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泰裕在這裡向李大人、吳大人、胡大商人揭示世界首富的實力,他能想到的最強大的震撼就是壟斷世界鋼鐵市場,至於電報、電燈什麼的,大清人不怎麼用,所以用來吹噓不是那麼方便,現在果然大家被震住了。然後,作爲公爵大人的頭號買辦,我實力如何?用不着明說了吧?所以說,你們不要跟我爭!
洋人的東西雖好,但因爲受到原來大清的排外政策影響,各地官員明裡暗裡做手腳,祁泰裕這個大買辦的日子並不好過,而且唐寧給他唯一的指示就是不允許行賄,這在大清是不可能的,所以在太上皇在《大清新聞》創刊號之前,祁泰裕的財富只是小富,因爲被官員阻撓,市場幾乎僅限於租界。祁泰裕現在爲什麼這麼牛氣連巡撫的面子都不給?就是因爲他已經習慣了做正經生意,根本不鳥當官的,他這個買辦的位置如果給胡光墉坐了,恐怕溫莎財團的生意早已經遍佈整個中國。
胡光墉是什麼人?節操是他的早點,感情是他的午飯,鋌而走險是他的晚餐,行賄則是他的宵夜。
胡光墉現在的靠山是浙江巡撫王有齡。當年王有齡是候補浙江鹽大使的時候,胡光墉就挪用自己老闆的錢500兩給王有齡作補實了官職,不得不說小胡很有眼光,王有齡以後還真就一路高升,胡光墉這個官商也隨之一路水漲船高。當下浙江用來爲打仗籌款的捐輸局的錢全部都存在胡光墉的阜康錢莊。
胡光墉在“梨花春”有一個相好的姑娘芸香,是一個因父親入獄被賣入青樓的官宦人家千金小姐,國色天香,胡光墉對她是“真愛”,但後來要討好王有齡把芸香姑娘送給了王大人。得失之間把握得很好,絕對是出色的官商。
李鴻章本來以爲只要自己這個巡撫大人一大駕光臨就能把某奸商嚇倒,可是他的如意算盤完全打錯了,他身爲朝廷大員,又頗有城府,不願親自上陣,朝胡光墉使眼色,該是小胡表現自己的時候了。
胡光墉認爲這園子根本就不值一萬兩,他都比較過了,應該在6千左右,所以他心生一計,用朝廷來壓制買辦,說:“按理來說,這園子應當物歸原主,吳大人是這吳園的主人,不過,大家也知道,要不是朝廷收復了蘇州府,這吳園本也被粵匪李秀成所佔,而且李秀成在原來吳園的基礎上大興土木,這園子早已經不是原來的吳園,所以,今天我們就來商量出一個辦法,既讓吳大人滿意,又讓朝廷的功勞不被忽視,大家贊不贊同在下之言吶?”
所謂的吳大人,其實就是個不知名的小官兒,品級都不入流,他的父親雖然也做過河務總督,但遭到罷黜,早已經不復風光,哪裡敢跟李大人對抗,所以把這個事務攤到朝廷和吳家的名義上,祁泰裕的主張就要被疏遠了。
吳大人跟在李巡撫和胡大官人後麪點頭哈腰的模樣,要是他在這裡有話語權,哪裡還輪得到他祁泰裕一介草民說話?祁草民自也有他的說法:“胡先生說得好啊。吳園早已經面目全非,朝廷威武!可是這仗不是朝廷打的啊,敢問李大人,朝廷出了多少兵打蘇州啊?爲什麼這裡邊全駐紮的全是英國軍隊呢?”
李鴻章更怒,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個機會整治一下這不識擡舉的商人,不過,他已經習慣了,不動聲色,穩坐當中,細品7號莊園紅茶,隔岸觀火般看四人表演。
吳晉德雖然怕巡撫,可是他也怕洋人,不怎麼敢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賠笑,滿臉堆肉。
胡光墉威脅道:“祁先生,是不是在南洋呆久了,不懂我大清的規矩了?洋人嘛,打敗粵匪之後自然是要走的,難不成你還想着洋人會一直呆在我大清的國土上不走,爲了保護你這園子?”
祁泰裕感覺跟江蘇巡撫過招實在是太過癮了,故作淡然道:“胡先生此言差矣!洋人會走,李大人不也可能會高升嗎?難不成一輩子呆在江蘇巡撫的位子上?所謂爲官者,命都是皇上的,皇上叫你往東你就不敢往西,還是經商好啊,我就看上蘇州這地兒了,還就看上這拙政園了。各位大人聽聽這名字,拙政,拙政、拙政,拙於爲政,對致仕的李大人不吉祥呢,爲了李大人的官運,還是奉勸大人不要跟草民計較了。”
這個洋買辦太囂張了!胡光墉無計可施,領導交代的任務沒完成好啊,不由得苦惱,拍馬屁也不容易呢。
我呸!名字不吉利我不懂改嗎?李鴻章見這洋買辦心意已決,也不多說,也是淡然地說了句:“既然如此,下官告辭了。祝祁先生這洋買辦的生意越做越長久!哦,差點忘了感謝祁先生的茶水,不過,這外國人的茶,始終不如我大清產出的有味道……”
說完這陰陽怪氣的話之後,李大人施施然離席,胡大官人跟上,吳大官人也跟上,但祁泰裕嚷了一聲:“吳大人請留步!”
