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濃蔭的柳枝在正午的日光下耷拉着腦袋垂垂低下顯得十分的無力,槐花樹上的的蟬鳴聲刺耳的讓人覺得心裡頭煩悶,天氣悶熱,只稍稍一動便是滿身的汗味。
洛卿語坐在房中練字,早已經過了午時,可蕭衍卻是少有的不曾回來,原本都是等着他一起回來用午膳的一大一小今兒個早早用了午膳,蕭歆宸由扶眉嬤嬤照顧着已經午睡,就在他們睡着的拔步牀旁,洛卿語前些時候尋了工匠又給蕭歆宸做了一張小牀給他來睡。
蕭歆宸這段時間已經適應在了正院裡生活的日子,與扶眉嬤嬤和餘下的兩個姑姑也漸漸的熟悉,夜裡頭他還是會睡在廂房,白日裡午睡就睡在洛卿語的房裡,一掃喪母陰霾的孩子依舊那樣的天真爛漫,臉上的紅疹退卻,如今長得圓圓胖胖,比最初洛卿語印象裡的那個病病歪歪怯弱的孩子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尤其現在,蕭歆宸和蕭衍之間有了父子的那種親暱,再不像最初那樣,連抱孩子都顯得尷尬且生疏,身子恢復如初的孩子重回學堂,每日學上回來,蕭衍總會問一問他的功課,看一看他練的字,倒真有那麼幾分慈父的感覺。
不知爲何,今兒個洛卿語練字總覺得不順手,腳下手便都是她揉成團扔掉的宣紙,加上蕭衍至今未歸,她心裡越發的不對勁,只等到日落西山,看着派去宮外打聽消息的人不曾回來,心裡打鼓的洛卿語乾脆備車往榮國公府而去!
有個假淑妃在宮裡,洛卿語每回看着蕭衍出去都怕那假淑妃惹禍,再給他找來不必要的事端,皇帝愛那假淑妃的容貌,現如今已經到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地步,這樣的寵愛是洛卿語最擔心的!
馬車一路飛馳來到榮國公府外,洛卿語匆匆下馬,卻見舅母此刻是與自己的一樣的神色。
“舅母可有收到消息發生了什麼事情,舅父和表兄也沒有回來嗎?”洛卿語環望一圈之後,看了眼秦氏,又望了一眼府內,雖是知道了答案,可還是想問一問。
“早起就上朝去了不知怎麼的到現在也不曾回來,派去打聽的人也沒個消息,我這兒正打算親自走一趟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沒有過的事情,以往若是有個晚的時候,宮裡都有信兒回來,可今兒個連派去的人都回不來,秦氏也覺得不對勁,正備了轎準備去宮外問問可是朝上發生了什麼,畢竟父子二人一個都沒回來,真是讓人擔心。
“舅母坐我的馬車去吧,不成還能夠和我一起入宮去見貴妃娘娘,問問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心中不寧,總覺得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只希望是我胡思亂想。”打聽不到消息又見不到人,來不及深思的洛卿語她拉着秦氏坐上了馬車命車伕用最快的速度敢去宮門,遞腰牌入宮。
一路上,心緒不寧的洛卿語緊握着交疊的雙手不住的望向車窗外,看着大街上人來人往皆是禁衛,且個個神色肅穆,不禁的心中一緊。
原本熱鬧的集市今日裡可謂門口羅雀,連個叫賣聲都沒有,每個人緊繃着一張臉一點笑顏都不敢有,來來往往的禁衛軍穿梭於整個內城的大街小巷,秩序井然,洛卿語不住的望着那些禁衛,最終讓車伕停了車。
“不知道這京裡到底出了何事,怎麼一下多了那麼多的禁衛?”喜翠姑姑就近問着街旁看着熱鬧的古玩店老闆,想要探聽個一二。
古玩店老闆只是搖頭“這禁衛軍要查的東西哪裡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能夠知道的,大概是什麼正經重要的東西吧,那可是皇上的人。”
詢問不出東西來的喜翠姑姑失落着一張臉回來,馬車直到宮門腳下才停下,洛卿語一下馬車就瞧見宮門外已經等候了好幾輛的馬車,多數都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員家車輛,上一次入宮赴宴,洛卿語對那些馬車的印象頗深!
“不知這裡頭是在做什麼,好好的我家老爺今兒個出門到現在都未歸,我這兒心裡七上八下的直跳!”
“我也是,這都快日落西山了,總不見個人,就趕緊的來看看……”
幾個夫人湊在一塊七嘴八舌的小聲嘀咕着,洛卿語趕緊的拉着秦氏遞上了腰牌要求入宮覲見德貴妃,守門的禁衛軍看了眼洛卿語手中的腰牌與秦氏,猶豫了好一會這才放行。
一入長街,洛卿語才發現,這往日裡最是寬敞無人的長街竟然也可以有這麼擁擠的時候,似乎皇帝手裡那些用來保護性命的禁衛軍眼下都出現在了宮裡,他們面色肅穆來來往往的穿梭於長街甬道之中,似在尋找着什麼,就好像在內城裡的那些禁衛一樣,顯得十分的神秘!
