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坐在自己的電腦桌前,劉鬱白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還在一批接一批的往外冒。
“師父,你說怎麼會有那麼荒唐的傳言呢?”
趙慶田沒擡頭,繼續整理記錄表:“不荒唐啊。”
“有人說看見了一年前已經去世的女生,不荒唐嗎?”
“不荒唐,反而能理解了,嫌疑人爲什麼會花那麼大功夫換下許諾林的海報。”
“你是說,海報的事情,是嫌疑人說出去的?”
“傻啊?一共幾個人知道海報的事情?如果不是許諾林自導自演的話,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難不成,是你啊?”
“可是,說出去有什麼用?”
“扯出程依青啊,這樣才能躲在亡靈的名義之下,達成某種目的。”
“什麼目的?”
每個字都是重音的爆發力:“我怎麼知道?”
話音未落,趙慶田便輕輕拍了下桌子,擡起頭,果然看見徒弟嘲笑的眼神。
剛剛的語氣,太像方儷冰了。
趕忙改掉壞習慣,恢復成平和的語氣:“不管怎麼說,故意放出海報的消息,很像是爲了聲東擊西,我們沒必要太在意。”
徒弟不明覺厲地點點頭,默默思索了一會兒:“會是方儷冰嗎?”
“不像。”
“哪裡不像了?”
“嗯……她、她情商太低。”
趙慶田一邊反覆翻動着手中的文件,似是在找什麼東西,一邊隨意地搭着話。
沒眼色的徒弟,看不出師父的敷衍,繼續探討:“萬一是僞裝呢?”
又是心不在焉的回答:“那隻能說,她演技、哎?嗯……那她演技真好。”
終於發現師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當中,劉鬱白深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消磨時間,早點兒去情報聯絡站和他的“下線們”進行第二次約談。
“那我走了。”
沒得到任何迴應,但還是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頭髮,英勇就義一般地出門了。
“你今天怎麼穿制服了?”
“一會兒還要去局裡開會……怎麼樣?帥吧?”
“小哥,有女朋友沒?”
“沒啊,不介意有一個。”
“你還敢說不是藉着查案的名義約我呢?”
“要是能不用藉着任何名義就好了……”
“真的哎,你自己照照鏡子,越看越像!”
“那你看我的鼻子,像不像吳彥祖?”
充分認識到工作內容的崇高之後,劉鬱白終於理解了刑偵體系中,臥底是多麼的關鍵,更重要的是,他現在完全認同,任何關係之中都存在着較量。
果然,愉快的聊天氛圍,最大限度地激發了女生們協助調查的積極性。
走出咖啡廳的劉鬱白,帶走了一條重要的線索。
“喂師父,還忙着呢?整理出什麼頭緒沒?”
本是關心的句子,卻因爲語調中的一絲輕浮,暗含了類似得意的深意。
趙慶田當然能聽得出來,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鋼筆和桌面接觸的響動。
“說吧,有什麼收穫?”
劉鬱白舉着手機,傳言中酷似池昌旭的眼睛,眯成了兩條曲線:“嘿嘿——別怪我炫耀,真的是很有價值的線索!”
“行了,快說吧你!”
劉鬱白沒打算賣關子,調整了語氣準備揭曉,可話還沒出口,就看見馬路對面,剛剛結束約談的女孩兒又折了回來,一路小跑,最後氣喘吁吁的在自己面前站定。
“呼——你怎麼還在這裡?等車啊?是、是不是沒聽說呢?怕你不知道,特意回來告訴你一聲,快去醫院吧,陸千芊出事了!”
大腦好像停止了運作,對突然輸入的信息不知該作何處理,卡殼了足足十餘秒。
女生推了推年輕的警察,確定對方還有意識,然後就轉身跑遠了。
電話裡傳出的聲音越來越大,漸漸穿過了耳膜。
“喂……喂!小夥?劉鬱白!”
“哦,師父,你聽到了嗎?那個女生說——”
趙慶田打斷了徒弟夢話一樣的低語:“聽見了,你在那裡等着,我現在就過去。”
掛掉電話,劉鬱白舉足無措地看着路邊來來往往的學生。
一分鐘前,他嘚嘚瑟瑟想給師父爆料的主角,正是陸千芊,春遊那天,有個女生看到陸千芊曾在月季花的前面拍過照,也就是後來李木涵墜山的地點,提到這個細節的時候,那個女生還感慨了一句“算她命大啊!”。
莫名覺得,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很可怕,好像隨時都會有未知的怪物,從人羣中躥出。
此時,趙慶田正懸着一顆心衝出警局。
在路上趁着等紅燈的空檔,從其他同事那裡瞭解了大概情況,在交通規則的約束下,以最快的速度來到Z大門口,接上劉鬱白便趕去了醫院。
走廊上,上午才見過的方儷冰和許諾林一起坐在手術室的門口,都是驚魂未定的樣子。
擡頭看到兩個警察,方儷冰反感地向後一靠,把雙臂橫在了胸口,許諾林則立刻站了起來,擦擦臉上的淚痕,囁嚅着申請道:“能不能等手術結束之後再問?”
趙慶田拍拍女孩兒的肩膀,示意她坐回去:“怎麼只有你們兩個?”
許諾林看長輩站在面前,沒好意思坐下,清了清嗓子:“是我們三個一起去的,遊樂園。”
“這又是怎麼回事啊?沒有一天消停的!”滿是崩潰的聲音,讓四人同時看向了樓梯口。
匆匆忙忙跑來的中年男人,趙慶田和劉鬱白都見過很多次了。
許諾林看見指導員老師後,一直在眼眶裡打轉兒的水珠開始成串滾落,強忍着啜泣,往一旁走遠了幾步。
方儷冰瞪了許諾林一眼,側移身子,空出一個座位之後也把臉偏向一邊,沒有答話。
算是熟人的中年男人,省去了握手的環節,向兩個警察打了個招呼,就忙着去服務檯辦理手續了。
劉鬱白湊到師父耳邊,小聲問:“現場呢?有同事過去了沒有?”
趙慶田回了個“放心吧”的表情,然後走到兩個女孩兒面前:“對不起,雖然應該理解一下你們現在的心情,但我們必須第一時間瞭解情況,訊問就安排在二樓一個醫生的辦公室,不會耽誤太多時間,希望你們能配合。”
方儷冰嘟囔了一句髒話,然後皺着臉站了起來。
“嗯……許諾林同學,你先跟我們上來一下好嗎?”
兩個女孩兒都有點兒吃驚,卻不能從趙慶田職業的笑容裡讀取更多內容。
方儷冰冷嗤一聲坐回去,許諾林跟在兩人身後上樓,不時擡起手擦去臉上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