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智勇敏捷地跳進一個炮彈坑裡,炮彈在炮彈坑邊爆炸了,秦智勇趁着瀰漫的硝煙,抱着一捆集束手榴彈從炮彈坑裡爬出來,貓着腰向坦克跑去。
老楊和老曹的機槍火力壓制住了衝在坦克後面的日本兵。
秦智勇時而匍匐前進,時而貓腰疾跑,很快衝到坦克前,他把集束手榴彈塞進坦克的履帶上,拉下導火索,身體迅速滾到一邊,“轟隆”一聲巨響,坦克在爆炸聲中癱瘓了。
黃信田和一個戰士不顧危險,冒着彈雨,跑到渾身是血的栓子身邊,擡起他就跑,一顆炮彈在他們身旁爆炸,黃信田的頭部被彈片炸傷。
兩人合力擡着負傷的栓子跑到戰壕邊,三個人一起滾進戰壕。
摔進戰壕裡的栓子躺在地上,用微弱的聲音喊着:“排長——排長——”
秦智勇此時也連滾帶爬地翻進戰壕,他抱起栓子,大喊着:“栓子!栓子——”
栓子微微睜開眼睛,他抓着秦智勇的手:“智勇哥——替我——照顧好——冬梅——”
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秦智勇大喊:“救護兵!救護兵!”
救護兵跑過來,手忙腳亂地給栓子腹部包紮傷口,可血還是透過紗布不斷地滲出來,嘴裡向外噴着血沫子,救護兵手足無措。
秦智勇懊悔地用拳頭捶打着自己的腦袋,他一把推開救護兵,背起栓子,沿戰壕向陣地後方跑去。
秦智勇揹着栓子狂奔着,炮彈不斷地在他的周圍落下,強大的氣浪把秦智勇掀翻在地,栓子也被摔出很遠,秦智勇爬到栓子身邊,哭喊着:“栓子!栓子!冬梅還在家等你呢,你要挺住啊!”
栓子閉着眼睛,呼吸急促。
秦智勇想把栓子再背起來,可實在沒有力氣了,秦智勇急的大哭起來。
此時的冬梅正挑着一擔子水,在雪地上艱難地走着,突然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水桶裡的水也撒了。
聽着遠處傳來的槍炮聲,冬梅跪在雪地上,雙手合十,向着遠方默默禱告着:“觀音菩薩,保佑栓子哥、智勇哥平安無事,要懲罰就懲罰我一個人吧……”
正當秦智勇焦急萬分時,周廣仁扛着一副擔架,冒着彈雨跑來了。
周廣仁大喊着:“排長!快!快!擔架!”
兩個人把栓子放到擔架上,擡起來就跑,炮彈不斷地在他們周圍爆炸。
這時,迎面開過來幾輛軍用卡車,車上載着一車還沒拿到槍、連軍裝也沒來得及換的新兵,卡車從秦智勇和周廣仁身邊開過,向前線駛去。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周廣仁回頭一看,最後一輛卡車被炸上了天,一車的新兵被炸的沒了蹤影。
路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傷兵,由民夫、擔架兵擡着向救護所跑去,還有一些能走的傷兵拄着拐,一瘸一拐地向救護所走去。
秦智勇和周廣仁擡着擔架在人流中穿梭着……
陣地上,日軍已停止了進攻。
疲憊的老曹躺在戰壕裡,打着鼾聲。
黃信田的頭部流着血,正拿出急救包爲自己包紮,老楊看到,忙跑過去幫黃信田包紮。
黃信田賭氣地推開老楊:“不用!”
老楊:“別亂動!”
老楊一邊幫黃信田包紮,一邊嘴裡還誇張地嚷着:“哎呀不好了,衣羅娘娘快來呀,快救救我兄弟吧,他的葫蘆漏了,快給他換個葫蘆吧。”
黃信田也被氣樂了,可傷口又讓他疼的直咧嘴,他沒好氣地說:“輕點兒!”
老楊:“是是,輕點兒輕點兒。真他罵難伺候啊!”
