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裡站滿了人,不過大家說話都注意壓低了聲音,所以並沒有很吵。
看到警察來了,一箇中年男人伸出右手迎上去:“您好,我是這個班的指導員,學校領導一時走不開,安排我先過來了。”
“您好,我是刑警隊趙慶田。”
看師父出示證件,劉鬱白也趕忙從上衣口袋中拿出工作證,可手上忙着,眼神卻還在掃視四周,他對很多學生都有印象,尤其是當時反覆看過訊問錄像的幾個人。
直到發現她的身影,他才轉回視線:“您好,我是刑警隊的劉鬱白。”
許諾林正和陸千芊並排坐在一起,對着手術室的房門,她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安靜地看着地面。
“這次郊遊,是幾個班幹部私下組織的,之前也沒給班主任報備過,沒想到就發生這種意外了……”
趙慶田附和着點點頭,心想,這些話還是留着應付李木涵的家人吧,我們又不是來向學校問責的。
“是在爬山過程中不小心腳滑了嗎?”
“已經到山頂了,我也是剛剛問了班長才知道,因爲拍照的時候分心了,站的地方又是個陡坡,你看看,這沒個老師監管着就跑出來玩,多危險啊。”
“哦,行,您先忙吧,估計這手術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您還得找車送這幫孩子回學校吧?”
“可不是麼,等一下家長來了纔是個麻煩事兒呢。”
“不耽誤您時間,我們就帶幾個當時在場的學生回去做一下筆錄。”
“好,我問問班長當時誰在。”
被叫來的幾個學生都很緊張,看向趙慶田和劉鬱白的眼神充滿惶恐,可見李木涵的事情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刺激,也能理解,畢竟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同學剛剛還好好的,一眨眼就摔得渾身是傷,生死未卜。
劉鬱白這時從後面湊近,趁機悄悄拍了師父一下。
趙慶田知道徒弟的用意,他也正在納悶兒,許諾林爲什麼沒有被叫來?
“這裡有沒有李木涵同學的室友?”
班長四處找了一下,看到門口坐在那裡的許諾林:“諾林,你也要去一趟。”
許諾林站起來:“爲什麼?我沒看到啊。”
班長轉向趙慶田,等着面前的警察叔叔給做出解釋。
“我們需要了解一下李木涵同學出發之前的情況。”
劉鬱白認同地點點頭,看着師父誠懇又自然的表情,對他的崇拜值加了一分。
許諾林疑惑地坐下,向旁邊的陸千芊說了些什麼,然後兩人就一起走了過來。
“小夥,你去給服務檯留個手機號,等手術結束了讓他們通知你。”
“嗯,好。”
“我先去開車,你抓緊時間。”
“行,在門口等我吧。”
學生們不敢擅自走開,幾個人一起跟着趙慶田去了停車場。
回警局的路上,車上沒有一個人說話,聽得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劉鬱白感到莫名壓抑,總忍不住瞟向後視鏡。
看一眼正在開車的趙慶田,也是一臉凝重。
他猜不出師父正在想什麼,只知道自己的心悸,是因爲剛剛在醫院看到了李木涵受傷的照片。
估計是被樹枝或帶有尖角的石頭劃到了,李木涵的額頭有一條很長的傷口,從眼角穿過直到耳朵,腫起老高,白色的肉外翻着,隱約能看到骨頭……淡藍色的襯衣被染紅了大半,頭髮也被血水打溼結成了綹,緊緊黏在蒼白的臉頰上。
那一刻,劉鬱白甚至覺得,照片上的她閉着眼睛,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同情衍生出憤怒。
意外?拍照的時候不小心墜落?我看是被人推下去的吧!劉鬱白有些偏激地想。
視線又一次向上移動,快速掠過了許諾林。
到達警局之後,五個學生被分別安排在了不同房間,趙慶田和劉鬱白首先訊問的是當時正在給李木涵拍照的女生。
“叫什麼名字?”
“方儷冰。”
劉鬱白把幾頁紙放在師父面前的記錄本上。
趙慶田發現是調查8211縱火案時整理的資料,有點兒訝異,認真看起來。
“你住在8213宿舍?”
女孩兒一愣:“對啊,怎麼了?”
趙慶田粗略瞟過資料上的內容,直接找到最後一頁註明當初排除嫌疑理由的地方:2017年5月20日下午,17:40—19:30期間,方儷冰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通過某平臺進行直播,有存留的視頻爲證,無作案時間。
下面還附着視頻截圖。
趙慶田仔細對比了一下對方的五官,確實是同一個人。
徒弟給自己的資料,之前也看過一遍,可能是本人的皮膚有點兒暗啞,臉也圓潤很多,和視頻截圖之間的差距比較大,所以一時沒有想起來。
“平時經常做直播?”
“你怎麼知道?”看來女孩兒是真沒想到,音調一下子拔高,“神奇啊,誰告訴你的?這都能知道?”
“呃,我們會提前做一些信息採集。”
“我純屬播着玩,業餘的,有空了開一會兒,你們可能不知道,一直聊天也很累的,經常遇到神經病動不動就罵人!或者一直讓唱歌,唱了又說難聽……哎這個和李木涵的事情有關係嗎?”
女孩兒咋咋呼呼的,讓師徒兩人有點兒無語。
“沒什麼關係,只是個人出於好奇問問,請你描述一下李木涵出事時的情景吧。”
“哦,李木涵掉下去的那個地方很陡,她站的太靠邊兒了,本來還好,從那個地方可以拍到下面的樹林和遠處的河水,她又要求把後面的幾株月季花也拍進去,往後退了退。”
“你當時離她有多遠?”
“四五米吧,我不知道。”
“她身邊沒有其他人?”
“沒有啊,幹嘛要拍其他人?”
“看到她往後退,你沒有提醒一下嗎?”
“我說了,你小心別掉下去,她說不可能,還朝花那邊兒伸手,擺出要摘的姿勢讓我快拍,結果我這兒剛對準,還想着蹲下來拍一張,能顯得瘦高一點兒呢,她那邊兒就叫了一聲,掉下去了!”
難道真是意外?
劉鬱白感到難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