這個時候,蘇州城裡遍地是洋人的身影,吳大人哪敢得罪洋買辦,左右爲難,臉色糾結,但李胡兩位看都沒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祁泰裕把吳晉德留下之後,老半天不說話,好像把老爺子忘了似的,只顧品茶。
大冬天的,吳晉德出了一身汗,卻出於禮儀不敢擦。
祁泰裕偶然擡起來頭來望向吳晉德,好像才發現他一樣,啞然失笑:“吳大人辛苦了,來來,小蘭,給吳大人上一條毛巾。”他對某大人的狀態很滿意,權力真是個好東西,怪不得大清人人愛做官。他這個洋買辦狐假虎威也把吳大官人嚇得夠嗆。以前是太平天國的人牛氣沖天,現在是洋買辦牛氣,誰打贏了仗誰是爺。
祁泰裕終於開口了:“我覺得……這園子不值一萬兩。”
吳晉德更是不安,乾笑兩聲:“是是,肯定值不了那麼多,也就是比李大人開的兩千要多那麼一點,祁先生您看着給點就是了。”
祁泰裕:“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要佔你便宜,可是要不是我佔你的便宜,你早就給李大人佔了便宜,在大清做人難啊,天天要面對官僚的官威。哎,吳大人知道洋人的商人跟中國的商人最大區別在哪兒嗎?”
吳晉德:“在下不知道,請先生明示。”
祁泰裕:“這個當然要對你明示,沒到過外國的從肯定不知道。這外國人啊,富強的國家都這樣,商人不怕當官兒的。他們有一句話說得很到位——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聽聽,神聖。當官的,不論是再大的官兒,只要違反了法律,就會被平民舉報。你可能還不理解,在我大清,官官相護,怎麼告也沒用,連衙門口都有把門的小鬼,沒錢進不了門。
這就是最大的區別了,中英北京條約那有一條提到了陪審團。在英國,在馬來亞都這樣,打官司不是官老爺說了算,而是陪審團說了算,而陪審團是從平民裡臨時選出來的,法官只負責主持打官司的過程,最終沒有投票權,都是平民陪審團說了算。而英國最大的官兒,不是皇帝,也不是女王,是首相,表面上首相是女王提名的,其實首相是議會裡選出來的,也就是平民選出來的,吳老爺,如果在這樣的國家,你說當個商人幸福吧?”
吳晉德苦笑道:“有這麼好?你說的那是外國,我大清……哎,你懂的。”
祁泰裕:“我大清又怎麼樣?你等着瞧吧,聖上已經看到了大清和英國的區別。說不定很快就會改制了,你看報嗎?大清新聞上已經說了,讓廣東九龍的臣民嘗試西洋法制,萬一好用,大清也可以用嘛。”
吳晉德直搖頭:“我看不太可能。”
祁泰裕微微一笑:“你瞧好吧。好了,不扯了。剛纔我說過了,咱們要走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路線。你的就是你的,我要是靠當洋買辦的身份強買了你的園子,你肯定不服,將來李大人還要找我麻煩。我想好退路了。這樣,我會向洋人建議,凡是像你這樣的被太平軍佔了的地盤,如果一切安好,那會原封不動地交還給原主人,只要把地契拿出來就成。而像拙政園這樣的,因爲已經大興土木過了,所以無法原封不動地還給主人,那麼就公開拍賣,價高者得之。你這個園子,既然巡撫大人開口了,那麼就以2000兩的底價拍賣吧,所得的一半歸你,一半歸朝廷。這麼一來,李大人也拿我沒轍了,可好?可公平?”
吳晉德慘笑:“那我才得一千兩?這個也……”
祁泰裕一怔:“這是拍賣底價,肯定不止這個數啊。”
吳晉德:“誰敢跟巡撫大人爭啊,這是大清的天下,跟大清的巡撫大人爭,那不是找死嗎?最後指定只有您一個人敢買,那不就是成交價兩千,我只得一半,一千?”
祁泰裕嘆了一口氣:“是嗎?我是欠了你什麼啊,好吧,如果根本沒人敢出價,那我事後再補給你一千兩,我就不信,李大人官威這麼大。”
吳晉德豎起大拇指:“祁先生義薄雲天,在下佩服!”
他倒是真心佩服,徐潤在一旁簡直笑死,祁叔簡單幾句話就把價錢從一萬兩搞到了兩千兩,還讓吳晉德感謝不盡,真是好笑。巡撫大人不但沒壞好事,反而成了祁泰裕壓價的砝碼,有意思,薑還是老的辣,學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