗中輕聲說:“好冷,抱緊我。”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那時候的心情,剛剛從人事主管那裡知道我即將獲得行政主管的位置的時候,簡直像中獎般高興。原本在我前面的兩個傢伙一個被獵頭公司挖走,一個則突然中風了,被挖走的傢伙原以爲自己升遷無望才離開了,這簡直是可怕的巧合。

幾乎同時,我接到了小言的電話。

“我懷孕了。”

這句話雖然不至於是晴天霹靂,但確實讓我很震驚。這段時間我們都有些忙碌,也許是爲了下意識地逃避幾個月前那個晚上發生的事。

“也許,就是那晚吧。”她彷彿開玩笑的口氣說道。

什麼叫就是那晚?一想到那天晚上,想到那個‘女’人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就覺得一陣噁心。

車禍發生後,我發瘋般地蒐集當地的新聞,結果什麼都沒發生。我還特意委託我在‘交’通隊的朋友,他說那之後沒有接到有孕‘婦’被撞的事,那個路段根本就很少有車子路過,所以不太可能發生車禍。

那真的只是我的錯覺嗎?

不管怎麼說,升遷了總是好事,雖然孩子的到來有些超出我的計劃,但畢竟也是順理成章地發生了。我的原則就是,沒有壞事發生就算幸運。我急切地期盼回到家裡,沒有在電話裡告訴小言升職的事,是因爲我想回家親口告訴她,看到她驚喜的樣子。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小言的臉告訴我,她沒有開玩笑。我非常疑‘惑’,雖然我也不贊成這麼急地讓一個嬰兒出生,但這畢竟是她一直期盼的啊。

“我知道你想問爲什麼,硬要說的話,實際上這段時間我經常做噩夢,我夢到那個長髮的‘女’人經常出現在我們家裡,她老對我說同一句話。”小言突然低下頭去,耳後的鬈髮垂了下來。

“一句話?”我扶住她的肩膀,感覺她的身體在顫抖。

“嗯,她說,她說:‘我要讓我的孩子生下來’”小言擡起頭,眼裡突然多了淚水。雖然我經常看到她哭,但這種眼淚沒見過,那是無法壓抑的恐懼感。

“你想多了,醫生說了你有些失眠和神經衰弱,沒事的。書上也說第一次懷孕會給孕‘婦’帶來很大的心理壓力,她們的潛意識有時候會拒絕生產,甚至會臆想出某些人來阻止她們生出孩子。相信我,這是好事,孩子一定會健康地來到這個家庭。”我緊緊抱着妻子,她沒有再說話,似乎相信了我。

“我們喝點酒吧。”我提議道,升遷加上妻子懷孕,我基本已經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幾個步驟。我並不是個有雄心壯志的人,我只希望我的家庭可以完美地維持下去而已。

我走到櫥櫃前拿出酒,葡萄酒還有一半。我拿出來倒出兩杯,其中一杯遞給妻子。

“我不太想喝,我也不知道懷孕了喝酒對孩子好不好啊。”她說得很有道理,不過我依舊非常開心,兩杯酒我都喝掉了。

不勝酒力的我很快便產生了醉意,模糊中我自己沿着牆壁‘摸’索着走到臥室仰面躺在‘牀’上。即將入睡的時候,我看到妻子坐在不遠處剝着一個紅‘色’的橘子,橘子的香味慢慢將我送入夢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後還是覺得頭有點痛。我爬起來喊着妻子的名字卻無人應答,臉上有些癢,用手‘摸’過去,是一根長長的直髮。

又是這種長頭髮?

我想起車禍那晚‘門’把手上的長髮了。

“小言!”我喊着妻子的名字到處尋找她,結果在廁所發現了縮成一團的妻子。

“怎麼了?”

