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棱心念閃動,體內靈氣流轉,正要施展結丹修爲,卻忽然間一道銀光生生飛進霧中,落在她面前。
竟是一面半人高的盾牌,盾牌之上刻着一隻龜蛇相和的玄冥獸,流光轉動,竟將那些魂針盡數攔下。
“周兄手下留人!”熟悉的聲音遠遠傳來,像是魏凌的聲音。
看情況魏凌和那修士竟是相識,他一出聲,那男人冷哼一聲,卻也將場上黑霧收起,只留下那隻巨型骷髏仍舊在他身後一上一下的浮動着,警惕地盯着青棱。
“多謝周兄留情!”一人從遠處的林間掠來,素袍長衫,長身玉立,正是魏凌。
除了飛奔而來的魏凌之外,他身後還跟着姬盛,大約是魏凌隨後趕來,正遇上姬盛,二人遙觀此處異相,便一同趕了過來。
“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將你們一同祭煉這魂幡。”姓周的男人仍舊滿眼殺氣,並不因爲魏凌的出現而有所減少。
魏凌飛奔自青棱身邊,見她一身狼狽,便攬上她的腰將她扶起,待她站定之後仍舊半擁着她,一面把她向後輕輕一推,將她迴護在側。
“杜傷,你受傷了”魏凌滿眼急切地望着她,不稱道友,直呼她的名字。
青棱用手背拭去脣邊血跡,搖了搖頭,對於魏凌的舉動渾身不自在,那樣的溫柔熟稔來得太過突然奇怪了。
“不知周兄與舍妹是否有些誤會,還望周兄容小弟替舍妹賠個不是。”魏凌見她無礙,眉頭一鬆,便朝着對方高聲道。
他一出口便叫對方姓氏,顯然二人是舊識,只是那男人看魏凌也沒露什麼好臉色,因此二人交情只怕也有限。
青棱聽得心中一緊,舍妹!
她什麼時候成了他妹……
“哼,她壞了本仙的好事。本仙在此守了一年,就等那隻千鉤吞了靈果結成妖丹,好取千鉤丹煉藥,不想卻被她奪走青幽果,又傷了千鉤,你說,你要怎麼賠”姓周的男修冷眉一挑,滿臉怒氣地望着他們。
千鉤便是那隻赤蜈。青幽果爲木靈果,而千鉤爲火靈獸,若能吞下這枚青幽果,這隻千鉤不止能結成妖丹,更能異變爲難得的金火丹,要比普通的妖丹珍貴許多,是以他纔在洞外守了許久,不想卻被青棱給破壞了。現在青幽果被奪,千鉤重傷,他滿心怒火只想殺她泄憤,只是如今來了一個魏凌。魏凌修爲雖不如他,但近年來在清蒲山卻十分有名,手段狠辣詭異,再加上那個同樣詭異的女人,如果真要拼個你死我活,只怕就算殺得了他們,他自己也要蛻層皮。
“杜傷妹子,如若那枚青幽果於你並無大用,不如就交給周兄吧,你需要什麼,愚兄日後再爲你尋找。”魏凌聞言低下頭,溫和地勸說道,眼神幾乎能滴出水來。
青棱心頭一抖,尋思着自己什麼時候招惹到他,一面不着痕跡地從他的身側退開,開口道:“那枚青幽果,乃集天地木靈氣所生,是靈獸療傷的最佳靈藥。”
靈獸療傷的佳品,換言之便是三目極樂鳥最好的誘餌。
姬盛一直沒開口,面無表情地站在魏凌身後,此刻聞言卻奇怪地眉頭一鬆,一抹貪色從眼底悄然掠過,未被人看見。
“哼,傷了我的千鉤,若只是還回青幽果,太便宜你們了。”姓周的修士卻並未接受魏凌的調解,沉着臉振袖一揮,身後的巨大黑麪骷髏也隨之噴吞出一口黑氣。
“如果我們用一個天大的秘密與周道友交換呢”姬盛忽然間開口道。
魏凌眉頭一跳,立刻出言喝止:“姬道友!”
