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凰的天空一如即往的湛藍明亮。
這裡靈氣氤氳,彷彿沒有四季的分隔般,總是溫暖如春。
兩道人影自天際掠過,向着南面疾速而飛。
青棱腦中有些混亂,一直以來她以爲自己已掌握了一切,可如今看來,一切似乎又脫離了她的掌控,朝着未知的方向漸漸偏離。
某些深埋在地底的陰暗,彷彿即將破土而出般蠢蠢欲動着。那感覺,令她十分不喜。
她要馬上趕回烈凰宮。
這一來一回的時間,加上替蕭樂生祛散九陽之氣所折騰掉的時間,加在一起,已令她落後墨雲空一行人許多時間了。
她再也顧不上和蕭樂生動嘴皮子,疾速地朝南面趕去。
蕭樂生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後。
再也沒有人提分別一事,只是這一路上,二人都不說話,各自藏了心事,一前一後地飛行着。
不停不歇,飛了兩天時間,他們纔到了烈凰中部的一片荒野之上。
雲下忽然傳來了一陣法寶嘯鳴、兵刃相交的鬥法聲,紅光銀芒透雲而來,帶來一陣冰冷殺氣。
下面傳來的靈壓並不大,還敵不過青棱此時的修爲。
跟墨雲空進來的人修爲都在合心之上,比她出許多,因此下面鬥法的絕不是墨雲空人。
青棱與蕭樂生停了腳步,對視了一眼,各自釋放魂識,悄然而下。
荒野之上無遮無擋,只有一片碧青草地。
雜草茂密,約有半人多高,隨着風成片地搖動,本該是綠浪起伏連綿的美景,此時卻已滿眼狼藉。
有人正踏草鬥法,風雷之力將這片草原毀得不成樣子。
青棱看得眉頭一皺。
鬥法之人正是蘇玉宸和魏凌,此時二人已成對峙之勢。
蘇玉宸放出烈凰真身,硃紅火鳳盤旋在身側,雖然體形尚小,卻有着焚盡蒼生之勢。
真龍體質當真了得,她纔將《烈凰訣》交給他沒多久,他竟已能將烈凰真身幻化得如此純熟。
魏凌與他修爲相當,烈凰真身雖然威力無窮,但他卻也不懼。此時他已將龍杖抓在手中,斯文白皙的臉上,有幾許得意,一隻巨大宿龍虛影,聚在他的身側。
那隻宿龍,已比之前青棱在清蒲山看到的那隻,要大上一倍有餘。
而他的腳邊,盤膝坐着一個少女,赫然便是在玉農山上所見到的那絕色女子。
此時那張如遠山近水般清麗的臉龐上,正浮起絲絲縷縷的死氣。她眉頭緊擰,眼神又急又憂,望着遠處的蘇玉宸,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也不知魏凌施了何法,竟將她禁在那裡,強行抽走精血召出宿龍。
蘇玉宸的烈凰真身遲遲不願施出,顯然在顧忌着那少女。
“你徒弟在下面,不去幫他?”蕭樂生飛到青棱的雲頭之上,在她耳邊問道。
“看看再說。”青棱瞪了他一眼,淡淡開口。
蕭樂生受了她一眼,只是笑笑,便聽雲下有人開口說話。
“‘北雲空’,‘南熙婉’,果然名不虛傳。便是蘇道友這般人中龍鳳也不禁心動了吧。”魏凌一邊抽着少女的精血,一邊笑着開口,“我們做個交易,你把你的功法交給我,我便不再抽她精血,再解了她身上的禁制交回給你,可好?”
青棱忽心頭一動,少女的容顏在她心中漸漸清晰起來。
蘇玉宸眼色沉沉地望着魏凌,並未開口。
“你若是不願意,我便抽了她的精血化成神龍,與你一斗。到時候你功法沒有了,人,可也沒有了!”魏凌見狀又是笑着,那笑容謙遜溫和,若不是他手段和話中內容委實陰毒,實難想像這謙謙公子表相之下的滿腹毒水。
蘇玉宸仍未開口,身邊的朱鳳卻是蓄勢待發。
“南熙婉?”青棱呢喃一句,轉頭問蕭樂生,“你可記得那女子”
蕭樂生搖搖頭,道了句:“不記得。看起來你徒弟想找媳婦了,你的徒媳茶有機會喝了!”
“你真不記得?北雲空,南熙婉,她是我們太初與墨雲空美色齊名的俞熙婉,俞師姐。”青棱記起得只是一個淡漠的眼神。
那年太初試煉,俞熙婉站在霜咬之上,風采卓絕,名滿萬華。
而自己不過一個凡骨廢柴,曾得她不棄,一臂挽之。
如今,她怎會成了魏凌的爐鼎
“那又如何?”蕭樂生抱胸閒涼一句,挑眉望她。
“你閱盡衆花,如此絕色,怎會忘記?”青棱便隨口一回,卻引來他一聲低笑。
“大概因爲我見了更絕色的女人吧。”蕭樂生目光從她脣上掃過,似乎又變回了從前風流模樣。
青棱莫名就想到了那夜替他祛九鼎之氣時的旖旎畫面,臉上忽有些熱,便將注意又放到了雲下。
蘇玉宸已取出一方玉簡,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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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魏凌也已停止了抽取俞熙婉的精血,他微笑着一揮衣袖,將俞熙婉一步步推到了中間。
蘇玉宸同時將那玉簡高高拋去,在魏凌接到玉簡那一刻,一把將俞熙婉拉到了身後,而後手忽然一收,玉簡忽然飛回。
魏凌臉色一變,眼中忽閃過一絲並不意外的狠戾。他手中龍杖一動,宿龍朝着蘇玉宸飛去,而另一手掐了一訣,站在蘇玉宸身後的俞熙婉忽揚起手來,掌中一道青光便朝着蘇玉宸背心按去。
眼見那青光已要落到蘇玉宸背上,忽然天際飛下一道赤芒,打在了俞熙婉手上,將她整個人擊飛。
只聞得一聲轟響,俞熙婉已飛出數尺。
蘇玉宸臉色一變,人已朝着她飛去。
魏凌心中大驚,還來不急反應,天際已降下一青一白兩道人影,白影落到了蘇玉宸身邊,青影則站在了宿龍虛影之上。
宿龍頓時在半空中翻騰起來,想要甩掉那人影,可那人影卻如附骨之蛆般怎樣也甩不掉。
“魏道友,你想要我徒弟的功法,可有問過我這個師父?還是說你想當我徒孫?”一聲朗笑,伴着一股龐大的靈壓襲來。
正是青棱。
蘇玉宸先是一驚,待看清來人又是一喜。
“師父!”
