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見面之後,齊凌覺得自己也算是求仁得仁。
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便是不能和心愛之人長相廝守。他可以迫天下人就範,就是對楚文謹下不了狠心。只能任由她說出那番絕情的話,任憑她最終離他而去。
他也並非有意拿暖玉要挾她,只是話說到那份上,他如果再不開口,這輩子便真的沒有機會了。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女兒離開。看着楚文謹隨暖玉一起離開。
齊凌相信,天大地大,衛宸一定有法子讓他再也尋不到他們的蹤跡。
他得到了天下,卻失去了所有。
親人,愛人,女兒……
齊凌只要想到未來的無數年,他每晚一個人在那諾大的帝寢殿,冷窗,冷燭,孤枕難眠,他心中便升起一股難以壓抑的戾氣。他也沒打算拿衛宸如何,如果這次衛宸平安歸來,他再不會爲難暖玉小夫妻了。
事已至此,便是覺得衛宸太過工於心計又如何。
只要他心裡真的在意暖玉,他便對衛宸那心計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
他若入朝幫他,他欣然接受。
衛宸若不願入朝,願意當個富貴閒人,他也由着他。
反正他的女兒斷然不會缺衣少食,衛宸若不在意權勢也未償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衛宸真的入朝,他一邊重用衛宸,一邊也少不得要防備他。那小子像泥鰍一樣滑,一個大意便要入了他的套。他自認皇帝做到他這份上,已經算是極寬厚了。可是自己的女兒非但一點也不理解他,竟然還指責他讓衛宸去送死。
言語間更是將他對她的好,盡數抹去。
即如此,他何必要心軟。
最終,齊凌開口,若想他放暖玉離京,楚文謹需長留京城。
長留京城何意,齊凌相信暖玉母女都明白。
楚文謹幾乎未猶豫,便點了頭。齊凌一邊覺得心冷,爲了暖玉,楚文謹真可謂不管不顧……一邊又聽楚文謹說對他尚有情,便是有一日避世隱居,也會牽掛着他。齊凌又覺得事情似乎也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糟糕。
最終齊凌帶着還算是滿意的神情回了宮。
齊凌走後,暖玉母女相對無言。
楚文謹笑笑,拉了暖玉的手握在手中,輕輕撫着,似乎是在給暖玉取暖。“傻姑娘,你父皇不會虧待姑姑的。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姑姑明明說過,希望過自在的日子,姑姑已經在皇宮困了十六年了,這才自由幾天,便又要回去。何況姑姑的身份……這些都不算,便是父皇把姑姑藏的很好,可父皇正值壯年,羣臣一定會上書請他立後的。到時候姑姑又要如何自處?姑姑,我相信二哥不會有事的。等二哥回來後,我便求二哥悄悄帶我們出京好不好,姑姑,我不要和姑姑分開。”
暖玉很少向楚文謹撒嬌。
楚文謹臉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可笑着笑着,眼睛卻又紅了。
失去的光陰,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了。她多希望當年自己不管發生什麼,都把女兒帶在身邊。
多希望從小看着暖玉長大。
然後親自把她併到衛宸手中……
暖玉幼時,她不能陪在身邊,如今她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有疼愛她的夫君,有可愛的孩子。她怎麼能讓暖玉再因她而受到禁錮呢。齊凌如此行事,說到底皆是因爲她,若沒有當初的那段孽緣,也便不會有如今暖玉的左右爲難。所以,暖玉說的那些,對楚文謹來說都不算什麼。
皇宮那地方,她能呆十六年,便能再住另一個十六年。
她生性喜淨,她會求齊凌給她尋處偏僻的宮殿。
心若自在,身處喧囂又如何。
便是身體自由,心被禁錮,也終究是囚鳥罷了。
“傻暖玉,歸根到底,不過是姑姑放不開他罷了。”
見暖玉面上露出迷茫之色,楚文謹輕聲道……“就像你捨不得宸兒,願意陪他同生共死一般。我也舍不下你父皇……當年,其實也說不好是誰的錯,只能嘆一句命運弄人。如今有機會再續前緣,我若膽怯,只躲在自己自認爲安全的殼子裡,那我和他這輩子,便真的註定無緣了。可是姑姑不希望到死的時候,回想當初,會滿心悔意。至於皇宮,可以是牢籠,也可以是家。只看那裡邊住着什麼人,住着你父皇,對姑姑來說,便是家。”
暖玉眨眨眼睛。
“真的嗎?姑姑真的因爲還在意着父皇,所以才答應父皇的提議嗎?姑姑不是因爲我,才迫不得己點了頭嗎?”