救護所外聚集了很多擔架和傷兵,秦智勇和周廣仁放下擔架。
秦智勇對周廣仁說:“背上栓子,跟着我!”
周廣仁背起栓子,緊跟在秦智勇身後,擠進救護所。
陣地上,老楊給黃信田包好傷口,說:“老黃啊,咱們兄弟一場,沒想到你能爲了個娘們兒就跟我翻臉,寒心呢。”
黃信田:“我也沒想到你會開槍打女人。”
老楊想發火,忍了忍,耐着性子說:“啥女人啊,是女鬼子!”
黃信田提高了嗓音:“那也是女人!”
老楊終於火了:“日本鬼子糟蹋了多少咱中國女人!我殺一個咋啦?告訴你,黃信田,老子一槍打死她算便宜她了。”
黃信田:“那你還想咋的?”
老楊:“想咋的?鬼子是咋對待咱中國女人的,老子也咋對待她!”
老曹被吵醒了,惱火地說:“還他媽讓不讓人睡會兒!小鬼子剛消停了,你倆又掐起來了,還有完沒完?”
黃信田瞪着老楊:“鬼子殺女人,你也殺女人;鬼子糟蹋女人,你也糟蹋女人,那你跟鬼子還有啥兩樣?”
老楊張口結舌:“我——我——”
黃信田眼望遠處羣山:“萬物有靈,何況是人。你還記得孫參謀說的話嗎?鬼子是狼,我們不能也變成狼,我們要做獵手。我們土家人趕山的時候,是有規矩的,不能濫殺生靈,冬天不打懷胎獸,春季不打孵窩鳥——”
黃信田自己說了半天,見老楊沒有搭腔,扭頭一看才發現老楊氣得早已走遠了。
老楊邊走邊罵着:“去他孃的萬物有靈吧!老子就這樣!葫蘆腦袋。”
黃信田衝着老楊的背影喊着:“你這樣就不行!”
老曹捂着耳朵翻了個身。
觀察哨突然大喊:“敵人衝鋒了!”
老曹一骨碌爬起來,向陣地前方望去。
陣地前方,日軍士兵端着刺刀,吶喊着衝了過來。
老楊向戰士們大吼了一聲:“全排聽我指揮!進入陣地!”
老曹、黃信田和戰士們迅速撲到掩體上,老楊、老曹架起機關槍向敵人瞄準。
日本兵越衝越近。
老楊大吼一聲:“打!”
戰士們手中的武器一起向敵人開火……
救護所裡一片哀嚎聲,地上到處是血糊糊的衣服、繃帶、殘肢斷臂……
醫生、護士在緊張地忙碌着,兩個憲兵把守着門口。
周廣仁揹着栓子,緊跟在秦智勇的身後。秦智勇攔住一個女護士,迫不及待地問:“護士,我的弟兄傷的很重,把他放哪兒啊?”
女護士瞄了一眼栓子的軍銜,冷冷地說:“沒有牀了,先放門口吧。”
周廣仁把栓子放在地上。
秦智勇一把拉住正要離開的女護士:“醫生呢?”
女護士:“都忙着呢。”
女護士說完急匆匆地要走。
這時,一個雙腿被炸斷的少校軍官被兩個勤務兵擡了進來,他的臉上纏滿紗布,只露出眼睛和嘴。
勤務兵對女護士說:“護士,放哪兒啊!”
女護士看了一眼受傷的軍官,對勤務兵說:“擡到裡面來。”
勤務兵擡着軍官,跟着女護士進到裡面,放到一張空牀上。
醫生也很快被女護士找來,給軍官看傷。
秦智勇不禁大怒,走過去一把抓住女護士的衣領:“你不是說沒牀嗎?是我們先來的!”
女護士有些害怕:“他——他是長官啊!”