誰知姬盛卻看也不看他,徑自上前半步,面露微笑地望着周修士。
“噢什麼秘密,你不說出來,我怎知它值不值這個價”周修士面色並不爲所動,他濃眉朗目,看着粗獷,眼中卻精光暗藏。
“是關於烈凰聖境的!”姬盛不顧魏凌的眼色,朗聲說道。
周修士果然眼神一變,道:“說!”
青棱心中暗歎烈凰之名於修士而言誘惑太大,其實不過就是個圖有虛名的秘境罷了,只因這幾千上萬年的遮掩,世人不得其路,反倒顯得神秘非常了。
她心中正想着,忽然身邊傳來一陣殺氣,引得她體內靈氣自動運行護體。她轉頭一看,身邊卻只有魏凌。他神色如常,除了因爲適才姬盛擅自主張將秘密說出而蹙起的眉頭外,並無異相。
姬盛繼續說着,將之前同青棱說過的那番話,又再述說了一遍,絲毫不懼怕對方得知秘密之後將他殺人滅口。
那樣有恃無恐的神色,令周修士在震驚之餘也不禁奇道:“你如此大方就將秘密說出,不怕我殺了你們”
姬盛搖頭,道:“殺了我,就算讓你們抓到了三目極樂鳥,只怕你們誰也進不了烈凰,我是個獸修,只有我才知道如何馴養靈獸,逼那三目極樂鳥說出一切。”
一句獸修,雖解釋了青棱心中的疑惑,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疑惑。
這個姬盛,好像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這三目極樂鳥的秘密。
“哈哈哈。”周修士彷彿聽到什麼笑話一樣仰頭長笑數聲方歇,他手上掐訣,魂幡一動,身後那巨大的骷髏“嗖”一聲鑽回了幡裡,又道,“既然如此,那青幽果我便不要了,條件是,我加入你們。”
“求之不得。”
“周兄境界高深,若能得你相助,我們自是如虎添翼!”
姬盛淡淡一笑,拱手開口,魏凌見勢已不可以擋,當下也恭維道,他們幾人之中,原以魏凌修爲最高,結丹初期,如果來了個更高的,他自然要退後一步。
“周道友,適才一場誤會,還望恕在下無禮之罪。”青棱亦隨着拱手行禮,既然必須同行,那便得暫拋恩怨。
“哼,你倒識相。罷了,本仙不和你這個小姑娘計較。”周修士的眼光帶着某種探尋的意味從她身上緩緩掃,而初時對着她的那些殺氣倒漸漸緩和了下去,他結丹後期,便以長輩的姿態對着青棱,以築基後期的修爲,她能在他手下撐了這麼久,也沒讓他討得好去,足夠令他另眼相看了。
“杜傷,你的手”魏凌見大局已定,便注意到青棱□□在外的手臂。
“無礙!”青棱衝他一笑,手裡已翻出一段青綾,將肩頭衣袖撕裂的之處細細纏起,一直纏到上臂才束緊。
魏凌見她並不似其她女修那樣注重外表,倒有些詫異,他儲物袋裡本有套金蠶絲制的五彩霓裳欲藉機贈她,如今見她已自己處理妥當,再仔細看去,她身姿挺立,一身異域打扮,素衣淺妝,唯有頭上硃紅長紗豔麗無雙,不見半絲烏髮。雖無十分美貌,卻也英姿勃發,如青玉瑩然,越看越入心,再加上如今玉臂似藕,又添嫵媚,一雙眼眸如硯池無底,似有魔力,叫他看了又看,倒讓他覺得這樣的打扮比那些輕紗綾裙更適合她些,便不再多言,只點了點頭。
“對了,秋道友呢”青棱見魏凌衝着自己直看,那眼神古古怪怪,便忽然想起了秋隨來。
“秋隨傷得太重,我讓她先尋地療傷,不知現在如何了。”魏凌長嘆一聲,眼露擔憂,眉間一股若有似無的情意,帶着蠱惑鑽入人心。
青棱魂識一蕩,心頭危機感頓生。
這是媚術!