“姑姑知道你喜歡自由自在的過日子,也明白你父皇雖然倚重宸兒,可始終對宸兒心存猜忌。他們那樣的人,永遠只相信自己,是很難全心全意相信別人的,哪怕他們因爲你而成爲一家人。宸兒曾對姑姑說過,之所以要入仕,是因爲只有權勢加身,才能護你周全,你如今貴爲公主,宸兒也名聲遠播。你們身邊又收服了不少可用之人,護你們周全足矣。我和你父皇雖然沒有你和宸兒這般情深,可你父皇在姑姑心中,位置也很重。我是真的不放心他……我對於去留其實一直猶豫,趁這個機會留下來,也算是老天替我做了個決定。暖玉,你放心吧,姑姑一定會好好的。你和宸兒也要好好的。”
這算是母女第一次敞開心扉。
楚文謹將自己十幾年的心事都如數告訴了暖玉。
包括她心中對先帝曾有過的幾分情意。
聽到先帝病逝的消息,她哭了。
十幾年相伴之情,也不全是痛苦。何況確是她對不起先帝在前,按了楚文謹的話說先帝那樣的性子,能忍了這麼多年,也實屬不易。她不知道先帝對她有沒有情,總歸夫妻一場,再加上她死遁離宮,對齊牧,楚文謹心有愧疚。這也是她不願再次進宮的原因之一,如今齊凌幫她做了決定,其實心裡,楚文謹是鬆了一口氣的。
暖玉也從幼時和衛宸相熟說起。
說衛宸跪祠堂,她夜半三更去送點心。
被楚文謹細言那麼小年紀,便已經給自己找了個大靠山。
說她從衛家離開後,跟着楚家父子去了陸安道。管家的本事便是那時候學會的……楚文謹一臉心疼,說是等楚文靖回來後,一定找他‘算賬’。那麼個小姑娘,便被他扔在府中不聞不問的。暖玉還說雖然她心裡一直在意着衛宸,可也沒想過要真的嫁給衛宸。她直言,之所以纏上衛宸,便是想給自己找顆大樹,不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嗎?她認定,衛宸會是一顆能依靠的大樹。
後來衛宸對她表露心意。
她有些吃驚,心裡卻也有種塵埃落定之感。
終於,她找到了靠山。而且是能依靠一輩子的靠山。
楚文謹含笑聽着,暖玉說的並不算詳細。可其中有讓楚文謹笑的,也有讓她想要落淚的。
最終,她再次把暖玉摟進懷裡。她的女兒啊,真的長大了。
便是離她而去,她也能放心了……
時間如流水,一個月時間匆匆而過。
其間暖玉幾次想離京去尋衛宸,都被楚老夫人和楚文謹勸了下來。薄淵也幾次求見暖玉,給暖玉分析情勢……
在此之時,薄淵只認爲暖玉有幾分小聰明。
如今,卻越發的覺得衛宸幸運了。
這位長公主,不僅是聰明,而且還勇敢堅強……幾乎女子所有的優點集於一身。明明心中記掛着,可依舊神情鎮定,以一己之力,坐鎮小衛府。
雖說楚老夫人是長輩。
可是小衛府從上到下,都是看暖玉眼色行事的。
這點是真的出乎薄淵的意料。
轉眼,年關將至,也迎來了秋哥兒的百日宴。
衛宸那邊還沒有消息,按時間算,送嫁隊伍應該已至陸安道,也不知道衛宸有沒有和楚老將軍見面。
秋哥兒的百日宴,暖玉本打算辦場家宴,請些至親好友。
卻沒想到,齊凌大張旗鼓的送了賞賜……
僅是秋哥兒的小衣裳,便有百十件之多,都是宮中御*用的繡娘所制,件件精品。衣襟繡着雲紋,小鞋子上納着虎頭。
還有一車是齊凌讓人從各地專門蒐羅的小孩子玩藝兒。
什麼風車紙鳶的,各個都用精緻的盒子裝着,竟足足裝了一車。
餘下的便是給暖玉的賞賜了。金的銀的玉的。
穿的戴的擺的……
幾乎在門前堆出了一坐小山。
那邊內侍還在唱報着。
每件都捧到暖玉面前,暖玉看過後,擺到院中。
楚老夫人由韓媽媽和劉媽媽陪着,也來看熱鬧。看着這滿院的封賞,楚老夫人的臉上幾乎笑開了花。
一年前,世人還說楚家必定會衰敗呢,如今……這樣的封賞,放眼整個京城,也是獨一份的。
“暖玉,祖母打算把秋哥兒百日宴操辦的大些。陛下這樣大刺刺的送來賞賜,怕是京城百官聞風而動,必定會前來道賀的。咱們小衛府若是不招待,難免被人揹後非議。倒不如像滿月宴那般。府中大擺宴席,再在門外擺上三天的流水席,咱們秋哥兒,可有個皇帝外公,別說三天流水席了,便是擺上七日,也不算出格。”
暖玉想了想,點頭。
“我原想請些至親好友辦場家宴的,誰想到父皇賞賜這麼多……內侍一路走來,確是弄得人盡皆知了。也好,便辛苦祖母了。”“……你個丫頭,我們祖孫間,何至說辛苦二字,不過辦場宴席罷了,只管吩咐給下面的管事的,也不費什麼事。再說祖母閒的手癢,有事情讓我去忙,我還能益壽延年呢。”楚老夫人知道暖玉憂心衛宸,可是再憂心,這日子也得過啊。
如今即是年關,又是秋哥兒的百日宴。
既然要大辦,自然要辦的熱鬧些。
也算沖沖晦氣吧。
於是,小衛府開始操辦秋哥兒的百日宴……
百日宴的當天,賓客雲集。果然如楚老夫人所說,那些平日目中無人的達官顯貴們,都藉此機會來賀。
來客竟然比秋哥兒滿月宴那天還要多。
王述一人招待不過來,拉了薄淵一起。
後院依舊由楚老夫人出面。暖玉這位長公主,還是被楚老夫人勒令束之高閣,那些來客中,多數都是衝着暖玉來的,想借機和暖玉攀談幾句,如果能得暖玉青睞,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那便再好不過了。那些人的心思楚老夫人自然看了個清楚明白,索性便藉故說暖玉身體不適,未讓暖玉露面。來客雖然有些失望,可暖玉如今貴爲長公主,她不現身,誰敢挑剔……
來客實在太多,芷香和芷雲都被楚老夫人喚去幫忙。
小院中只有幾留了兩個小丫頭守門。
人手依舊不足,連衛美玉和衛秀玉都被楚老夫人抓了壯丁。最後是盧承瑜,如今她已經是林少夫人了,首輔千金再加上林家少夫人的身份,在諸位夫人面前也算是吃的開,很多官員家的女眷,便由盧承瑜招待。
放眼去看,竟然只有暖玉一個閒了下來。
來送賞賜的內侍離開前曾叮囑暖玉,說是陛下口喻,小少爺百日宴時,要謹慎現身……
齊凌也是怕暖玉被那些女眷纏上,若是說出什麼話來,被以訛傳訛的,對暖玉不利。便是齊凌不交待,暖玉也沒打算現身,秋哥兒的百日宴不過是個由頭罷了,來客有半數是看在衛宸的面子上,半數則是打着和她這位長公主交好。她若現身,怕是得被那羣女眷纏得不得脫身。
暖玉也不是愛出風頭的性子。
這樣的日子裡,她樂得清靜。
小丫頭關了院門,看不得熱鬧,幾人便結伴回屋子做女紅了。
屋中只暖玉一人。
除了暖玉的小院子,小衛府四處皆是喧囂。
暖玉耳邊聽着那院牆也擋不住的熱鬧聲音,心中越發的記掛衛宸了。
沒有消息,他出京後,只寫了一封家書,信上說一切平安,讓她勿要掛懷。
暖玉深知衛宸那報喜不報憂的性子。
她怎麼以不掛念他?
這樣熱鬧的日子,如果衛宸在,那纔是真的圓滿……、
就在暖玉胡思亂想間,隱約聽到院中有些響動,她以爲是小丫頭們弄出來的,並未在意……
小衛府也算是戒備森嚴,何況今天這樣的日子,王述和薄淵更是加強了戒備。
暖玉壓根沒想到,自己的院中竟然會出現外人。
所以當簾了挑起,有人手執長劍而入時,暖玉的神情不由得帶出了幾分驚詫之色……
善惡到頭[結局上]
善惡到頭[結局上]
來人見到暖玉,長劍入鞘。
然後聲音似乎含笑的開了口。“‘阿姐’,數日不見,一切可好?”