“她又出現了,只要你去上班或者睡着了她就出現了。她害怕你,卻糾纏着我。我明白了,她想把肚子裡的孩子放到我腹中,她要我幫她生下來!”小言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不肯從冰涼的地板上起來。我無奈地抱起妻子回到‘牀’上。這時候,我也不敢肯定這只是妻子的幻想了。

“拿掉這個孩子吧,求你了。”妻子苦苦哀求着。我於心不忍,如果僅僅因爲這個就放棄孩子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對未降世的孩子也不公平。

我得把那東西找出來,我不知道是什麼。雖然我也害怕,可是因爲有了要保護的對象,我已經來不及畏懼了。

“別怕,我去找攝像機裝在家裡。如果真的有什麼事發生,一定會找出原因。”

妻子無助地看着我,她只有同意,但是這之後她不允許我離開的視線。沒有辦法,我請了兩天假專‘門’陪着她。我請了朋友,把攝像機安裝在客廳、飯廳以及其他房間裡。當朋友問我要不要在臥室安裝一個時我拒絕了,妻子也是。

我們都表示,一想到自己最隱秘的空間居然有攝像機哪怕不是別人在‘操’縱,都讓人很不舒服。所以基本上可以看到整個屋子發生的一切,準備妥當後我有些疲憊,送走朋友後依然覺得心神不寧,而妻子只是坐在沙發上發呆。兩個人都沉默地坐着,氣氛讓人壓抑。

“我想,喝點兒酒。”她突然這樣提議,我說不怕對孩子不好嗎?她則賭氣地說,還不知道腹內是什麼東西。

我不太喜歡這樣說話的語氣,但也沒有辦法。我明白,如果不讓妻子心態恢復正常,這孩子即使生下來也會使母親有‘陰’影。

正常情況下喝一些酒應該沒有關係,我走到櫃子前拿出葡萄酒,晃動了一下,發現酒幾乎見底了。

“怎麼了?”

“呃,好像只夠一杯了,喝得這麼快嗎?”我彷彿自言自語。

“那還是你喝吧。”妻子閉上眼將腦袋靠在沙發上,我喝下那杯葡萄酒後也躺在沙發上。

沒有想到,我們居然就這樣睡過去了。幾小時後我醒了過來,擡起頭一看,居然是在深夜裡,因爲酒的緣故,我的生物鐘‘混’‘亂’了。

妻子再次消失了,沙發上沒有她的蹤跡。我跑到臥室和廁所裡同樣沒有發現她,我撥通了她的手機卻無人接聽。

這時候,我想起了攝像機。我手忙腳‘亂’地拿出剛剛拍攝的帶子,一盤盤看了起來。

黑白畫面裡,我看到自己和妻子就像人偶一樣呆滯地躺在沙發上,畫面並不算清楚,不過因爲空間人數不多,分辨起來還是很容易的。

開始的幾小時,兩人只是安靜地躺着,大概兩小時後妻子突然站了起來。她背對着攝像機,身體晃動着,像喝醉了酒一般。接着,她腳步緩慢地走到臥室裡關上了‘門’,然後很長時間都沒有出來。

我又換了一盤,這是飯廳和廚房之間的攝像機拍攝的。按照時間設置往後看去,在我睡醒前一小時,漆黑的走廊過道好像有東西慢慢走出來。我眯起眼睛,看到的確是一個低着頭,黑‘色’的長髮垂下來,穿着寬大孕‘婦’袍的‘女’人朝着鏡頭走過來。

她的腹部是平的,但懷中好像抱着類似嬰兒的東西。

她就這樣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像是尋找什麼似的,過了一會兒,她又走回客廳去了。

我不停地更換着錄像帶,手哆嗦得厲害,因爲我看到那個‘女’人走到臥室前,打開‘門’走了進去。

沒過多久,妻子再次出來了,她一臉的恐懼,走到我面前似乎想叫醒我,但她只是剛走過來又突然後退幾步。她雙手抓着‘胸’部,眼睛盯着我身後,那裡只是一幅巨大的窗簾,可是她不停地朝後退着,接着彷彿發瘋般地打開大‘門’跑了出去。