“她是我五十年前自凡間收下的弟子,與我頗有幾分緣分,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可惜仙界無常,我修爲低下,亦無法護她周全。”魏凌輕嘆一口氣,雖是在說秋隨,可他眼底全是青棱,那樣專注的眼神,深情又暖昧,聲音如同催魂之音,聲聲入心,叫人難以抗拒,正是極其高明又難以查覺的媚門蠱惑之術。
可惜,他遇到的是青棱。
青棱只覺周身一冷,靈氣自丹田處如針刺般升起,並不是爲了抵抗媚術,而是因爲她逐漸無法控制的源自心深處的恨。
又是師徒麼……
那秋隨當時分明已是壽元耗盡的模樣,還尋地療什麼傷只怕早已化作枯骨,替人作嫁衣罷了。
完完全全的信任,到頭來只是徹骨的背叛,這世上一切,都比不上無上力量來得誘人。
魏凌忽然覺得身邊一道凜冽的寒意襲來,待要尋找,卻忽又消失,快得令他以爲是一陣錯覺。
“魏道友,如果我也有個像你這樣的師父便好了。免我流離,免我孤苦。”青棱擡起頭望他,輕聲開口,聲音醇厚中有絲喑啞,還帶着金洲獨特的腔調,似低吟淺唱般動聽,“可惜,我來自蠻荒,別說師父,連朋友也沒幾個,早知仙路難行,我不如留在人間,一生喜樂到白首。”
魏凌一喜,見她雙頰微紅,嘴角含春,整個人忽如桃花般嬌豔,正是陷入媚術的跡像,只她那右眼之中,倏爾一抹暗紅閃過,帶着輕憐愛意,似要滴出水來,嫵媚異常,竟令她原本清秀的臉龐頓時生動起來,恍惚間也有絕代之色,讓他移不開眼,恨不得將她摟進懷中,就連心也猛然間漏跳一拍。
他忽然一驚,收斂了心神,心頭狐疑起來,莫非自己遇到了媚術高人他再看去,少女仍是那個少女,頭微垂,臉嬌羞,顏色清秀,並無異樣,似乎仍在傷懷,什麼也看不出來,他只能按下心頭疑惑,又想對方境界修爲低下,縱然有些媚術,也傷不到他。
“莫憂,日後有我。”他伸手輕輕從她頭紗之上撫過,脣邊笑意溫暖,叫人分不清虛實。
青棱揚頭,笑得沒心沒肺,落入魏凌眼中,又如春花綻放,撩得他心頭一動,竟生起些連他自己也莫名的情愫來。
“快些尋個空曠的山頭,待我引來那三目極樂鳥活捉了,免得夜長夢多,被玉華宮的人捷足先登。”姬盛見二人羅嗦個沒完,便催促道,他眼中放出異樣的興奮神采來,令他威肅的臉龐忽然顯得有些滑稽起來,像是被人用墨筆畫了一對完全不合適的眼眸一般。
幾人點點頭,各自飛起。
青棱跟在最後,斂去笑意,面容冷竣,一雙眼已如冰雪般寒冽。
左眼爲本,右眼爲魔。
她一時把持不住,竟令心魔有了可趁之機。
“嘻嘻,你太軟弱了,有怨有仇也不去報,不如換成我吧!我幫你殺光他們,讓誰都阻不了你的路,可好”腦中一個笑聲響起,似孩童般天真爛漫。
“滾!”青棱暗喝一聲,心中殺念四生。
“嘻嘻嘻,兇什麼總有一日,我必將取你而代之,嘻嘻嘻。”那聲音漸漸弱去,再沒出現。
青棱緊抿着脣,眼光如刃。
心魔難除,仙道難尋,她的路,着實不易。
只是再不易,她也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