“青棱道友,噢不,青棱上仙!”魏凌眼神數變,最後化成一個討好的笑容,“如果能入上仙門下,魏某三生有幸。”
“哈哈哈,我可不敢收你這樣了不得的徒孫!怕被你惦記上了連棺材本都給騙光了!”青棱又是一聲朗笑,伸手按在了宿龍頭上,人從宿龍身上跳出,將宿龍的虛影扯成一圖黑影。
臉皮厚的人她見得多了,她自己臉皮就夠厚的,不過像魏凌這樣扮得了君子、當得了孫子、裝得了瘋子、殺得了老子的人,真是挺少見的。
“上仙,魏某是真心誠意的!”魏凌一面笑着,眼神卻不着痕跡地掃過遠處的俞熙婉。
青棱將宿龍的虛影在空中一轉,忽然間放開手,那團虛影便倏爾一下,被打回了魏凌手中的宿龍杖中。魏凌身形一晃,嘴角掛下血絲。雖還強笑着,他臉色已變,心中也已明白,青棱和蕭樂生如今境界都比他高出一階,無論如何他都沒有勝算了。
他只能跑。
這麼想着,魏凌忽化成一道殘影,向着遠處飛去。
“傷了我徒弟就想跑,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青棱嘻嘻一笑,聲音之中倒也不見什麼怒氣,手中靈氣一動,地底忽然升起數道藤蔓,將魏凌的身影攔在藤蔓之間,她的袖中更是刺出一道劍刃般凌厲的棘藤,一下沒入了魏凌的肩頭。
血瞬間從他肩頭涌出。
再看青棱,笑意吟吟之間卻已是滿眼殺氣,與從前判若兩人。
魏凌臉色瞬間煞白,他眼神一轉,忽看向青棱身後,高叫一聲:“陰大哥,你終於來了!”
青棱本當他爲了逃命故弄玄虛,可隨着他的呼聲忽然一股靈壓從遠處襲來,青棱和蕭樂生幾人都是一驚,魂識都往後面查去。
身後並無一人。
可就這一遲滯的瞬間,魏凌手中忽然一亮,一張符籙被他拈在指尖祭起,頓時金芒裹着他的身體,一起在這草地之上消失。
蕭樂生走到不遠處,從草叢裡摸出了一張靈幻符,扔給了青棱。
青棱劈手接住,臉上笑容漸冷。
此人心思太深了,從一開始便已在草叢中埋下靈幻符以作後路。那靈幻符只是一種模擬靈氣的幻符,魏凌先假裝逃逸,騙她追趕,而後纔將事先預埋的靈幻符釋放,瞞過了他們的耳目,成功逃離,一步一環,他算得很精。
倘若他日此人修到大能,必會是一個非常強勁的對手。
只是靈幻符爲普通符籙,即便能幻化靈壓,也絕然不可能化出可媲美返虛修士的靈壓。
青棱心中有些疑問,便低頭查看那靈幻符,忽發現這靈幻符上所畫符咒比尋常靈幻要複雜百倍,和她記憶之中的上古符咒有些微妙的相似,看來這魏凌的身份,有些蹊蹺。
“師父!”
身後蘇玉宸一聲叫喚。
青棱收了心,轉身之時臉上笑意已盡失。
“弟子做錯了事情,請師父責罰!”蘇玉宸已跪在了離她數尺遠的地方。
俞熙婉見他跪在了青棱面前,雲淡風輕的眼中,也露出了一絲驚詫。
看起來,她還記得青棱。
“你做錯了何事要爲師責罰?”青棱冷冷一語,遠處的蕭樂生卻忽朝她露出個調侃的笑來,弄得她心中一滯,便不着痕跡地瞪了他一眼。
“弟子不該私自將師門功法作爲交換的籌碼。”蘇玉宸背脊挺得很直,認錯很是誠懇,但看得出來,他並不後悔,“雖只是半部功法,我亦不能以此爲餌,差一點鑄成大錯。弟子知錯!”
他取出的,只是在太初門時,青棱贈予的被修改過的半部《烈凰訣》。
“啪——”
青棱聞言將從魏凌手上搶回的玉簡擲到了蘇玉宸身上,那玉簡一聲脆響散作齏粉。
“我知道。若不是因此,我剛剛就已將你一併了結了!”青棱望着蘇玉宸的眼中,寒光萬丈,周身都縈繞着鋒銳的殺氣,似乎下一秒就能將他摧魂滅魄一般,“若有下一次,我會親自將你魂魄抽爲燈油,好自爲知。”
青棱說完話,也沒叫他起來,而是徑直走了俞熙婉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