暖玉神情很快鎮定下來,看着這個不請自來之人。
北振……北苑國那位七皇子。
曾經假借景衡之名住進楚家,隨後被暖玉看破。
“還好,多謝殿下掛念。如果殿下不出現,我會更好些的。”和上次見面相比,北振臉上明顯帶着風露之色。
暖玉知道北振這次來,絕對不會只是來和她敘舊而己。
祖父楚老將軍親自坐鎮陸安道,迎戰北振。
南蜀轉眼和齊國議和,不管真心假意,一定會做出和齊國前後夾擊北振之勢。
可以想像,北振的日子必定難熬。只是暖玉沒料到,他竟然膽大包天到把他的人馬扔在陸安道,然後暗中進京。更是趁着今日小衛府給秋哥兒辦百日宴,竟然混了進來。暖玉相信王述和薄淵聯手佈防,必不會輕意被人尋到漏洞。
這樣說來,北振此時出現在她面前,當真是煞費苦心。
暖玉已經不需去想北振是如何突破小衛府層層護衛,最終出現在這裡的了。
她如今要關心的是,北振的目的?
顯然,北振也沒什麼心思和暖玉敘舊,當初,對於這位‘阿姐’,他曾十分欽慕。這已經並非泛指男女之間的愛慕了,而是更深一層,他佩服暖玉的聰慧,也敬佩她的爲人。
身份尊貴,卻始終有一顆平常心。
在北振看來,這種品質難能可貴。他見過多少官家千金,身份不高,卻自視有幾分美貌,便想把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可是楚暖玉不同,她是那種心裡清楚自己美貌無雙,卻從不爲此自傲。她聰明,她勇敢,她處理果斷。這些幾乎只在男人身上才能看到的品質,北振卻在一個女人身上盡數見到。
當時她看破他的假話。
並不動聲色的順勢揭穿他。
他其實一點也不計恨她……
最終他們還做了場交易,讓他成功脫險。只是這一次,他卻要對不住她了。
“‘阿姐’。”
“我是景衡的阿姐,可不是殿下的。殿下還是喚我衛夫人吧。我聽着自在些。”
“也好,衛夫人。本王這次來,是想請夫人去北苑做客的。夫人放心,我對夫人並無覬覦之心,雖然夫人美貌無雙,可我北振行事也是有分寸的。夫人如今貴爲齊國長公主,又是衛大人之妻。本王思來想去,整個京城,除了皇帝,倒找不出第二個比夫人身份尊貴之人了。小少爺已滿百日,夫人便是出門一段時日對小少爺也無甚影響。本王知道小衛府有楚家老夫人人坐鎮,必不會虧待小少爺的。本王不遠千里誠心來請,還請夫人成全。”
北振雖然言語客氣,脣邊甚至還掛着笑。
可那長劍微微出鞘,大有暖玉若不點頭,他不介意暖玉血濺當場的意思。
暖玉心中焦急,面色看起來尚且平靜。
越是到緊急關頭,越是要沉穩,不可把心事現在臉上。這是衛宸教她的。此時北振定然比她心焦……“夫人不必想着拖延時間。院中幾個丫頭我皆下了毒,我北苑皇室的毒~藥,齊國無人可解,夫人若老實跟我出府,我可以饒過那幾個丫頭,夫人若是不依,那幾個丫頭的小命必定是要丟了。不僅如此,我還能在小衛府的井口中下毒,今日可是貴府小少爺的百日宴,若是來赴宴的那些官員們都身中劇毒……”
北振住在楚家時間雖短,可是對於暖玉的性情看的卻十分透。
她表面看起來清清淡淡,可是卻是個極心善之人。用長劍指着她,不如用長劍指着院中那幾個小丫頭,雖然那幾個小丫頭的性命在北振眼中實在不算什麼,殺便殺了,他眼睛都不會多眨一下,可是楚暖玉一定不會眼睜睜看着小丫頭因她而死,再加上那些北齊官員,不怕暖玉不就範。果然,暖玉最終起身。
“你不許傷我小衛府任何人……”
“夫人放心,我又不是弒殺之人。”
暖玉不置可否。
她知道自己這個決定,一定會在小衛府,甚至會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可她沒法子,北振竟然敢這樣做,便一定有所依仗,便是她此時呼救,先不說能不能招來援手,暖玉相信,北振手中的劍一定比她的聲音更快。
衛宸說過,除死無大事。
而且暖玉相信,以她如今的身份,北振便是真的抓她爲質,也必定不敢傷她分毫。
因爲北振沒有勇氣承擔來自齊國皇帝和衛宸兩個人的怒火。
一個楚家,已經足夠北振焦頭爛額了。如果再多個詭計多端的衛宸……
直到被北振帶着離開小衛府,暖玉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爲了拿下她,北振也算是殫精竭慮了。
他竟然不知道何時開始,在小衛府下挖了條密道。
密道挖的很深,靠近後園子的圍牆,密道口開的有些粗魯,想來是這密道北振只打算運用一次。
其間,北振帶着暖玉躲過了幾次護衛巡視。
暖玉被堵了口,雙手縛在背後,幾乎是被北振拉着動作。
密道的出口設在離小衛府很近的一個院子中,暖玉記得衛宸說過,這院子的主子外調,院中只留下幾個護衛看守。
暖玉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守院之人。恐怕不是被北振收買了,便是此時已命喪黃泉。
他們將出密道之時,暖玉隱約聽到王述的呼喝聲,是從密道內傳出來的,北振似乎有些着急,加大力氣把暖玉拉着密道,然後有人悄無聲息的開始回填密道。
北振絲毫不理會那些人會不會不能脫身。
他帶着暖玉出了密道後,立時便上了一輛馬車。
那是輛稀鬆平常的馬車,幾乎是暖玉被推上馬車的瞬間,馭夫已經揮動馬鞭。
眨眼的功夫,馬車已進了大街,混入來往的車輛中。暖玉突然意識到,小衛府今天迎來送往,也間接幫了北振的忙。
便是王述發現端倪,也不敢宣揚出去。
下一步他一定派人在附近查找,等他安排好人手排查往來馬車時,北振早已帶着她脫身了。
看來,北振想要挾制她,已是蓄謀已久。
而且選了今天這樣特殊的日子。
暖玉猜的不錯,馬車一路駛向城門,不管哪坐城,但凡有人守城,便有漏洞可鑽。
新帝登基,對於京城出入本是需要嚴加盤查的,可是北振的馬車根本無人來盤查,便順利的出了城。
出了城後馬車又跑了大約半個時辰,北振終於鬆開了暖玉。“衛夫人,得罪了。”