秦智勇看了一眼馬營長血肉模糊的雙腿,不知該說什麼。
身後傳來周廣仁帶着哭腔的呼喊:“栓子!栓子——”
秦智勇忙跑到栓子身旁,發現栓子睜開了眼睛,可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秦智勇一籌莫展,他急躁地來回走着。
這時,旁邊病牀上一個雙眼被蒙着繃帶的傷兵哇哇大哭起來:“我看不見了!我啥也看不見了!讓我死了吧!你們打死我吧……”
喊聲讓周廣仁驚恐萬分。
一個重傷員躺在擔架上一動不動,腹部被劃開很長的口子,腸子露在外面,拖到地上,旁邊的擔架兵見腸子滑下來,就用手抓起來,把它放回到他劃開的腹部,周廣仁看了,忙跑到牆角,不停地嘔吐着。
陣地上,戰士們向敵人射擊、投彈,日本兵一排排地倒下去,又一排排地衝上來,一個日軍小隊長揮舞着軍刀,聲嘶力竭地喊着:“突擊!萬歲!”
老楊大喊:“老黃!幹掉那個拿刀的!”
黃信田大聲地答應着:“是!”
黃信田瞄準射擊,一槍打死了那個小隊長。
日本兵繼續吶喊着衝了上來。
老楊:“上刺刀!”
黃信田和其他士兵上好刺刀,老曹和老楊也抽出背後的大刀。
老楊大喊着:“弟兄們!小鬼子都是畜生!殺啊!”
老楊舉着大刀跳出戰壕,向敵人衝去,老曹也揮舞着大刀,緊隨其後,黃信田和其他戰士也跳出戰壕,向撲上來的敵人衝了上去……
又有一些傷兵被擡進了救護所,門口的憲兵把他們擋在病房門外,周廣仁認出一個自己班裡的戰士,忙對秦智勇說:“排長!是三班的長順!”
秦智勇忙跑過去:“長順!你掛彩了?”
長順睜開眼睛,聲音微弱地說:“被鬼子捅了一刀——排長——我們——把鬼子打退了——”
秦智勇跑到女護士面前,指着栓子大吼着:“我這個弟兄是炸鬼子坦克負的傷,”又指着長順,“這個弟兄是跟鬼子拼刺刀負的傷!都他媽沒人管嗎!”
女護士很爲難:“我也沒辦法,傷號太多了——”
突然周廣仁伏在長順身上,大喊着:“長順!長順兄弟!”
長順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澤,周廣仁哭着爲他合上了雙眼。
秦智勇突然衝到一個正匆匆走過的醫生面前,拔出駁殼槍,對準醫生的腦門,咬牙切齒地低吼着:“這門口再死一個弟兄,我就打碎你的腦袋!”
救護所裡所有的醫生、護士、傷兵都被秦智勇的舉動驚呆了。
栓子躺在擔架上,也扭過頭,吃驚地看着秦智勇。
已經累得快虛脫的醫生很無奈地看着秦智勇,一言不發。
門口的兩個憲兵撲上來,把秦智勇按在地,繳了他的槍。
栓子支撐着想坐起來,周廣仁忙扶住了他。
栓子:“快——快把排長——拉走——”
這時病牀上的軍官緩緩舉起一隻手,他緊閉着眼睛,用微弱的聲音說:“醫生,請你過來一下。”
醫生走到軍官身旁,俯下身去。
軍官:“先給炸坦克的弟兄治吧……”
醫生囁嚅地說:“馬營長,藥不多了,盤尼西林、麻醉劑要優先給長官用……”
被按在地上的秦智勇聽見了醫生的話。
馬營長依舊緊閉着眼睛,語氣堅定地說:“把我的藥給他!”
醫生有些着急:“這怎麼行呢!”
馬營長突然睜開眼睛,暴躁地吼道:“咋就不行!我已經是個廢人了!再也不能上戰場殺鬼子了!救我有啥用……”
馬營長用拳頭狠砸着牀板。
救護所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傷兵都默默地看着馬營長,很多傷員在抹眼淚。
周廣仁還趴在牆角,吐的渾身癱軟。
擡馬營長來的一個勤務兵哭着哀求着:“不能讓啊,馬營長,你的傷也很重啊……”
馬營長:“不要說了,就這樣吧。醫生,快去吧!”