然後我就醒了。我很後悔沒有在臥室安裝攝像機,雖然現在我依然沒有勇氣面對那個現實。我站在緊閉着的臥室‘門’前,慢慢地打開房‘門’。

臥室裡面一切如舊,可我在地板上很快就發現了好幾根黑‘色’的長髮。我蹲下來拾起頭髮,看到衣櫃被打開過,而且沒有關緊。我走過去慢慢打開衣櫃,看到裡面有個黑‘色’的塑膠袋。

我伸出手將袋子拿出來打開,發現裡面是黑糊糊的一團。

拿出來一看,居然是黑‘色’的假髮,還有孕‘婦’裝,被包裹住的洋娃娃。

我開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比起幽靈作祟,她的這種心理狀態更讓我擔憂。我必須找到妻子,並帶她去看心理醫生。

電話響了起來,我一看是小言打來的。

“你在哪裡?”她的聲音聽上去很害怕。

“我在家,你快回來。”我催促着,不敢告訴她關於自己假裝那個‘女’人的事。

“我不會回去的,你快出來,我求你了。”她幾乎哭訴着說,“房子裡有不乾淨的東西,我好害怕,你還是出來吧,我們去我爸媽那裡住幾天。”

我沉默下來,岳父岳母一直因小言的健康狀況對我抱怨,現在她這個樣子肯定會讓我受到質問。

“你先去找家旅館住下,我馬上過來,去不去你爸媽那裡,我們一會兒再商量吧。”

妻子同意了我的請求。安頓好她後,我想起了我的同學,一位心理醫生,他有自己的心理診所,我帶着那些東西先去了他那裡。

來到診所,坐在前面的護士看了看我,衝我,笑了笑,接着指了指後‘門’,意思大概是說醫生在裡面休息之類的吧。旁邊的一名患者似乎很不高興,我聽到他在向護士小姐說,爲什麼他要等這麼久而我直接‘插’隊之類的,不過我顧不得多解釋了。

“是你?”他打開‘門’的時候奇怪地看着我。

“嗯。”我二話沒說就走了進去,他似乎有些不滿,不過我顧不得這麼多了。

“什麼事?”同學走到皮椅前坐下。

“關於小言的,你知道她又出了些問題。”我在盤算着,如何掩飾我們撞死一個懷孕‘女’人的事。

“哦,說說看。”坐在對面的朋友用手指輕輕叩擊着桌面。

我儘量用別的故事來代替關於我們對於那場車禍的恐懼,轉而說小言在看電影的時候勾起了不快的心理‘陰’影,加上懷孕造成的影響之類的,隨後我將假髮、孕‘婦’裝什麼的給他看。

“小言懷孕了?”他奇怪地問我。

“嗯,我也是剛知道。”

“你說的不快的心理‘陰’影到底是什麼?”他拿着假髮看了很久,追問我。我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和盤托出,畢竟這和看病一樣,病症不說清楚,病就很難好。

“你別急,先躺下,我看你臉‘色’不太好,休息一下,要不我叫小言也過來?”他走過來,端了杯水給我。

“不,先別讓她知道,我怕她壓力太大。”

“那你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想了一會兒,告訴他是小言在學生時代因爲玩笑導致一個陌生人突然流產,所以她懷孕後怕出現同樣的事情,換句話說,就是怕報應在自己和孩子身上。

“報應,嗯,這個說得好。”醫生同學一隻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坐在我對面蹺着‘腿’。

“你知道嗎?心理學上有一種因爲過度內疚而導致的贖罪式自我懲罰的心理狀態,這種心理最初源自宗教。人們認爲自己所受的痛苦都是由自己所犯的罪孽產生的,最有名的就是‘鞭身教’了。

而且當事人越是在幸福感產生的時候,越會同時出現很強的負疚感,不過看上去現在還不算嚴重,並不知道自己產生了這種近似於‘精’神分裂將自己裝扮成另一個人的狀態,我會盡量試試看。”他說了一大通我並不是太理解的東西,不過我覺得‘挺’有道理。我在想,等一會兒下去旅館安慰一下小言後,就帶她來這裡。

離開的時候我們互相告別,突然他問了一句:“最近還喝酒嗎?”