暖玉神情依舊淡淡的,哪怕此時她已經五內俱焚,可在敵人面前,依舊不露聲色。衛宸曾經告訴過她,若是在敵人面前驚惶,便是把弱點透露給敵人。她要像衛宸那般,便是明知道是赴死之行,也依然從容。見暖玉沒有開口,北振笑笑。已經出了城,小衛府的管事即便報官,也不會有人這麼快追上來的。楚暖玉雖然是齊國的長公主,可畢竟只是齊凌的義女。爲了皇族威望,爲了暖玉的名聲,齊凌也不會大張旗鼓的派人四下尋人的,頂多在京城中悄聲尋找一番。
所以北振纔會放開暖玉,有了和暖玉說話的興致。
“夫人不必擔心,本王說過不會傷你分毫。之所以請夫人隨本王走一趟,只是希望楚老將軍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放我南北苑一馬。夫人怕是也知道,楚老將軍老當益壯,我北苑人馬在老將軍面前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還有南蜀的唐顥……上次本王之所以進入齊國京城,便是和南蜀私下商量一起舉兵伐齊。想趁着齊國內亂之時,將齊凌瓜分,然後一分爲二,卻未想到唐顥竟然背信棄義,轉頭又和齊國聯姻。是本王的錯,唐顥可以撕毀和齊國的議和文書,也自然會對我北苑虛與委蛇……如今,爲了保下跟我一衆征戰的兄弟,我只能鋌而走險……”
暖玉靜靜聽着,和她所想差不多。
北振已經走投無路,前面是楚老將軍率領的齊國兵馬,身後是南蜀的國境。
他若想全身而退,只能向濟北道方向迂迴。可那裡有楚小將軍坐鎮。
總之,北振如今的前無道,後退無路。繼續對峙下去,結局只能是被困死在陸安道。
所以北振說鋌而走險。
“你多久前開始挖那條密道?”
暖玉問道。
“小衛府建成之初,我便開始未雨綢繆了。夫人不必驚異,衛大人在我北苑,也做了不少未雨綢繆之事。”北振的意思是,他和衛宸其實是半斤八兩。
二人都是說一想二做三的主。
誰也不會讓對方好過。
馬車行的很快,暖玉按日頭的方向斷定,北振帶着她,並沒有往陸安道走。暖玉的心不由得沉了沉,也不知道她匆忙間留下的記號,薄淵和王述能不能明白。
小衛府。
芷雲第一個發現異常,守門的小丫頭不見蹤跡,芷雲初時以爲小丫頭偷懶去了。
推開房門發現幾個小丫頭全部昏睡過去。
而暖玉,不見蹤跡。
她不敢大聲喧譁,迅速暗中去找王述。王述和薄淵來的很快,薄淵四下查看,很快找到一個入口,然後領護衛追了上去。
最終也只抓到幾個小魚小蝦,幾個回填密道的人見逃跑無望,全部服毒自盡。
薄淵和王述對視一眼,二人眼中均露出凝重之色。
最後還是薄淵從桌上玉擺件的擺方位置推測出,是北苑人所爲。
復又推測出劫持暖玉之人,多半是北振……
這事自然瞞不了楚老夫人,楚老夫人知道暖玉被劫,雙*腿一軟,幸得一旁韓媽媽相扶。
這時候,向來顯少在人前開口的楚家二小姐楚文謹竟然開了口。
她說她要進宮,立刻,馬上。
所以齊凌知道暖玉失蹤的消息,比北振以爲的要早。是楚文謹親自進宮告訴齊凌的。
齊凌立刻下旨,着京畿衛出京……
至於追擊的方向?依齊凌猜測,薄淵的判斷爲假,這人多半是北振,即便不是北振親臨,也一定是北振人手下,他們劫持暖玉的目的一定是要挾楚老將軍。
讓楚老將軍投鼠忌器。
若是北振將暖玉綁到陣前,楚老將軍愛孫女心切,沒準真的會退兵。
可北振不蠢。
他必定知道救援之人,一定會往陸安道的方向找人。
所以,他多半不會直接返回陸安道,而是取道或東,或西,迂迴返回陸安道。
齊凌隨後又下了一道旨意,着薄淵和林赫各領一隊人馬,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原則只有一個,不惜一切代價,救回暖玉。
事情的發展之所以出乎北振意料,暖玉是齊凌親生女兒自然佔了很大的原因,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楚文謹親自入宮相求。
齊凌清楚,若是暖玉有個閃失,他失去的不僅是一個女兒,還有此生摯愛的女子。
馬車一路走走停停,北振偶爾會帶着暖玉投宿,多數時候還是讓暖玉直接睡在馬車上。
便這麼走了三日……
馬車終於停下了。
不等暖玉下車,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已在車外響起。
“王爺,臣妾按了約定前來接應王爺了。”
隨後,車簾被挑起,露出一張暖玉有些熟悉,卻又覺得陌生的臉……
齊瑞陽。
“殿下,請移駕更衣。”齊瑞陽彷彿沒有看到暖玉,恭敬的對一旁的北振說道,北振點點頭。“衛夫人,你和瑞陽是舊識,你們可以敘敘舊。”
北振走後,齊瑞陽脣角勾了勾,露出幾分得意之色。
“你沒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吧……”
齊瑞陽也不需要暖玉開口,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被封爲公主又如何。如今依舊成爲階下囚。楚暖玉,我恨你至極……”當初她明明是郡主,那楚暖玉剛進楚家的門,還是個身份未明之人。
孰貴孰賤一目瞭然。
可是衛宸非但拒絕了堂堂濟北王府的親事,竟然還親自領兵剿滅了濟北王府,生擒了她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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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有惡報[結局中]
惡有惡報[結局中]
當日她高高在上,如今,她落入塵埃。
以堂堂郡主之尊,最終卻只能當北振的一個侍妾。若不是她姓齊,要不是她承諾可助北振一臂之力,恐怕給北振做侍妾,都要被嫌棄。她之所以落到這步田地,全是因爲衛宸和楚暖玉。
以前她有多愛慕衛宸,如今便有多恨他。
可他不是衛宸的對手,別說她了,便是加上北振,也不是衛宸的對手。
她不能對付衛宸,她可以借北振之手對付楚暖玉。
“你恨我又如何?”