“母妃!”一路小跑着來到坤德殿的洛卿語來不及多說,直接拉住了端坐在殿上用着攝人的氣勢看着前來查抄宮殿的禁衛,一時有些慌了手腳,竟不知這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用得着一個皇帝興師動衆的扣押了所有的臣子不說,還讓人查抄自己妃嬪的宮殿!
“別怕,你淑母妃今兒個被魘着了,宮裡的法師說是有髒東西,她們這是在找髒東西呢,等找完了,他們也就走了。”
德貴妃的兩句話算是簡要的把緣何有這麼多人在這兒的這樁事給說了一說,話雖簡單,可裡頭的意思卻不簡單!
自從這假淑妃出現在皇帝的面前之後,這後宮便算是成了她一人的天下,每日裡,皇帝只到鳴鸞殿夜宿不說,鳴鸞殿裡頭也已經是到了要什麼就是什麼地步,宮裡宮外早有不忿的聲音,可皇帝只作不見。
有幾個言官甚至上了奏摺想請皇帝好好把這淑妃的身份來歷查一查,皇帝也只是扣着摺子留中不發,皇帝盲了心眼就爲了欺騙自己他心裡所想了多年的女人已經回到了他的身邊,真不知是該說他癡情,還是該說他昏懦。
他早知道這女子來歷不明,可爲着心中的那一番癡念故作不知,真是可笑又可憐!
那淑妃在上一次提着要求去見蕭然失敗之後就再也沒說過那些話,每天只與皇帝花前月下對酒當歌,蕭衍手下的人對這位淑妃從沒有一絲一刻的放鬆,熬了這麼久,果然還是出來作妖了。
禁衛們奉命把坤德殿內上上下下的蒐羅了一遍,蒐羅完發現並沒有他們要找的東西后,便是恭敬的向着德貴妃請安一聲之後離開,在他們盡數離開後,云溪嬤嬤帶着人守在了外頭,只留下了洛卿語秦氏與德貴妃三人在內殿中。
“淑妃今兒個私自出宮硬闖康王府讓人攔下後便昏迷不醒,發着高燒說起了胡話,太醫們尋不到法子便把法師找來,法師說淑妃中了厭勝之術,之後又去了康王府,只說這康王府也遭人詛咒,且還在康王所住的苑內發現了詛咒用的小木偶,康王現如今的模樣也和那淑妃一樣,整個人迷迷糊糊生死一線,皇上着急派了禁衛宮裡宮外各府搜查看是否有人用那齷齪的東西害人,我這兒是第一個,想來你外頭的王府裡也早該有人去了!”
德貴妃只揀着重點與洛卿語說了大致的經過,洛卿語聽了明白,是這淑妃急着想把禁足的蕭然撈出來,又想了一出厭勝之術,用自己和蕭然的命來逼皇帝就範……
“這個淑妃可是比我想象的要來的聰明,到底是喬湄培養了這麼多年的,手段真是高明的緊!”
嫺貴妃沒了法子把手裡的王牌都給拿了出來,她想要把蕭然從那活死人墓里拉出來的心比誰都急,有淑妃在,蕭然想要出來不過是早晚的事,德貴妃並不覺得今日的事情有什麼稀奇,稀奇在,這兩個人竟然沒有合起夥來的把事情賴在她的頭上,不知道她們到底作何打算?
洛卿語也是在好奇這一點,若真的用厭勝之術做藉口,剛纔搜查的時候,那些人應該在這坤德殿內找到些什麼東西,好來污衊蕭衍又或者德貴妃纔對,畢竟在這宮裡,一向與蕭然和嫺貴妃死掐的只有蕭衍與德貴妃而已……
若換了別人,哪裡會有這麼好的效果!
“貴妃娘娘,外頭來了消息說禁衛在安昭儀的曲臺殿發現了厭勝所用的物件,還發現了一個小祭臺,莊王府內的花園子裡頭也發現了兩個小泥人,現如今安昭儀已經被帶到了紫宸殿!”
莊王蕭沐以及他的親孃安昭儀……
洛卿語聽着外頭云溪嬤嬤的聲音在回望身邊的德貴妃與秦氏,猛的一下明白了,這淑妃與嫺貴妃到底在打的什麼算盤!
她們這步棋走的可真是迂迴曲折,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呢,不能直接動蕭衍與德貴妃的她們先向身邊人下手,這蕭沐自來就與蕭衍穿同一條褲子,爲着安昭儀身份卑微不能親養孩子,那蕭沐還是德貴妃養大的,動蕭沐與動蕭衍是一個意思。
且還可以接着蕭沐這樁事來打壓蕭衍,讓皇帝疑心一切都是蕭衍主使的!
最毒婦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