醫生無奈地點點頭。
秦智勇掙脫開憲兵的手,用雙膝跪行到馬營長牀前,磕了三個響頭,哭着:“感謝長官的大恩大德,感謝長官的大恩大德……”
馬營長突然睜開眼睛,強撐起身子,血紅的眼睛瞪着秦智勇,一字一頓地:說;“告訴那個弟兄,多殺鬼子!別丟咱中國人的臉!”
淚水從栓子緊閉的雙眼中流了下來。
醫生扶馬營長躺下,然後來到栓子身旁,爲栓子查看了一下傷口,對女護士說:“擡到裡邊去,馬上手術。”
周廣仁癱在地上乾嘔着。女護士不滿地對周廣仁說:“外邊吐去!”
秦智勇抱起栓子,跟着女護士,來到裡邊。
女護士指着一個用桌子拼起來的簡易病牀:“放上邊。”
秦智勇把栓子輕輕放到上邊,醫生、女護士馬上緊張地忙碌起來。
女護士看秦智勇還傻站在那裡,就推他出去:“快出去吧。”
秦智勇和周廣仁走出救護所,此時,雪已經停了。劉參謀踩着積雪,向這邊走過來,兩人忙向劉參謀敬禮。
劉參謀還禮:“秦排長,我到處找你,快跟我去團部,團長找你。”
秦智勇:“是!”,回頭對周廣仁說,“你先回去吧。”
周廣仁:“是。”
月亮高掛在陣地上空,藍藍的月光映照着被大雪覆蓋的雙方肉搏士兵的屍體。
老曹站在戰壕裡,呆呆地看着遠處屍橫遍野的戰場。
身後傳來周廣仁誇張的聲音:“……那個救護所啊,就他媽不是人呆的地方,跟進了地獄一樣!到處是血、血、血,滿地都是殘胳膊斷腿兒。一個弟兄的腸子在地上拖着,擡他的弟兄用手撈起來團吧團吧又給他放回肚子裡去了。”
說着周廣仁乾嘔了兩下,頭纏紗布的黃信田吃驚地問:“啊!真的?那還有救嗎?”
周廣仁:“當然是真的,我親眼看見的。”
老曹轉過頭:“哎,二鬼子,剛纔衝鋒的時候,你小子跑哪兒去了?”
周廣仁理直氣壯地說:“我幫排長擡栓子去了。”
老曹:“排長咋沒回來?”
周廣仁:“被團長叫去了。”
老曹:“團長找他啥事啊?”
周廣仁:“我哪知道。”
老曹:“老黃,看來又有啥任務了。”
黃信田點點頭。
老曹:“老楊這會兒跑哪兒去了?看見老楊了嗎?”
黃信田沒好氣地說:“你少在我面前提他!”
老曹:“你倆兒這是咋回事啊?爲個日本娘們兒還打起來了,老黃,不是我說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黃信田:“不用你來教訓我!你們倆從來都是穿着一條褲子!殺女人!只有日本鬼子才幹得出來!”
黃信田氣哼哼地走到一邊躺下,不再理睬老曹。
老曹嘟囔着:“吃了槍藥了。”
團部,董團長站在沙盤前,對面前的秦智勇說:“……長沙正面的防禦戰鬥已經使敵人遭到大量殺傷和消耗,敵人的進攻已到了強弩之末,正陷入我軍的合圍中,戰局很快就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全線反攻的時候不遠了,這回決不讓他再全身而退。根據繳獲的情報,敵前線部隊目前彈藥不足,正緊急調運彈藥給養,給你們偵察排一個新任務,在衡山西端山衝中有個日軍兵站倉庫,”指着沙盤某處,“就在這個地方,你們去把它炸掉!切斷他的後勤補給。”秦智勇趴在沙盤上仔細看着。董團長:“倉庫裡要是有藥品,你們一定要弄回一些來,我們現在太缺乏救命的藥了。”秦智勇點點頭:“我知道。”董團長:“具體方案,一會兒劉參謀會跟你說。”董團長指了一下旁邊的劉參謀,劉參謀向秦智勇點了點頭。秦智勇向董團長敬禮:“是。”董團長說完走了。劉參謀指着沙盤上的一條公路,對秦智勇說:“這是長衡公路,是日軍主要補給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