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這麼狠心

262這麼狠心

再說進了宮的明水浣,也確實是去了元妃那裡。

明水浣恭敬地行禮,便聽元妃那疲倦不已的聲音響起,道:“免禮,賜坐。”

“謝娘娘。”

明水浣落座,擡手望向斜躺在貴妃榻上的元妃,不禁一怔。

元妃雖說是不比那些年輕貌美的妃嬪,但也因天生麗質,保養得宜的緣故,看起來比真實年齡要小上十多歲不止。

而短短几日沒見,竟是蒼老到了如此地步。

“娘娘節哀,要保重身子纔好,四哥若是看到您這樣,只怕心裡也難受的緊——”

元妃嘴角微現笑意。

元盛帝近年來身子不好,是誰都知道的事情,她也早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她起初入宮也是因爲家族利益被迫,對於幾乎沒拿正眼瞧過她的元盛帝,她也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情意可言。

但是,現在正是風口浪尖兒的時候,她膝下有子自然不必跟着殉葬,太子生母早逝,撫養他長大的良妃也跟着去了,而接管鳳印,處理後宮之事的她,便是太后的最佳人選,所以,她此刻需要做的就是做好表面功夫,讓人日後無話可說。

她本就到了遲暮之年,容貌也無關緊要。

“先皇這一走,本宮總覺着這魂兒也跟着去了——有時候半夜醒來,甚至會覺得先皇還在。”元妃說着說着便落了淚,神色悲痛不已。

果真是應了那句話,後宮一臺戲,輸贏全靠演技。

初進宮爭妃位,做上了妃子就想做皇后,皇后沒做成也不打緊,只要皇后一死,還是有機會做上皇太后的。

明水浣只得百般安慰。

卻是屢屢走神。

明水浣喝罷了一杯茶。良妃哭訴了半個時辰有餘,也總算覺得哭得厭了,纔開口道:“你若還有事,便先去吧,別給耽擱了——改日再過來,再留你用膳。”

元妃是什麼人,豈能看不出她有心事。

明水浣正愁着怎麼開口請辭,一聽這話便起身行了禮道:“那水浣便先告辭了,娘娘記得保重身子。”

元妃頷首,道:“去吧。”

打從元妃那裡出來之後。明水浣便吩咐着靈茜道:“不必跟來了,我有些事情要去辦。”

“是,小姐。”靈茜恭敬地應下。心下隱約猜到了什麼。

明水浣則是直奔了鸞鳳宮。

自打皇后離世之後,鸞鳳宮便成了一座無主的宮殿,平素除了過來打掃的下人,可以說是鮮有人至,後宮之中最尊貴的一座宮殿。卻也是最荒涼的一處。

明水浣繞過有人看守的殿門,打側門走了進去。

鸞鳳宮是爲皇后所居,雖是長期沒有再翻新修葺過,但也絕非是其它妃嬪的寢宮所能相提並論。

佔地位置同皇上的寢宮差不了多少,琉璃玉瓦,雕樑畫棟。繁花饒樑,華麗無雙。

明水浣輕巧熟路地穿過長長的柱廊,繞過一方碧波盪漾的玉池。最後行到了鸞鳳宮的後花園中。

雖說是後花園,但滿園卻是沒有一株花草。

宮中但凡是聽說過一些陳年往事的宮女太監們都知道這一園子的柳樹的來由,也是有着內幕的。

傳聞中許多年前,皇后尚健在之時,後宮裡有一位嬪妃生的極爲貌美。一進宮便得了帝王的專寵,可身子卻不怎麼好。因爲有些哮喘病的緣故,周圍一有柳絮,便會咳嗽個不停。

先皇極爲寵愛她,便下令砍了宮裡所有的柳樹,皇后聞訊生了妒意,便即刻下令讓人毀去了滿園的奇花異草,種滿了柳樹。

可還沒等到柳絮紛飛的季節,那位嬪妃便忽然消失了,有人私下傳聞,是被皇后暗地裡給害死了,皇上也因此開始冷落起了皇后,從此再不曾踏足鸞鳳宮半步。

沒過多久,皇后便抑鬱而終。

有人暗下說這是因爲報應。

此時恰逢四五月份,正是柳絮滿天飛的時節。

一陣輕風拂過,滿園的柳枝翩然而動,沙沙作響,帶起了大片的白絮,隨風飄灑,入目似雪。

明水浣蓮步輕移,最後頓足在一方碧湖前。

這座人工湖建造已久,石砌的邊沿因沒人清理的緣故長着密密的綠苔。

有人立在石欄旁負手遠望,白衣不沾煙火之氣。

明水浣靜靜地看着那個背影,神情端是癡戀至極,若是真的能跟這個人在一起,那麼,讓她放棄一切她也甘願。

“有事?”