\哈哈\

“高興的時候偶爾喝一些,你知道我不是很能喝,一瓶啤酒都會醉。要不是你和小言說男人中年後要喝點葡萄酒預防心血管病,我不會喝那個的。”

“嗯,那就好。”他低下頭,沒再說什麼。

他慢慢關上上‘門’,透過‘門’縫,我看到他桌子上擺着一袋紅‘色’的橘子,難怪我剛纔若有若無地聞到一陣橘子香味。

他愛吃橘子嗎?

我好想不記得我的這位同學喜歡吃橘子,不知道爲什麼,我似乎覺得自己記憶力越來越差了,可能是太累了吧。

妻子還在旅館等着我呢,我強打‘精’神走出了診所。

我來到說好的賓館,前臺小姐叫住我,給了我鑰匙,我想一定是妻子吩咐的吧。

“我去過診所了。”找到妻子後,我頓時覺得身體舒服一些,她看上去還算不錯,錄像帶裡的那種恐懼感消失了。

“真的?他說什麼了嗎?”小言似乎很關心的樣子。我告訴她醫生的話,並且暗示說讓小言儘量放輕鬆些。

‘“那就好,我希望孩子能正常生下來。”她拉着我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我彷彿通過指間的觸感,可以感覺到有個小生命在蠕動。

旅館的設施很不錯,甚至有些比家裡更舒適的感覺。我們先後跑了個熱水澡,然後我疲憊地躺在‘牀’上看着電視節目。

“要喝點酒嗎?”她穿着睡衣,擦着溼漉漉的頭髮,站在‘牀’邊。

“可那葡萄酒我沒帶來啊。”我聳了下肩膀。

“你沒把那瓶酒帶來?都怪我,我忘記叮囑你了。”她好像很懊惱的樣子。

“算了,我也不太能喝。”

“還是喝點吧,可以讓心理不那麼緊張。”

看她這樣堅持,我也只好同意,不過的確喝酒後我會平靜許多。

“嗯,我去下面酒吧看看。”她慢慢穿好衣服,打開‘門’下去了,房間裡只留下我一個人。

電視節目非常無聊,過來幾分鐘,‘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應該是小言回來了,或許手裡還拿着一瓶啤酒樣的東西。走到‘門’邊,我下意識地看了看貓眼。

貓眼裡看到的不是我的妻子,而是穿着黑‘色’孕‘婦’服、手裡抱着“嬰兒”東西的黑髮‘女’人。

她低垂着頭,長髮遮住大半張臉,手在‘門’板上掛着。雖然聽不到,但我依然覺得渾身難受,彷彿就在我耳邊一般。

敲‘門’聲越來越急促了。我抱着頭蹲在‘門’角,從心底祈求她趕快離開,最後聲音越來越小,然後消失了。

我重新站到貓眼眼前望去,發現‘門’外空空如也。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穿着內衣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

一個人也沒有,或許剛纔是我的錯覺,但那持久不斷的敲‘門’聲也會聽錯嗎?都這麼長時間了,妻子還沒回來。我很奇怪,按理說去酒吧買酒不至於這麼長時間。我穿好衣服,忍着睏意離開了房間,坐着電梯去了二樓的酒吧。

和樓上的安靜截然相反,這裡非常嘈雜,噪聲讓我很不舒服。在酒吧服務檯,我四處尋找妻子,卻沒有發現她。我胡‘亂’穿行在人羣中,這裡的氣氛讓我有點難受,我忍不住走到窗前想透口氣。

窗戶的對面就是停車場,昏黃的燈光下,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小言,我剛想喊出她的名字,發現她朝外面走去。我立即跑出酒吧趕到樓下,看到妻子攔下一輛出租車坐了進去。我喊出她的名字,她卻全然不予理會。

我跑過去想要阻止妻子,卻從後座的玻璃上清楚地看到坐着一個‘女’人。

剛纔妻子明明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

後座上的‘女’人穿着黑衣,長髮。汽車在夜‘色’中緩緩開遠,那‘女’人慢慢轉過頭來看着我,帶着莫名的微笑。

我立即掏出手機撥通了妻子的電話,過了好久她才接。

“你去哪裡?”