“不管北振承諾你什麼,你都不會有機會活着離開。”齊瑞陽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
暖玉淡淡看向齊瑞陽,當初,這位瑞陽郡主看人的眼神都是由上而下的,一幅不將天下任何女子放在眼中的神情,那時候她雖然有些盛氣凌人,可本性尚算純良,不會像杜妍那般沒有風度。
所以暖玉對齊瑞陽的印象還算是尚佳,不想濟北王府家道中落後,齊瑞陽彷彿變了個人般……
她的眼中,全然是恨意,而且其間還夾帶着一種暖玉熟悉的嫉妒之色。
“衛雙雙何在?”
暖玉的問題讓齊瑞陽神情一怔。
“你怎知雙雙和我在一起?”
這是承認了,暖玉心中輕輕一嘆,齊瑞陽此時的神情和衛雙雙剛回衛家時如出一轍。
暖玉始終相信,一個人不管如何受環境影響,也終究不會改變本性。可是齊瑞陽的變化實在太大了,所謂近墨者黑……
“是佳陽告訴我的。”
“那個蠢貨。除了泄密,什麼都不會做。”
齊瑞陽罵道。
“齊瑞陽,我勸你還是早些離開北振,回到齊國吧。你姓齊,你是齊家人,只要你認個錯,陛下不會爲難你的。”齊凌不至於心胸狹窄到和一個女人一般見識。多半會給齊瑞陽一塊府邸,給她供養起來,讓她衣食無憂,也算給齊家留個血脈。
“他是你的父皇,你的陛下,可不是我的。楚暖玉,你搶了我的一切,如今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和她多說什麼,拿把刀先劃花她的臉。”
暖玉順着聲音看過去,看到了久違的衛雙雙。
她確是已經許久未見衛雙雙了,和小時候相比,衛雙雙模樣更像己故的衛夫人了。
只是比起衛夫人,衛雙雙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刻薄。
都是面由心生,這話不假。
衛雙雙生了張尖酸刻薄面孔。
“衛雙雙。”
“你還記得我?真是難得,你如今可是貴人了。貴人哪裡會記得我這個跳樑小醜的名字。”
暖玉真的不想和她們爭執,因爲沒什麼好說的。
衛雙雙和齊瑞陽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飾。
以前暖玉還相信教化度人,如今卻覺得有的人,便是說破了嘴皮子,她也不會領情的。即如此,她何必多費脣舌。
見暖玉不理她,衛雙雙竟然真的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來。
然後在暖玉臉邊比劃着。
暖玉輕咬着下脣,然後冷冷看向衛雙雙。
“你信不信?只要我稍一用力,你這張漂亮臉蛋便毀了。沒了這張臉蛋,衛宸還會在意你?”
“你可以試一試。”暖玉輕聲迴應。
暖玉越是這種毫不在意的神情,衛雙雙越怒。
她真想不顧一切毀了這張臉蛋。衛雙雙一直認爲,如果楚暖玉不是生了這麼一張勾人的臉蛋,也不會她離開後,衛老夫人長吁短嘆的唸叨她。
衛宸不顧一切的要娶她。
明明她纔是衛宸的妹妹。
可是,她不敢,她真的不敢。
她和齊瑞陽一路逃至北苑,最終入了七王府,這一路,她們吃盡了苦頭。
直到進了七王府,直到齊瑞陽給北振當了侍妾,她們才能吃頓飽飯。況且北振不是個好脾氣的,他的侍妾無數,偶爾有恃寵而驕的,最終也會落個喪命的結局。所以衛雙雙也只敢拿了匕首嚇一嚇暖玉。
不過暖玉可不覺得拿匕首嚇一嚇她是輕罪。
眼見着車外人影一晃。
暖玉於是激了衛雙雙一句。“你當我不敢?好,我就在你臉上劃一道子給你看看。”衛雙雙說完,作勢要動手。突然間,衛雙雙覺得手腕一輕。
隨之而來的是劇痛。
那種痛意已不是她能承受的了。
然後,她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一隻手,那隻握着匕首的手,那隻手和手腕分了家,鮮血噴涌。
衛雙雙這時候才痛呼出聲,她發出的聲音已經不似人聲了。
下一刻,北振出腳。一腳將衛雙雙踢出了三丈遠。
“敢膽枉顧本王之命,本王看你是嫌命長了。”
衛雙雙丟了隻手掌,再加上北振那毫不留情的一腳,登時昏死過去。
而一旁的齊瑞陽則嚇得臉色煞白,她想去扶衛雙雙,可是雙腳彷彿灌了鉛,一步也挪不動。北振教訓完衛雙雙,轉頭看向齊瑞陽。“你難道也想違抗本王之令?”
齊瑞陽完全是條件反射的搖頭。口中連呼不敢。
不敢,是真的不敢。
她沒想到北振會這麼狠,雙雙不過是想嚇一嚇楚暖玉罷了。便被北振削掉一隻手。
如今那隻血淋淋的手便落在地上,那手中還握着匕首。
北振滿意的勾了勾脣。
“這才乖,你好好服侍衛夫人,一路上若是衛夫人有一句抱怨,本王便取了你的雙手雙*腿。”
北振吩咐完,目光轉向暖玉。
這也算是個下馬威,只是北振只看到一張面無表情的小臉,臉上雖有幾分懼色,可和一旁的齊瑞陽相比,實在稱得上鎮定從容。
北振想,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這個齊瑞陽各方面也算是出衆。
也算是他侍妾中排得上名號的,可和楚暖玉一比,登時便像灰塵一樣。
沾在衣服上,讓人有想要撣一撣的衝動。
齊瑞陽連連點頭。
小臉已經嚇得沒有一絲血色了。“懂了就好,把你的丫頭扶去找郎中上藥吧。”
齊瑞陽這纔敢動作。
幾乎是拖抱着,把衛雙雙弄走了。北振一臉嫌棄的示意護衛上前,護衛像撿一片爛菜葉似的,撿走了衛雙雙那隻手。
一切都收拾妥當,北振纔看向暖玉。
暖玉的裙角濺了幾滴血漬。
北振客氣的問暖玉需不需要換件衣裳……
暖玉搖搖頭。
“本王聽說,這個衛雙雙曾經欺負過夫人,本王便幫夫人教訓她一番。夫人可還滿意?”
