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甚至猜測，這是不是衛宸提前寫出來的。他一下子寫數封家書，然後讓屬下每隔幾天便送出一封。
這樣她便以爲他在淮陽道一切順利，以爲他真的如家書中所說那般，很快便能回來。
見暖玉失神，齊凌心裡也很不好受。
這也是他不願看到的。可是與其瞞着暖玉，齊凌選擇直言相告，他相信他齊凌的女兒，是能經歷風浪的，不會那麼容易便被打敗，果然，暖玉黯然只是片刻。
“此時是不是父親儘快趕回淮陽道對二哥纔好？”
“是。”齊凌答。
他這招以退爲進用的也算成功。
齊君果然按捺不住收回了淮陽道，也確實如他所預料的那般，不管派哪個官員去，根本無法順利收復淮陽道。
而與此同時，因爲連帶反應，諸道都開始動盪……
這是齊凌和衛宸算計的結果，也是齊凌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不管發生什麼，首當其衝受到傷害的，永遠是平頭百姓。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不進則亡。
他沒有選擇了。
就像楚老將軍所說的，他們對齊家已經鞠躬盡瘁，自認把能給的全部獻給了齊國，獻給了邊境的百姓。可是齊君依舊想要除掉楚家。
這樣一個是非不分，不仁不義的國君，齊國焉有不敗之理。
與其讓百姓流離失所，經歷數年的戰火，倒不如……先破後立。
快刀斬亂麻，齊凌想起他和衛宸說起這些的時候。衛宸曾經淡淡說過一句話。
他說……
有時候，殘忍亦是一種仁慈。
“父親原本怎麼和二哥商定的？父親原打算什麼時候離開京城？”
“淮陽道反軍攻入京城前……”
暖玉想了想，開口問道：“父親是打算最大程度的洗清自己挑起齊國內亂的嫌疑……最終迫不得已，父親不得不臨危受命……大義爲重，父親和齊君不得不兄弟反目。”齊凌有些驚詫，他沒想到暖玉竟然將他的計劃猜透了七八分。
“父親不必覺得奇怪。這不難猜……齊君名聲大跌之時，正是父親名聲大振之日。父親其實壓根沒打算救出姑姑吧。等到了那時，姑姑自然便落入父親之手……”齊凌回京這麼久，只暗中見過謹妃一次。
自己心愛的女人，被自己的兄長長久欺凌。
卻依舊能按捺隱忍的人……
暖玉是佩服的，可是又覺得心裡發冷。
算計，真是好算計。齊君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到和謹妃有舊情的竟然會是齊凌。
到了最後關頭，便是要拿人要挾齊凌，也不會是謹妃。
這樣看來，京城中，能被用來要挾齊凌的，似乎她纔是最合適的那個。
暖玉突然擡起眼睛看向齊凌，齊凌微微蹙眉，一時不能理解暖玉眼中的含義。“爲父不會害你母親的。永遠不會……”這點齊凌可以賭咒發誓。暖玉輕嘆，自然是不會害的，可是到了那時，姑姑要如何自處？即便新君不是齊凌，而是彥兒或是齊凌任何一個心腹。姑姑謹妃的身份天下皆知，到了那時，便是齊凌想要抽身而退也是不能。
而姑姑呢？
舊帝宮妃只有兩個出路，不外乎出家和自縊。
不管是哪個，對姑姑來說都太殘忍了。
她在宮中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本已覺得人生無望之時，父親楚文靖找到了她。
謹妃對她說過，她活着的最大目的便是擔心她過的不好。姑姑要親眼看着她和衛宸夫妻和睦，看着他們的兒女平安長大。可如果真的像齊凌計劃的那般，姑姑怎麼在這世間立足？難道苟活於世，任人非議。
齊凌確實不會傷害謹妃。
可並不表示自己姑姑便能安然過活……
暖玉不知道名聲對一個人來說有多重要。她只知道衛宸是不在意這些的，他更在意她是不是高興。
如果這事換到衛宸身上，他一定不會像齊凌這般，他會毫不猶豫的把她從皇宮救出去。至於救出去以後能不能平安脫險……暖玉幾乎能想到二哥會怎麼說。
他一定會說，哪怕只有一切他和她相守，是自由的，他也甘願冒險。
明明當初衛宸曾和她提起過，他們曾經商議過如何救出謹妃。
可最終無疾而終……
原來最後齊凌竟然是做了這樣的決定。
暖玉確定這個決定是齊凌一人做的，她堅信二哥一定不會如此行事。
這便是衛宸和齊凌不同的地方。
齊凌看似豁達，持重，其實這十幾年駐守淮陽道，終究將他果斷的性子磨滅了幾分。而衛宸不同，衛宸處事向來遇強則強。越是苦難，於衛宸來說越要奮勇向前。
暖玉不想評說誰對誰錯。
可是因爲齊凌的疏忽，確實讓衛宸身處險境。
“父親打算改變計劃了嗎？打算儘快離京？”
逢此非常之時，齊凌行事也不得不小心。所以不會來和她閒話家常。
齊凌此時看暖玉的目光，即欣慰又有幾分讚賞。不愧是他的女兒，處變不驚，沉穩鎮定。
“是。”
“……可有離京的法子了？”
“我有一千親衛，並未走遠。而是散落在城外待命……”
最近來京城的人難民越來越多，從初時的只要交幾錢銀子便能入城，到如今的城門每天只開兩個時辰。以至城外有大批難民逗留徘徊。好在今年冬天不算嚴寒，還沒出現難民凍死的情況。齊凌的那些親衛，想必便是僞裝成難民四散在城外的。
以前京城歌舞昇平，權貴們沉迷酒水美色。
如今難民從四面八方而來。權貴們似乎也終於感受到了那種風雨欲來前的死寂了。
以至城中最近冷清不少，醉生夢死的人們終於感受到了危機。
“父親決定了嗎？若是這樣離京，父親想要的聲望……”
“此一時彼一時，你難道還奢望齊君突然變成明君？京城的情況只會每況愈下，也許明年春天，糧荒便要鬧到京城來了。我便是留下，名聲也不會多好。倒不如去接應衛宸。我總不能讓宸小子出事……他可是我女兒的如意郎君。暖玉，父親決定了……決定帶着你母親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