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敬帶着副將和心腹們來拜見趙含章。
離着還有十步遠,柳敬就帶着人單膝跪地,抱拳行禮,“末將參見趙副將!”
他剛剛纔知道趙含章是何刺史新提拔的副將,如今汝南郡內的兵馬都要聽從她的號令。
趙含章微微點了點頭,讓人起來,露出微笑道:“柳將軍這段時日辛苦了。”
柳敬自然不會說自己不辛苦,他一臉感動又委屈的落淚,表示他是真的好難啊,陷落在這裡,援兵不至,又沒有堅固的城牆,他很難守住安嶺,所以……
柳敬眼巴巴地看着趙含章,“趙將軍,以王彌的兵力,他不會善罷甘休的,這次肯定只是暫退,他還是會殺回來的,所以您看我們要不要趁機避到樑地?”
趙含章就看向他,“柳將軍是認真的嗎?”
同樣是試探她的柳敬頓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點頭。
趙含章仔細地看他臉上的神色,露出大鬆一口氣的模樣,“柳將軍不是認真的就好,不然我還不放心把安嶺交給您守呢。”
柳敬:……
他乾脆也不裝,不試探了,直接道:“趙將軍,末將如今兵少又缺糧,很難守住安嶺啊,還請趙將軍增派援軍。”
援軍是不可能的,陳縣那裡調不開,放棄也不可能,安嶺這個位置很重要。
所以趙含章請柳敬坐在鎮口的那幾塊被拽開的柵欄上,和他語重心長地說起如今豫州的艱難。
各地都缺兵馬,朝廷沒有援軍過來,她就是想給他援軍也辦不到,但是軍糧是可以有一些的。
趙含章道:“我會下令讓陳縣給你們送一批軍糧過來,你們也要小心接應。”
她道:“現在外面到處是匈奴軍,押運糧草的隊伍要是被他們發現……”
柳敬立即拍着胸脯表示,“將軍放心,論對豫州的熟悉,誰也比不上我們這些人,我一定讓將士們好好接應押糧隊。”
趙含章滿意的點頭。
柳敬還是有些不甘心,
再次小心的道:“將軍,沒有援軍,有些馬匹軍備也好呀,若能增添一二百戰馬,那我們對上匈奴時也多一點兒底氣。”
趙含章就嘆氣,“我如何不知,但我們豫州不似草原,哪來這麼多戰馬?”
看到柳敬眼巴巴的目光和被曬得黝黑的臉,趙含章頓了頓,到底不忍心直接拒絕。
安嶺現在和孤城也差不多了,前後都沒有援軍,連軍糧都少,人家爲啥一直堅守?
要不是爲了榮華富貴,那就是爲了底下的豫州百姓了,而榮華富貴……
之前危急成那樣他都沒投了王彌,顯然也不是爲這個。
人家都願意爲豫州付出性命了,她自然也不能過於吝嗇,於是想了想,她咬牙道:“行,我給你留一百匹馬。”
柳敬得寸進尺,“這次繳獲的軍備和戰馬……”
這個趙含章沒多猶豫,直接點頭道:“都留給你。”
柳敬立時喜笑顏開。
趙含章也笑了笑,目光落在鎮中的街道上,有百姓悄悄的打開了房門,在夕陽的餘暉中走出來,幫着把傷兵擡到一邊,清理着大街上留下的屍體。
趙含章問道:“這裡還剩下多少百姓?”
“不剩下多少了,”柳敬道:“逃了一些,死了一些,留下的都是跑不掉又暫時沒死的。”
趙含章道:“將他們遷移到附近的城池中吧。”
柳敬:“最近的城池就是陳縣,其他城池都被匈奴人佔去了,去那些地方還不如留在安嶺呢,至少沒有城牆擋着,想跑的時候還能偷偷溜出去。”
趙含章:“那就去樑地。”
“那裡現在是苟晞佔着,聽聞他素來嚴苛……”
“那也是對下屬嚴苛,對百姓……”趙含章頓了頓後道:“還行吧,至少他不會把災民關在城外,讓他們去樑地!”
趙含章好柳敬道:“要是有一日,你們守不住安嶺了,離開的時候要清野。”
柳敬臉色微變,“我們收到堅壁清野的命令……”
趙含章面不改色,“是我下的命令。”
柳敬垂下眼眸,痛惜的問道:“您知道因爲這道命令死了多少人嗎?”
趙含章搖頭,“雖不知死亡多少,但我大概能知道,我救了多少人。”
柳敬聞言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
她說的沒錯,堅壁清野要是起效,匈奴軍一定會撤退,到時候不僅豫州的百姓,整個中原及其下面的百姓都能保住。
以陳縣爲中心點,向外輻射的村鎮在三天前便收到了堅壁清野的命令。
當時便有百姓收拾東西避入最近的城中,但更多的人不願離開家鄉。
不是他們不怕死,而是避入城中也會死,留在外面,反而可能會有一線生機。
他們沒有錢,進入城中便是流民,就算能帶上家中的糧食,天氣一冷也難以活命。
而且,他們有家在此,爲何要離開呢?
但前來的通知他們的士兵顯然不會體貼他們的這份心思,直接讓他們今日之內便離開村莊。
等到第二天再過來巡查時,見他們還不走,當即就衝進屋裡把他們的東西往外丟,然後一把火把房子燒了。
村民痛哭,把拖出來的糧食扔在他們腳邊,一個年輕的士兵喝道:“哭什麼哭,哭什麼哭,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嗎?便是來放火的,上面說了,不能留下一粒糧食,一顆菜給匈奴,趕緊拿着糧食滾蛋,再不走,這些東西我們都替你們拿了。”
此話一出, 他們不敢再停留,兵匪,兵匪,在老百姓眼中,兵和匪是一樣的。
見他們終於肯拖家帶口的跑了,士兵們便四處搜刮起來,其實他們也並不是真的要放火,只是要確保沒有糧食遺留下來。
他們走了沒多久,劉聰大軍派出來徵集糧草的兵馬也到了,看到寂靜的村莊,四處一搜,不僅屋裡沒糧食,地裡也沒有,氣得他們一把火把村莊給燒了。
但總有離開得不是那麼及時的村莊,碰上他們,匈奴糧草隊便四處搶掠,青年男子和老人孩子殺掉,把女人一綁便拖到軍中,還有的會留下青年,打算攻城時以他們爲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