“有勞。”暖玉淡淡回道。
北振眉頭不由得微蹙。他確是有意在楚暖玉面前耍威風,不過砍隻手罷了,便是砍掉一雙,在北振看來也不算什麼。
可是沒能達到他想像中的目的,這讓北振越發的摸不清面前女子的心思。
她是怕是慌是懼是怒?
“楚暖玉,剛纔衛雙雙要用匕首劃花你的臉,你當真不怕?”
“怕。可是怕也無用,如今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是生是死豈不任人支配。既然無用,也便不怕了。我相信,便是我的臉真的毀了,衛宸也不會嫌棄我的。我們的感情,你們和衛雙雙都不會理解。”
“衛宸當真有那麼好?你如果向我求饒,我興許一個心軟,便不會拿你當人質了。”
“和齊瑞陽一樣嗎?你還是拿我當人質吧。”
暖玉一幅嫌棄的語氣。
北振被氣笑了。
這世上,怕是也只有楚暖玉敢這般和他說話了,他北振可不是個好脾氣的,在北苑,哪怕他的父皇和他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可他就是稀罕,就是覺得這樣的楚暖玉看着順眼,他剛纔說的並非假話,如果她願意當他的人,哪怕他的人馬盡數被楚老將軍剿滅,他也情願。
可是,楚暖玉不願。
強扭的瓜不甜,他北振不屑於強迫一個弱女子屈從。
即如此,便別怪他北振行事不擇手段了。
“改道東南,我們進陸安道。”北振冷聲吩咐道。
侍衛領命,馬車再次啓程,很快調轉方向。
北振離開後,齊瑞陽再次上了暖玉的車,這次她再不敢胡言亂語了。她終於明白,便是楚暖玉成了階下囚,也比她尊貴。
只要楚暖玉一個不高興,她的小命便會丟。
雖不甘心,可想到此時還生死不知的衛雙雙,齊瑞陽徹底沒了開口的膽子。
走到這一步,其實怨不得旁人的。
她當時在京城,也並非走投無路。
祖父在出事前,早已暗中安排了她的去路。只是她不想一輩子隱姓埋名過活,更不想嫁個凡夫走卒,所以她逃了……
然後和衛雙雙結識。
自此後,徹底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齊瑞陽不開口,暖玉更沒有開口說話的興致。
她在計算着時間。
計算着她失蹤的消息傳到齊凌耳中,想必二姑姑必定心急如焚,也許會直接進宮……
有姑姑在,父皇必定派人來尋她。
而且多半這差事會派給薄淵……如果父皇不能確定她的去向,興許會多動用幾個人……林赫成親不久,此時尚在京城,怕是也要辛苦一番了。
有林赫和薄淵出面。
想要找到蛛絲馬跡並不難。
按時間算,北振恐怕不會有機會和他的部下接頭……
果然不出暖玉所料,北振的探子第二天天才微明之際,便匆匆迴轉,帶來了附近有大隊兵馬活動的消息。
比翼雙飛[大結局]
比翼雙飛[大結局]
這和北振預想的大相徑庭。
在他的預想中,皇帝一定會瞞下楚暖玉失蹤的消息,齊凌根本不敢大肆尋人。
不僅事光楚暖玉的名聲,還有便是衛宸……
如果消息傳到衛宸那裡,以衛宸那護妻的名聲,可不會管是不是身有要務,怕是要第一時間轉身回京了。
所以如果齊凌聰明些,便將這消息瞞下來,假意派人暗中搜尋幾天,未發現暖玉蹤跡,等衛宸回來後。只說盡了全力找人。未找到便是,何必爲了一個義女,而這般大動干戈。
北振命令車馬加快速度,一定要避開對方的人馬。
暖玉坐在車中,被巔的七暈八素。
北振一馬當先在前面領路,自北振當着他的面砍了衛雙雙一隻手後,齊瑞陽一直靜默不語。
可是突然間,齊瑞陽開口問暖玉。
“在我那個皇叔心中,天下重於一切,我倒真的好奇,他怎麼會費這麼大力氣派人找你,根本不划算啊。”
“我喚他一聲父皇,女兒失蹤了,當父親的派人尋找豈不是天經地義……”
“這話說出來哄哄旁人還行,騙我?你當我不知道齊凌什麼性子嗎?當初祖父說過,齊牧和齊凌兄弟二人,其實若論心狠,齊凌更勝一籌。我真的不明白,我那個心狠的皇叔,對你怎麼這麼在意?”
暖玉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齊瑞陽。
齊瑞陽有些惱羞成怒。
“你得意什麼,不過是北振的階下囚……”
“最終誰是階下囚,還沒個定數呢。倒是你和北振,別高興的太早。”暖玉說完這句話,緩緩閉上了眼睛。
馬車顛簸,她很不舒服。
看到齊瑞陽那張臉,只會影響心情。
還不少看爲妙。
北振再怎麼趕路,終歸帶着女眷。
最終還是被人發現蹤跡。當天傍晚,北振的車隊被人從四周圍上,有人縱馬上前。
暖玉此時再次被堵了口,綁了手,齊瑞陽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盯着他。
暖玉聽到北振上前應對。
對方在問北振的身份……
暖玉側耳細聽,辯出來人正是薄淵……
暖玉如今雖然被制,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可是突然間,心便安定下來了。
薄淵親自前來,必定能看出破綻。
果然,北振回答說是帶着女眷回鄉省親。
薄淵問女眷何在。
很快有女眷應聲……暖玉側目看了一眼齊瑞陽,果然在她的眼中看到幾分妒意。
按北振之言,此行兇險,可他卻帶了不止一個侍妾在旁。
據暖玉察言觀色,齊瑞陽一邊不甘心只當北振的侍妾,一邊卻對北振動了真心。
要不然她也不會因爲要看着暖玉,不能陪在北振左右而遷怒暖玉。
此時,被北振喚出去充當女眷之人不是她,料想齊瑞陽心中必定不甘。
“你不必得意,殿下必定能全身而退。”齊瑞陽小聲警告暖玉。
暖玉不能說話,只能搖搖頭。然而她看向齊瑞陽的目光中,盡是憐憫。齊瑞陽本就心情不佳,再被暖玉這麼一同情。心情更糟糕。她揚起手,只是想要嚇一嚇暖玉,可暖玉非但不躲,竟然還迎上前來。齊瑞陽一驚,手一後撤。哐噹一聲,擺在齊瑞陽手邊的銅壺摔落。齊瑞陽臉色大變……“車中還有女眷?”