漠然的聲音響起,使她回了神。

“五哥...”明水浣出聲喚他,聲音微帶着自信,“我就知道五哥會在這裡。”

果然,她還是最瞭解他的人。

她提步上前,在離他只有兩三步的距離停下,垂首道:“五哥...我,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慕冬卻沒有任何迴應。

這倒是在她意料之中,這麼多年她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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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話到嘴邊,卻難以啓齒,見他面無表情的側臉一如既往的冰冷,她越發覺得沒了勇氣。

在別人面前她是高高在上,美貌與才氣併兼的明家小姐明水浣,可在他的面前,所有的光環和引以爲傲都不復存在。

幾經猶豫,仍是不敢開口。

慕冬與其說是有耐心,倒不如說是在想別的事情。

明水浣這一猶豫不要緊,便猶豫了小半個時辰,夕陽也已經墜在了半山腰。

慕冬轉了身,見她還立在原地,不可查的微一皺眉。

明水浣這才驀然回神,見他要走,心中一急,也不再猶豫,“五哥,我今日過來是想同你說一說...你選妃一事——”

“此事已被擱置——不必再提。”

國喪期間,禁止一切婚嫁,縱爲太子也不例外。

而這,也是慕冬一早料到的。

“我知道...我,我是想同五哥說...”明水浣將頭低下,臉色開始浮現紅暈,她咬着脣小聲地道:“等國喪過去,水浣,水浣想入宮陪五哥...可好?”

慕冬將她的神色看在眼中,一時未作言語。

攸允跟明家暗地的聯繫,他不是不知道。

明堯之企圖用明水浣去穩固跟攸允之間的關係,他不是不知道。

明水浣這些年來對他的愛慕,他更是心知肚明。

明水浣強自擡起頭去看他,雙眸盛滿了小心翼翼的情意,“水浣敢保證,只要...只要水浣入了宮,一定竭盡所能的幫助五哥...”

話剛說完,連她自己都在心裡嚇了一跳。

她竟然是卑微到要用這些附加的條件去討好一個人了嗎?

沒關係,只要能成爲他的人,這一切又有什麼關係!

明水浣希冀的看着他,甚至做好了背棄家族的準備,現在,只等着他肯定的回答,或是一個點頭的動作,就可以了。

她就可以什麼都不要,以後就只追隨他。

慕冬看了她一眼,甚至連猶豫也沒有猶豫,便搖了頭。

明水浣登時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世界好似都要天塌地陷,腦海裡只有一個認知——他毫不遲疑的拒絕了自己!

不知是哪裡來的膽量,她竟上前一把捉住了慕冬的衣袖,眼神乞求而恐慌,再無半點姿態,“五哥,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你明知道這些年我都在等你!”

她這些年來的努力,他分明都是看在眼裡的,他究竟怎麼能就這樣輕言否決了!怎麼可以...

她不甘心!

“五哥,你聽我說,我瞭解你的一切,我知道你只愛白色,我知道你四五月份每日都會來這裡,我還知道你欣賞的書畫大師是樑壽齊——”明水浣近乎慌亂地道:“我明白你不像表面看起來這麼冰冷,我知道你因爲姨母的事情將自己僞裝起來,不願意試着接受我,但我相信總有一日我會走進你的世界的!”

慕冬臉色微沉,一把將她揮開,冷冷地吐出了兩個字:“愚蠢。”

像這種只知道沉溺在情愛之中的女人,竟然敢妄言瞭解他。

真是可笑之極。

“五哥!”明水浣驚呼了一聲,踉蹌地跌倒在地,淚水開始肆意流淌,見慕冬漸行漸遠,她既恨又怕的朝着他的背影高聲質問道:“是因爲她對不對?一定是因爲她,自從認識她以後你就變了,變得已經不像你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憑什麼可以這麼狠心!”

慕冬身形一頓,微微蹙眉,“明水浣。”

明水浣身體一僵,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

“本殿現在就可以清楚的告訴你——能同本殿同行之人,你還遠遠不夠。”

他的旁邊,需要的不止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可以並肩同行之人。

而不是一開始就將自己放在了低男人一等的位置上的平庸女子。

明水浣呆坐在原地,清淚不住的滑落。

直待夜色四合,周遭陷入漆黑,黑夜將她整個人籠罩了起來,她也都毫無知覺。

終於徹徹底底的絕望。

手心不覺間已經被自己抓的血肉模糊。

她遠遠不夠?

她究竟是哪裡比不上那個人!

明水浣驀然擡首,清魅的雙眸在黑夜裡閃着恨意和不甘。

還有一份難言的決絕。

她偏要讓他看一看,她到底配不配!

她朝着黑夜嘶聲喊道:“攸慕,你會後悔的!”

迴音迴盪,驚飛了滿園棲息的倦鳥。