“回家。”她的回答不帶任何感情,讓我非常陌生的聲音。

“快回來!趕快下車,回酒店來!”我對着電話大吼道。

“我得去爲你拿那瓶酒,我知道你不喝的話會很不舒服,對嗎?”她說出的莫名其妙的話讓我非常困‘惑’,剛想繼續說什麼的時候,妻子掛斷了。

我幾乎發瘋,只好也攔下一輛出租車連忙返回家中。

回到家的時候,我發現大‘門’敞開着,沒有開燈的房間像大張着嘴的怪獸。我畏懼不前,直到聞到淡淡的橘子香味。

我‘摸’索着走進房間,打開了牆上的燈的開關。

短暫的不適後,我看到妻子坐在正對面的沙發上,她穿着黑‘色’的孕‘婦’裝,披着黑‘色’的直長假髮。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我們異口同聲地問道。

她的嘴上都是黃‘色’,不,更像是紅‘色’的橘汁,地上都是橘子皮。

“你知道嗎,我其實不喜歡吃橘子呢。”她站起來朝我走過去。

“我只想要給孩子,想要個我自己的孩子,讓他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她的聲線開始變化,刺耳而尖銳。我想走,卻無法挪動腳步。

“別再過來了,求求你,放過我吧。”

“爲什麼你不給我個機會?我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她越來越近了,我幾乎認不出這還是我的妻子。

她只是個執着於腹內孩子的妖怪嗎?

或者說我低估了她的病情,懷孕的恐懼和負疚感把她‘逼’瘋了。我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衝過去抓住她的雙手。

“醒醒吧,是我啊,言葉!”我大聲喊着她的名字。她愣了一下,隨即冷笑起來。

“你說過的,你答應過的,都忘記了嗎?說什麼我是你的世界、是你的全部,可我只想要我的孩子。”

她真的瘋了。

衝過來的妻子手裡似乎提着什麼東西,那玩意兒重重地敲在我頭上,雖然很痛但我沒有昏過去,或者說她的力氣不大的緣故吧。可是我依然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機械‘性’壓迫,幾乎讓我短暫失明。

我晃了晃腦袋,原來她手裡提着的是葡萄酒瓶子。

那不是普通的玻璃瓶,而是很厚的如同石頭一般堅硬的那種。我衝過去從她手裡奪過瓶子,她則反過來想繼續搶奪。

兩人爭奪的過程中,我好像會動了一下手臂。

我看到一陣亮光,瓶子重重地敲在她的太陽‘穴’上,妻子哼都沒哼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我呆住了,我都幹了些什麼啊?還是說,這就是那個‘女’人的復仇?

我放下瓶子慢慢蹲了下來,顫抖着手‘摸’了‘摸’妻子的鼻息。

她死了,我失手殺死了自己的妻子,懷着孕的妻子。我痛苦得幾乎無法出聲,呼吸讓我的肺部疼痛起來。在這個漫長的深夜裡,我做了無法逆轉的錯事。房間裡平日的歡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屍體和我。

抱着她的屍體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懷裡的妻子慢慢變冷。我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沒有報警和叫救護車,或者說我從心底還有一絲恐懼嗎?

究竟是怕那個‘女’人再次活過來,還是怕被當做殺人犯抓起來?

我發選擇的我拿起那個葡萄酒瓶。

瓶子裡爲什麼還有酒?