北振說是個染了病的,怕出來見風把病氣過給旁人,薄淵沒有追究。
很快帶着人離開了。
聽到離開的馬蹄聲,齊瑞陽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看來這次連老天爺都不會照顧你了。楚暖玉,你只能等死了。”
“最終誰活誰死,尚未可知。”
“你……若是不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我一定劃爛你這張臉。”
齊瑞陽剛放完狠話,突然車簾被掀起,露出北振強忍怒意的臉。
看到北振,齊瑞陽便像老鼠見了貓,整個人瞬間瑟縮成一團,再不敢開口。她是親眼見到北振對衛雙雙出手的,那一刻她終於明白了,她之於北振,不過是個玩物罷了。
或者連玩物都稱不上。
不過是個閒時逗~弄逗~弄的東西罷了。
一旦遇事,她便成了個隨時可以捨棄的東西。
齊瑞陽明白,此時她若動楚暖玉一根汗毛,等待她的便是和衛雙雙一樣的下場。
何其可悲啊,想她曾經也是堂堂的濟北王府郡主……
“你再敢胡言亂語一句,本王便割了你的舌頭。”
一句話,嚇得齊瑞陽再不敢擡頭……
北振這才轉向暖玉。
“看來齊凌對你也不過如此,派來尋你的人馬也只是糊弄了事。”
暖玉並不理睬北振。
是不是糊弄,很快便能見分曉了。
北振見暖玉不給面子,冷哼一聲策馬而去。
他看的清楚,剛纔那隊人馬可是朝着齊國京城方向面是去了,他們走的是相反的方向,沒道理再被追上。
可是……半個時辰。
只過了半個時辰,北振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人馬被首尾分開。
也不知道對方如何佈置的陷阱,他和護衛半數通過後,突然間地面裂開了一道足有丈許寬的深溝。
有幾個躲閃不及的護衛連人帶馬落入深溝,隨即溝底一片馬匹嘶鳴聲和護衛的痛呼聲。
而暖玉乘坐的馬車則堪堪停在溝邊。
駕車的馭夫驚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這時,數道身影策馬上前……
赫然便是剛纔上來盤查的那隊人馬。領隊之人自然便是薄淵。見到去而復返的薄淵,北振強忍着怒意拱手。“閣下何意?”
薄淵笑笑,上前直接掀開馬車車簾……
突然間一道銀光,薄淵錯身躲開,然後回手一刺。
齊瑞陽有些不敢置信的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前,血滴順着劍刃嘀嗒落地。
這時候她才感覺到疼……
“找死。”薄淵冷聲說完,然後毫不留情的抽出長劍。
齊瑞陽撲倒在地,她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薄淵,似乎不能理解爲什麼對方會這麼輕意對她下了殺手。她不過是想要攔一攔他罷了。她更不能理解的是,爲什麼齊凌會這麼固執的一定要救回楚暖玉。
“爲……爲什麼?”
薄淵拔冗看了一眼齊瑞陽。
“你好歹姓齊,曾經是郡主之尊,竟然自甘墮落到如此境地。我這算是幫了你……想必你心中一定疑惑,我等爲何一定要救回長公主殿下。實話告訴你……”薄淵俯身,在齊瑞陽耳邊說了一句。
齊瑞陽眼中滿是震驚之色。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難怪……
罷了,時也,命也。最後一刻,齊瑞陽的目光直直看向深溝對面的北振。
可北振的目光卻沒有看她,而是看向正在被這個冷麪護衛扶出來的楚暖玉。
她這輩子,福享過,罪受過。
第一個喜歡的男人眼中沒她。
第一個愛上的男人當她是個玩物……
她這輩子,活的真委屈啊。她在這裡猜來猜去,猜測齊凌爲何對楚暖玉另眼相看。
原來,楚暖玉是齊凌的親女兒啊。
原來如此。
齊瑞陽心中有種塵埃落定的悲傷。最終,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告別了這個她憎恨的,也未善待過她的世界。
她不知道她死了,北振會不會傷心。
這輩子,她活的懵懂無知。
就連死了,怕是也無人替她落一滴淚……
暖玉有些驚疑的看着這一幕,發生的太快了,快的她根本沒時間反應。
下一刻,薄淵已經將她扶下馬車,對於匍在地方死不瞑目的齊瑞陽,薄淵連個眼神都懶得施捨。
這人也在衛宸給他的必殺名單中,薄淵殺的一點也不心軟。
膽敢暗算他,一劍穿心算是便宜她了。
“夫人,屬下來遲了,讓夫人受驚了。”
此時,北振的神情終於大變,倒不是因爲齊瑞陽的死。而是薄淵喚暖玉夫人。
而且自稱屬下,這人竟然是衛家的家臣。
一個家臣,都有這般氣勢……
北振真的覺得有些心驚膽戰。
事已至此,北振不會傻到想再次擒下暖玉。他只是後悔自己太過託大。
也意外於齊凌對於楚暖玉失蹤的態度。
“我只想問一句,你是如何看出破綻的?”
“……我不需要看出你的破綻,只需看你一眼,我便知道我家夫人必定在車中。接下來便容易安排了。”衛宸曾經把所有和暖玉有過節的人畫面一本冊子。
北振赫然便在冊中。
還有剛纔刺殺自己未遂,被他拚殺的齊瑞陽。
衛宸有言在先,只要看到冊中人,不必問因由,殺了再說。
他一眼認出北振,隨後的事情便不能猜想了。
北振手中有人質,他不便直接和他對峙。唯有想法子讓北振和馬車分開。
好在林赫和他都斷定北振若是劫持了暖玉,必定會走這條路入陸安道,騎馬比馬車要快,他們早北振一天到這裡。他又和林赫商量許久,最終選了幾個北振可能會走的小路佈置了陷阱。
北振果然中計了。
這般輕意便把人救回來了。
薄淵心情不錯,所以很是好心的給北振解惑。
自己竟然一眼便被人認出來了。
這人還裝做無事一般,帶着人離開。
這人的心計,藏的委實深沉。
得到了答案,北振也不戀戰,調轉馬頭,便要竄逃。
可是,林赫和薄淵聯手,會給他逃命的機會嗎?
嗖嗖嗖……
北振眼睜睜看着身邊的護衛一個個倒下。
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大勢已去。
就在林赫策馬而出,劍指北振之時。突然遠方有一騎絕塵而來。
“林公子,箭下留人。”
北振順着聲音看去,來人竟然是……“阿衡,怎麼是你?”來人是景衡。要說北振這輩子有沒有真心和誰相交過?還真有一個,便是這個景衡了。
景衡是他有一次去淮陽道想鼓吹齊凌造反時救下的孩子……
那時候景衡瘦的像只猴子。
跟在他身邊的郎中說這孩子活的機率不過十之一二。
北振覺得他可憐,便命人悉心照顧。
沒想到竟然真的把人救了回來。然後景衡感激他的救命大恩,將身世如實相告,纔有了他假冒景衡之句住進楚家一事。
“暖玉姐。我帶了陛下的手諭。”
景衡上前將齊凌的手諭傳達。
薄淵接過,雖然眉頭微微蹙了蹙,便還是對溝對面的林赫搖了搖頭。“陛下有旨,請北苑七皇子去都城做客……”
未能擒下暖玉,反而自己最終被俘。
北振覺得太可笑了。
他也確實笑了,然後突然抽出腰間長劍……“兄長,你曾勸過我,好歹不如賴活着。你怎麼還能自尋死路?”
北振神情怔了怔,最終頹然的放下劍。
這次被綁的換成了北振。
暖玉向林赫問了安,林公子表示新婚燕爾的,出來走這一趟,實在對不起自己家中的嬌*妻。
暖玉推說盧姐姐不會在意。
林赫瞪眼,什麼盧姐姐,要喊小舅母。
暖玉眨了眨眼睛,然後喊了林赫一聲小舅舅。然後在林赫期盼的目光中,再次喚了句盧姐姐。
林赫嘆氣。說早知暖玉這麼精神,便不火急火撩的出來尋她了。
薄淵上前,三言兩語將林赫一路幾乎不眠不休的實情告知暖玉。
林赫有些惱羞成怒,把薄淵這一路不僅不眠不休,便是勉強睡一會,也會瞬間喊着夫人驚醒。
一句話,二人半斤八兩。
兩人最終都灰溜溜的退後一步。
暖玉這纔開口和他們二人商量。
此時是立刻回京,還是繼續進陸安道,去見楚老將軍和衛宸。
最終,三人一致覺得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裡,不去陸安道看看,委實可惜,至於北振,完全可以綁了他上陣前,勒令他的屬下投降。
若是他們不降,便讓北振生不如死。
於是,暖玉反客爲主,這次坐車的換成了北振,暖玉和薄淵,林赫一樣三騎並行。
這裡離陸安道不遠了,走到第三天,談副將親自來迎。
齊凌並未告訴楚老將軍暖玉失蹤之事,可是談副將有個兒子,名談聰的那個。
他如今身在京畿大營。
這次也領了尋人的旨意。
雖然旨意上並沒有說明要尋之人的身份,可談聰在衛宸身邊耳濡目染,再加上他也算有幾分小聰明。
竟然自己猜到了,而且聽說被派出城尋人的是薄淵,更加堅定了心中所猜。
他於是打着寧可錯過不能放過的原則,給談副將飛鴿傳了封收。
談副將收到後,和楚老將軍商量。
最終楚老將軍決定碰一碰運氣,當夜便強攻了敵軍大營。
把敵軍打了個落花流水,敗走了數十里。
這也變相的證明了談聰所猜不假……
楚老將軍不敢擅離軍營,便派了談副將前來堵劫北振……
不想暖玉已經脫身。
明明打算大打一場的,最終變成了認親會。
談副將直接引路,將暖玉一行帶到了陸安道。
再次住進將軍府,暖玉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那時候,她還沒進京城,還不曾見過楚老夫人,更加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竟然會是皇家血脈。
她的世界中,除了衛宸,便只有楚家父子。
父子二人上陣殺敵,她在家中祈禱二人平安歸來。
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
兩個大大咧咧的長輩竟然把掌家之權交給了她……
往事歷歷在目。
暖玉有些失神的站在自己曾經住的小院前。正在這時,突然一雙手臂搭到了她肩膀上。
“夫人,可否賞臉,陪爲夫一起舊地重遊……”
暖玉回身,眼淚已經落下。
身後站的人,是衛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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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凌繼位,改國號爲大瑞……
大瑞原年,北苑南蜀聯手入侵。
最終瑞帝用計,離間兩國。
親南蜀而遠北苑……
和南蜀二籤議和文書。
只是南蜀卻二次悔約,傷了聯姻的七公主。使臣衛宸一怒之下,揮師南蜀,和楚老將軍聯手,將南蜀守軍打退百餘里。
並且親自前往南蜀皇城,揚言要三籤議和文書,這次若中南蜀再敢悔約。
邊境二十萬將士,枕戈待旦。
只要他一聲令下,百日內,踏平南蜀皇城。自此後,世上再無南蜀二字。
南蜀皇帝最終親自簽了議和文書。
承諾二十年內,不再犯齊國邊境。
犯者,必禍連子孫……
北苑帝親自濟北道。
被楚文靖所攔,雙方角逐。
北苑國內卻突然傳來,北苑帝幾位皇子先後隕落。最終只一位七皇子,卻被強留齊國京城爲質。
北苑帝大嘆了一聲‘時不待我’。
然後突然吐了口血。
身後大譁,最終被將士擡回北苑,據說之後幾年纏~綿病榻。
數年後,歿。
臨死前,向齊國稱臣。
北苑願爲齊國附屬,北苑國願易名北苑道。只求道守由北振擔任……
瑞帝允。
翌年,北振迴歸北苑,同行的還有景衡。
景衡做爲北振的左膀右臂,幫其料理政事,二人情同兄弟……
瑞帝在位十年,並未封后。
大瑞十年,瑞帝傳位於太子彥……
至於瑞帝蹤跡,據說有人在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曾見過模樣像瑞帝的人。他身邊跟着一位美麗的婦人。
婦人一臉笑意的看着跑在前面的兩個孩子,不時的叮囑小心些。
其中一個小姑娘回頭,奶聲奶氣的招呼婦人。
“外祖母,快些。”[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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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下全文終幾個字,我差點哭出來。
捨不得,真的挺捨不得的。
可是該結還是要結的。
妞在新文等着諸位……請賞臉支持。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