我明明記得之前已經喝光了的。

算了,喝掉它吧,當做最後的祭奠。我喝了一大口,本想全部喝掉但始終無法做到,踉蹌着的身體摔倒在沙發上,毫無意識。

“醒醒,醒醒啊。”臉部被誰的手拍打着。

我眯起眼睛仔細看着眼前的人,然後猛地‘抽’動了下身體我看到妻子微笑着站在我面前,而我的手裡提着葡萄酒瓶。

“幹什麼啊?怎麼喝醉了躺在沙發上。”她想從我的手裡‘抽’出酒瓶。我嚇壞了,昨天我明明用這個東西將她殺死了啊。

“不是說升值慶祝嗎?昨晚回到酒店去發現你不在了,都說了我去酒吧買酒,看來你還是喜歡這瓶,是嗎?”她拿起酒看了看,放回了原處。

“好了,我去做午飯,你累了就再躺一下。”她走到廚房去了。我晃動着腦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緩步走到廚房,看到她背對着我,正在切菜。

“你沒事了?”我猶豫了好久問道。

“沒事了啊。”她沒有回頭。

“對了,我們的孩子快要降生了。”她切菜的動作停下來了,我留意到原本是鬈髮的她卻將頭髮‘弄’成直的了。

“你說什麼?不是才幾個月嗎?還有,你的頭髮怎麼了?”我奇怪地問。

滴滴答答。

我看到她腳下是一大片血跡。

“沒有辦法,都是你的錯啊。”

她轉過來,低着頭撫‘摸’着腹部,原本平坦的小腹莫名地隆起來了。

我明白了,如果這是噩夢的話,它根本未曾結束。

我吵起來案板上的菜刀,朝她砍了過去。

多少次了?

從那以後,每次殺死了妻子後,她都會在我一覺睡醒之後又活蹦‘亂’跳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然後,她又像是談論明星八卦一樣輕鬆地說出上一次我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用什麼樣的東西如何殺死她,如何擦拭血跡,還有那次車禍,以及我們的孩子或者是那個黑衣‘女’人的孩子。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

我快要瘋了。

這種怪異的生活讓我再也無法忍受,我沒辦法告訴別人,更沒辦法讓別人相信。於是我覺得只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件事。

我作了充足的準備,這一次她很配合地讓我砍斷了她的頸動脈。我將妻子拖入廁所,脫去她的衣服,高高隆起的腹部讓我看得非常難受,但我還是動手肢解了她。

完成之後,我將她的身體整齊地放在廁所裡,然後喝下一大杯酒。當冷靜下來後,我撥通了電話,起碼我希望警察可以在事情回到原點前以謀殺罪起訴我,讓一切都結束吧。

“都說完了?”坐在對面的警察彷彿看怪物一樣看着我。我回過神來,依稀記得自己被警察帶到了這裡。我用幾乎夢囈般的語氣告訴他們,我肢解了自己即將臨盆的妻子,並且將殘肢放在廁所裡。

“是,請起訴我,另外好好安葬我妻子。”我點了點頭,警官搖了搖頭,合上了案卷,然後打了個哈欠。

“我說你真的不要這樣,你幾乎每隔一個星期就來報警說你殺了你妻子,我們都厭煩了。假報警是有罪的,知道嗎?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醫生朋友苦苦哀求說你的‘精’神有問題的份兒上,我們真想揍你一頓。”

什麼?我有些吃驚。

“我‘精’神有問題?開什麼玩笑?你們傻了?我妻子的殘肢就在廁所裡!這次我怕她恢復過來,特意將她肢解的。上次我扭斷了她的脖子,結果上個廁所的工夫她就活過來了,

我也是沒有辦法,你們好好看看,那麼多的鮮血難道是假的?”我大吼起來,警官不耐煩地走過來伸出手按住我,並且拿過案件給我看。

“血是有,不過是一隻貓和兩隻兔子的。如果你真的想坐牢,我倒是可以告你虐待動物。不過很可惜,我們沒工夫對待你這種變態,而且你的朋友和你妻子來保釋你了,快滾吧。”他罵了一句,吩咐其他人帶我出去。在外面,我看到了自己做心理醫生的朋友。

“我根本沒有什麼‘精’神問題!我的妻子是個怪物!”我拼命喊道。

朋友走過來,無奈地看着我,旁邊的警官彷彿習以爲常似的看着我們兩人。他和警官‘交’涉着,隨即又轉向我。

“你沒有按照我的醫囑服‘藥’嗎?我怕你不肯吃,還特意放在酒裡,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你不只‘精’神分裂,而且還記憶缺失。你會把不同時間段發生的事情當成一天內發生的或者連續幾天發生的事,原因會變成結果,結果會反過來成爲原因啊。那瓶酒不就是讓你來測試時間先後的嗎?”

他喋喋不休地說道,我卻全聽不懂,更像是說給這裡所有人聽的。

“真可憐啊,自從他不小心撞死那個穿着黑衣的孕‘婦’後,就這樣了。”一個警官小聲說。

“那案子我知道,不過官司他打贏了。還真有錢,請了名律師吧。據說是因爲那孕‘婦’自己沒有遵守‘交’通法則,她也沒有親人,未婚懷孕,一屍兩命呢,連親人都沒有,真是走運啊,只需要安葬費就可以了,想賠償都不知道給誰。”

他們的對話讓我彷彿記起了什麼。

“他們說的是真的?”我問心理醫生。

“嗯。”

“可我錄製的錄像裡那個黑衣‘女’人,我明明看到是她扮成的。”我指着妻子。

“不,那個錄像裡從頭到尾只有你一個人,你對時間產生了斷層。我只要離開家,你就會幻想我還在家裡,然後你穿上我的衣服扮成我,又戴上黑‘色’假髮,穿上孕‘婦’裝。”妻子說。

巨大的負罪感和內疚會讓人產生自我懲罰人格,會讓自己從加害者妄想成受害者。我的腦海裡突然想起了他說過的話。

“可我明明殺死了她很多次,很多次。”我恍惚中看着朋友。

“我和你說過了,你總是幻想自己是那個被撞死的孕‘婦’來平衡自己的內疚感,可這種自我懲罰是有極限的,到最後你會因爲恐懼想要逃避,所以你將她植入你妻子身上,通過殺死她消滅那個‘女’人。當然你不會真的這麼做,所以你總會幻想殺死你妻子。當一切結束你恢復正常後,自然會注意到你真正的妻子了。”

他這麼說着。

可是事實真的如此嗎?

我看的東西,確實發生了嗎?

“記得回去後,還要按時服用摻有‘藥’物的葡萄酒哦。”朋友將我送到車邊,對我笑道。

“你的意思是說,我根本就沒有殺死過我妻子吧,她依然懷着孕在等待生產嗎?”我仍舊狐疑地問他。

“是啊,她一直在等着你呢。”

我看到他手裡提着一袋橘子。

“你很喜歡吃橘子?”我站在車邊問。

“是的。”他笑了笑,“以前家裡總有,現在要自己買了。”

“我妻子也喜歡吃橘子。”我嘀咕了一句,然後鑽進車裡。他站在外面衝我招收告別,我開始發動汽車。

汽車駛在平坦筆直的公路上,我搖下車窗,讓外面的風吹着自己的臉,很舒服。從後車鏡裡,我看到我的妻子好好地坐在那裡。

“你在車上?”

“嗯,一直在啊。”

“今天沒吃橘子嗎?”

“不,我從不吃橘子。”她微笑着,像以前那樣看着我。

看來朋友說的是真的呢。

哦,或許我的腦袋壞掉了吧,或許一切都是假的,換句話說,我的確對撞死那個孕‘婦’有很大的心理壓力。

又是一陣微風滑過,妻子的直髮被吹動起來,我看到她的脖子下一條淡淡的傷痕。

不只如此,在胳膊的地方也有,還有手肘‘裸’‘露’的關節處。

此刻我只覺得一陣疲憊,從座位下‘摸’出醫生給我的葡萄酒。

又是滿滿一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